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对云鹏程要求很低，基本上，只要比前世的样子强一点，别那么没主见，把自己日子过好就行。

　　这一年多以来，为了表示自己和卫城不忘本，她时不时送东西回去。

　　老两口会找借口，只说路途太远带吃的用的不方便，只是口述一封信打发了事，倒是云鹏程每次都会在信之外捎带上一两件亲手做的木工玩意，给小夏夏当玩具。

　　随着时间推移，云巧也能感觉出来，云鹏程的手艺在逐渐提高。像这次从行囊里掏出来哄孩子的巴掌大小房子，就做得颇为精细。

　　靠着这个手艺，只要不偷懒耍滑、行差踏错，下半辈子就算没有田地，大约也能勉强养活自己了。

　　故而，云巧对云鹏程拜师一事并不上心，只随他高兴。

　　饶是如此，表面功夫她还是做得挺到位，以姐姐的身份置办了拜师礼，给那位木工张师傅送去。

　　对方本就是给戴家做事的，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甚至还有点暗暗懊悔，担心收这新徒弟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张木匠便委婉地试探云鹏程：“云小郎，你千里迢迢来投奔卫夫人，应该不只是为了学这个吧？你若想跟着卫将军，混个一官半职应该不难，何必要苦哈哈学木工呢？”

　　云鹏程沉默了下，没仔细解释云彩的事，只摇摇头，闷闷回答。

　　“师傅，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也没那个本事。再说，我也不想一直靠着姐姐姐夫过日子。那是我二姐夫拿命拼来的官儿，咋可能为了我个不争气的去冒风险？反正，只要学好一门手艺，日子总能过得下去，那就够了。”

　　张木匠有点惊讶，很快哈哈笑起来。

　　“你小子看着愣，没想到还是个明白人。这就对了！咱们手艺人，靠手艺吃饭不寒碜！要是换了别人呐，我肯定得多使唤你两年。不过，看在卫将军的份上，你基础又学得扎实……总之跟着我老张好好学就是，争取早日出师。最好留在这边，正好替我分担一二。戴东家那边经常有些新鲜主意，有时赶起工来，哎哟，我一把老骨头真是要被折腾散了……”

　　云鹏程忙不迭答应，表示自己会认真学习，也会把他当做长辈孝敬。

　　说罢，他突然反应过来：“师傅，您刚刚说的赶工，莫不是之前那个什么喷筒？今天出门前，我二姐刚好提了一嘴，说那玩意厉害得很，在跟胡人打仗时起了大作用。那个喷筒，最开始就是师傅您想出来的，是吗？”

　　“哦，这个倒不都是我的功劳，卫夫人也功不可没啊！看在卫夫人的份上，师父先带你去开开眼界~”

　　云鹏程吃了一惊：“我二姐？这个难道是她的主意？”

　　“哎哟，你们不是亲姐弟么？这个你都不晓得？我跟你说，多亏了这么个神兵利器，当初可是把那帮胡人吓得屁滚尿流。咱们卫将军也是个蔫坏的，居然让人放话出去，吓那些胡人说什么天神降罪，哈哈哈，唬得有些胡兵连夜跑回老家，不敢再打，省了咱们将士不知多少事……”

　　张木匠信手拈来的叙说中，云鹏程睁大眼睛，满怀惊讶和憧憬地听着这些他不了解的故事。

　　同时，他也愈发深刻体会到战争的残酷和可怕，以及，二姐每次家书中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可能是无数个焦急等待的夜晚，二姐夫一次次死里逃生的惊险经历。

　　方才对张木匠说出的那番话，变得更加坚定。

　　他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胆小鬼，因为自卑连心意都不敢告诉心仪的女子，能鼓起勇气逃婚、一个人走上千里路，已经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上阵杀敌就算了吧。

　　更何况，他是独子，又深知爹娘和二姐之间的心结。

　　如果他真动了心思，二姐、二姐夫未必不会给他一个机会，但，万一他出了事，即便只是受伤断手断脚，爹娘绝对会恨死二姐他们，更别提万一战死了。

　　就是为了二姐一家安安静静过日子，他也绝对不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就这样，云鹏程一边等云彩的消息，一边老老实实跟着张木匠学手艺，那精巧的喷筒设计也成了他现阶段的新目标。

　　比起家里经常催他成亲、埋怨他不孝顺的爹娘，路上提心吊胆餐风露宿的艰难，在宁州的日子显得格外平静祥和。

　　即便二姐夫在外打仗，但，有不认生的调皮外甥女在，卫家的气氛大多数时候都是轻松愉快的。

　　云鹏程很喜欢这里的新生活，唯一不太适应的就是这里的气候。

　　这日他从张家回来，一边匆匆进门，一边下意识搓着冻得微微发红的手，正好见到云巧和小夏夏在园子里活动，忙顿住唤了声：“二姐，夏姐儿，你们又画画呢？”

　　小夏夏已经记得他了，举着手里的树枝，脆生生喊道：“舅~画画~”

　　即便又冷又累，胳膊腿都在酸痛，但，看到外甥女眼巴巴的小眼神，以及里头透出的邀请之意，云鹏程还是神色一喜，当即就要应下。

　　云巧却看他一眼，低头揪住小夏夏的衣领后，不让她跑过来。

　　“不可以。舅舅不能陪你画画，他刚干完活回家，累了。你想找舅舅玩，要等下次他有空。”又皱着眉头打量他两眼。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给你置办的棉袄怎么不穿？冻坏了请大夫不要花钱么？你别把辽东当家里，回头有你后悔的，赶紧回屋换上！”

　　云鹏程讪讪点头：“二姐，我，我就是想着，干体力活用不着穿新袄子，省得磨坏了……”

　　“随你。你要把自己折腾病了，看大夫的银子你自己掏吧。到时候我直接给家里去信一封，让人把你打包送回去。”

　　云巧语气很平静。

　　云鹏程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立马不敢再狡辩，老老实实认错并回屋穿衣。

　　穿上新袄子，身上果然比方才暖和许多。

　　他忍不住又摸了好几把，颇有点爱不释手，神情中还有明显的可惜。

　　云巧让人给他置办的都是成衣，也不知道那袄子咋做的，明明比普通棉袄轻软一些，保暖效果却好得多，也不知里头掺了什么，反正，在辽东这个酷寒之地特别受欢迎，连军中都采购了不少给将士们防寒。

　　正暗暗琢磨着这袄子有何玄机，徐玉小姑娘突然来了。

　　“云大爷，这是夫人让我给您送的药酒，夫人亲手做的，说是驱寒效果不错。近来天寒，按理也该给张师傅送一瓶过去，只是，夫人还另有打算，所以最好别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