“严总兵竟还特地调拨了马草南下？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因为这笔意外之外的马草支援，窦主帅大喜过望，眼睛都亮起来了。

　　其他人也很高兴，尤其是手底下有骑兵队伍的几个武将，饶是之前没见过霍连几人的，这会儿竟也笑容满面地称兄道弟起来，甚至还勾肩搭背着想跟霍连套近乎，以便从他手中多弄点马草。

　　僧多粥少，谁知道能不能抢上？

　　“霍老弟，不知你们一共准备了多少马草，够咱们现如今这么些人马嚼用多长时间？一个月够吗？”

　　“霍老弟，你们严总兵莫不是神机妙算，居然还能猜到咱们现在就缺这个？”

　　“我知道，定是你们那边的马挑嘴！要不怎么好马都在草原上呢，人家那儿水草就是肥美，不比咱们南边，草瘦巴巴的，马吃了也不爱长肉……”

　　卫城动作慢了半拍，便没能挤进去这堆热情过剩的糙汉，只能纳闷看向卫海。

　　“粮草的事？”

　　卫海却一脸懵：“三哥，这我也不知道哇！我俩是今天早上才在半路碰到的，他也没跟我说，然后就是忙着赶路——霍老弟，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连我都瞒，也忒不厚道了！”

　　霍连含笑扫了卫城兄弟二人一眼，这才不疾不徐解释。

　　“说来也是巧了，我等收到调令之前，严大将军刚跟草城做了一笔大买卖。正好赶上这事，大将军想着，这南面局势混乱，军粮筹措不及时，又怕咱们的马儿来了水土不服，饿肚子，索性将那批马草都拨过来了。诶，老哥哥你刚刚算是说对了，这次的马草可大不一般。还请主帅和诸位移步，随我一同出去瞧瞧那实物——”

　　众人都被勾起好奇心，跟着出去一看。

　　霍连居然从马上背囊中，摸出一把绿油油、瞧着有点像草、却又十分零碎的玩意，递到他们面前。

　　“恩？这不就是马草轧碎了吗？哦，还掺了点秸秆啥的——”

　　有人一开始不以为然，却突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脚底下踩着的枯黄干草：“不对啊，这都快进十月了，哪来的新鲜马草？还有这秸秆……如今这时节，怕是最北边的辽东都秋收完了，哪里来这么青翠的秸秆？”

　　卫城鼻子动了动，嗅到一股淡淡的酸味，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数月前的某一日，他还在家里装病那阵子，云巧拉着他一块打开新做好的泡菜罐子查看时的光景。

　　“这味儿酸溜溜的，莫不是上头洒了醋？可，马草加醋就能保存一两个月吗？这是宁远军近来新研究出来储存马草的法子？”

　　窦主帅也闻到了，好奇地问霍连。

　　霍连只笑着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草城知县，就是去年那位新科状元郎，和他夫人一块儿研究出来的新鲜玩意。卫兄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前阵子嫂夫人去了趟草城，觉得这马草不错，便做主买下贺知县一半存货，正好就被严大将军给‘征用’了。不过你放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宁远军还干不出那等欺压妇孺的事——”

　　说到这，他冲卫城拱拱手，先是情真意切感激一番，又故作无奈叹气：“这新草料好是好，就是吧，吃了几天，都有点挑嘴了，换了干草给它们都不肯嚼了，唉。”

　　“什么？嫂子帮忙买的？”

　　卫海先是一惊，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嫂子当家理财的本事果然了得，这就叫那啥慧眼识珠，对吧？可算是帮了咱大忙了！诶，霍老弟，这草料多少钱一石？回头得跟我们总兵大人说说，也买一批回去。冬天马儿瘦得怪可怜……”

　　包括卫城在内，众人都大吃一惊。

　　本以为只是宁远军友情赠送的一批干草，结果，居然是不比新鲜牧草差的新式草料，马儿见了肯定爱吃。这也就罢了，新草料居然还能跟卫城的妻子扯上关系？

　　在场诸人除了初来乍到的霍连、卫海，其他人几乎都是见证过五日前卫城当众劝诫窦主帅的，其中也不乏在昨夜火烧粮仓后心生怨怼，甚至暗暗埋怨为何皇帝点了这位做主帅。

　　如今，他们看向卫城的眼神就愈发明亮了。

　　能保障他们手下骑兵作战能力的，就是大大的好人！

　　于是，被围攻的人很快从霍连变成了卫城。

　　饶是被妻子隔空送来的这份大礼震撼到，心中自豪之情不断翻腾着，甚至有种妻荣夫贵的感觉，但，卫城还是对大家的过分热情敬谢不敏。

　　他只能默默给霍连飞个眼色，示意稍后有话相询，又用眼神向窦主帅求助：“咳，不如还是说正事吧。”

　　后者很配合地重新将话题扯回正轨上来。

　　如今粮草问题既然暂时解决，南征的事就不能拖了。

　　窦主帅绷着脸，若无其事地跟这帮不熟悉的手下们商量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心里却不大自在。

　　要不是他心里隐隐忌惮着卫城这位属下，对其提议不够重视，又怎么会酿成粮草大半被烧毁的大祸，还要靠友军施以援手？

　　当然，肯定不能让宁远军白白出钱又出人，这笔花销只会是朝廷出，但，这份额外的粮草花销，责任显然也要算在他窦成章头上了。

　　为今之计，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快平定叛乱，多攒些功劳！加官进爵是不敢指望了，只盼着过后陛下从轻发落吧。

　　龙门关内，平叛军大小将领们对着舆图指指点点，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辽东大地上却已落下了第一场雪。

　　大抵是宁、安二军及时收到线报，做出对外严阵以待的架势，被他们视作最大敌人的北胡居然没有动静。故而，在南方乱糟糟的同时，这片久经战乱的土地却迎来了一段难得平静祥和的日子。

　　但，大部分人心情都好不起来。

　　其中，担心叛军打到家门口的占比不多。毕竟辽东远离皇城，即便是叛军胜了，也只会打进皇城就完事，而朝廷输了也不会往这边逃。

　　绝大多数人都在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叹气。

　　“去年这时候，咱们差不多快到宁州，可那会儿还没落雪呢。就是下的头一场雪，那也是薄薄的，刚下来没多久就化了，可今年的雪不仅下得早，还大。只怕，今冬南边也会比去年冷得多——”

　　廊下，云巧抬手接住一片鹅毛般的雪片，神色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