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雨刚停不久,云巧正跟贺颖姐妹坐在廊下,一边说着话一边帮忙择菜,时不时抬眼望向篱笆墙外,等着临时出去帮人修屋顶的卫城和贺伯安回来,便见外头来了道年轻姑娘的身影。
来人脸上带着笑,裙摆上溅了些泥点子,还沾着半条水草,俨然来自手里提着的那两尾还在摇头晃尾的活鱼。
她好奇地看了眼云巧这边,跟贺颖姐妹打过招呼,便直奔灶房门口离她更近的贺李氏。
“贺婶儿,我刚刚捞了一网子鱼,给,这两条你们拿去!听说你们家来了客人,正好做两道您的拿手好菜~”
她还没开口,贺李氏就猜到她的来意,忙起身作势推开。
“你这丫头,捞了鱼自个儿吃就是了,拿来给我做什么?快拿回去,我这儿不缺!倒是你,刚刚还下着大雨,你倒是半点不怕,还往河边跑!”
“水浑了才好捞鱼嘛,下雨天正好。这不,一网下去捞了十几二十条呢!大头我卖了给过路人,剩下不多,我家里还留了三条呢。拿着吧,这也不值什么钱,白捡的便宜~”
贺李氏推不掉,只能道谢接了过来,暗暗打算等会儿做好菜,端一碗鸡肉过去给桂梅家,不然,她那对伯父伯娘该有意见了。
二人说话间,贺颖姐妹也都起身围了过去,说了些跟贺李氏差不多的客套感谢话。
其中,年纪最小的贺小妹还扑上去,抱着桂梅的腰撒了会娇,又把自己今天上山摘的野果子拿来送给桂梅姐。
云巧落后几步走近,端着一丝浅笑,看着贺家母女和桂梅的互动,还被贺李氏以贺爹旧友小辈的名义向桂梅做了介绍。至于欠债还钱的事,贺李氏只字未提。
桂梅并未多问,冲云巧这边笑了笑,就以还要回家干活的名义走了。走之前,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见着贺伯安,也没多问。
贺李氏却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云巧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回到廊下后,若有所思地问贺颖:“刚刚那位桂梅姑娘,是你们家亲戚么?跟你们关系挺亲近的。”
“不是亲戚,胜似亲戚。桂梅姐就住在我们家后头,我们打小儿一块长大的。她心地好,见我们一家子老弱,时不时会给我们送些吃食。我们要是有这样的亲戚帮衬,家里也不至于落败成这样了。”
贺颖一点也没因为自家穷困感到心虚气短,坦**地抬起下巴,指了指不久前刚被卫城帮忙修补好的自家屋顶,但因风雨来得太急,还是漏了些雨水下来,墙上被洇湿一片暗色。
也正是因为卫城展示出的这番巧手艺、好功夫,他就被同样屋顶破了口子的某邻居“盯上”了,刚刚赔着笑跑过来,请他过去帮忙修补。
卫城随口应下,贺家人却很不好意思,搞得跟他们是故意留客让客人帮忙干活似的,贺伯安便也跟着去打下手。
说话间,篱笆墙外便出现了卫城二人的身影。
云巧彻底放心,对贺颖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看来,这桂梅姑娘是个心善的,说不定几百年前你们真是一家呢。”
贺颖神色微动,似乎有些不自在,很快笑着把话头岔开。
云巧隐约就有了猜测。
看来,贺秀才确实还没定亲,而这位跟贺家关系亲厚的桂梅姑娘很可能就是那个倒霉的未婚妻。
毕竟,贺家去年刚办过贺老汉的丧事,上个月贺秀才这个侄子才算除孝,丧期肯定不能说亲。而如今秋闱在即,大抵定亲的事就是这一两个月间了。
不过,刚刚看桂梅姑娘说话行动都挺正常的,一点也不像是潜在病人,怎么会在几个月后突然病逝呢?
难道是得了什么急症?比方说,染上严重风寒,高烧不退那种?
如果是这样,她作为客人还真不好做什么动作。
正出神间,卫城二人进了门,跟贺李氏说起了话,表示那邻居家的屋顶已经修补好了,对方送了几根丝瓜作为谢礼,云云。
因为修屋顶这事,主家和客人间的拘谨关系无形中被打破了壁垒,热情好客的贺家人也没把当年“表叔”不还钱的事怪在两个远房小辈身上,倒真把他们当贺爹那辈的故人子侄对待了。
晚饭做得很丰盛,有鸡有鱼有腊肉,还有丝瓜、茄子、藕等应季素菜,没有复杂的烹饪方式,但,原滋原味就足够美味。
云巧二人盛赞贺李氏的厨艺,筷子却大都往素菜碟子里夹,只道是丽水县一带多江河,这边的莲藕比永和县那边好吃多了,云云。
贺家两个小丫头没察觉,只顾着埋头吃肉,脸上都是满足的笑。
贺伯安见状,心中感慨万千,感念卫城夫妇的同时,更为早前脑子一热说出的话感到羞愧。
叔父去后,他就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本就有为婶娘她们撑起一片天的责任。
可,如果他真要以儿子的身份守满三年孝期,错过这一科,他还得再等三年。即便届时能中,婶娘和堂妹们还要过多三年苦日子!
尽孝心行孝事,不必拘泥于形式。能替叔父照顾好家人,才是更好的尽孝!
贺伯安似有所悟,端起杯子,郑重其事道:“卫兄,嫂子,我敬你们一杯!他日我若能金榜题名,必不忘二位今日雪中送炭之情!”
卫城二人愣了下,也跟着举杯。
“贤弟说笑了。我们这算什么雪中送炭?不过是应尽之义罢了。”
“是啊。说起来,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打着鼓呢。你们不怪他那糊涂表叔,这么多年没音讯的事,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贺李氏摇摇头,眼中蕴起薄薄一层水光,又很快笑开去。
“怪不着谁,要怪就怪命吧。”
确实,如果这笔钱能早些还上,他们家这些年就不必过得这么苦,她男人去年也不至于因为那事钻牛角尖丢了性命。
但,谁又能说得准,得了钱后他们不会遭遇更多灾厄呢?
贺伯安也明白卫城二人和婶娘的意思,略一沉吟,苦笑着将近几年邻近村子时而有匪徒进村骚扰、抢掠财物的事道出。
“两位应该也发现了,我们村家家户户都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有了钱也保不住,还不如没有。那些匪徒嫌我们搜刮不出油水,渐渐也就不来这儿了。不过,今年开春后,府城那边似乎有些新动作,我们这边倒得了清净,这几个月还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