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刚亮，卫家上下六个大人，除了刚吃饱呼呼大睡的小夏夏，全都进入忙碌状态。

　　虽说只是通知了几家亲友和近邻，但，最后提着米面油糖过来庆祝的人并不少，场面甚至比小半月前的满月酒还要热闹几分。

　　好在卫城、云巧早有预料，加上家里又新添了一笔进账，采购起酒菜肉类也没抠抠搜搜，便在上次满月酒的基础上还加了一半，桌椅数量亦如是。

　　不然，即便厨子想方设法，将两盘菜的份量匀成三盘菜端上去，多出来的这些客人却也没地方坐。

　　今天的主角不是小夏夏，云巧怕自己顾不上她，等客人陆续到来，便让贾氏退下一线，在屋里照顾孩子。她则带着姜姜忙得风风火火，加上有云母、赵大嫂等人帮忙，倒也不算太忙乱。

　　毛干娘来得最早，带了两只肥肥壮壮的大鹅过来，说是给酒席上添道菜。

　　“哎哟，我还说挑了两只最肥的，做成红烧，一桌估计能摆一盘，只没想到，你们家这么多客人。”

　　毛干娘笑着看向那排挤挤挨挨的桌椅，眼神里透出一丝担忧，并没说其他话，只瞅着正跟卢大伟说笑的卫城无声叹气。

　　事情已成定局，改变不了，说再多也没用。说起来，说不定还会勾得老人家更加感伤。

　　云巧只能假装没看到，满怀感激接过这两只大胖鹅。

　　“瞧您说的，这两只加起来都十几斤了吧？也就这么几张桌子，哪里会不够？您放心，等会儿让李大厨仔细料理，做得香喷喷的，回头肯定又有生意自己找上门了。”

　　上次小夏夏满月酒，毛干娘也带了两只鹅过来，因为那鹅肉味道好，后来还真有人吃完来打听，过后跑去柏树村找毛干娘买鹅送礼来着。

　　跟在她身后同来的毛秀娘两口子附和两句，又调侃说：“这种顾客多多益善，回头把娘的鹅都买光，正好跟我们到进城享享清福。”

　　从前，毛干娘每次听到女儿女婿这么说，都摇头反对，坚称要守着老宅，这次倒是没说不，只笑着摇头。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养它们也只是解闷罢了。我别的不盼，就盼着你们这些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说到这份上，卫城就不能不接话了。

　　“干娘，您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为我操心。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等在那边站稳脚跟，总能找机会回来探望您的。”

　　云巧也扶着她低声劝：“干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是窝在这小山沟里不出去，还会有家里挨雷劈这种倒霉事。您说——”

　　话未说完，手上就被轻拍两下。

　　毛干娘无奈叹气，扫了卫城等人一圈：“好孩子，我都明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看不了那么远，只能在这儿替你多念几声佛了。”

　　语气有些怅惘，却又带着点欣慰之色。

　　毛干娘想得很明白，虽然自己命不好，夫君、儿子先后早早去世，但，她好歹还有个孝顺的亲闺女，女婿也贴心，这几年又多了卫城这么个能干的干儿子，云巧与她也是实打实的亲近。

　　这样的幸运，已经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了。

　　人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毛干娘笑着推开卫城二人，指着不远处正往这边聚集的三五人群：“去吧，今儿宾客多，别只顾着我们，怠慢了其他客人。我们熟门熟路，不用你招待。咱家夏夏呢？在屋里睡觉是吧？我去看看她，你们不用跟着……”

　　云巧二人也没客气，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松了口气。

　　大前天，卫城去毛家通知干娘这事时，干娘反应挺大，还掉了眼泪。好在现在老人家想通了，至少看上去想通了。

　　不多时，客人们陆续到来，送上许多践行礼，大都是些米面油菜之类。其中，戴春燕送的礼最贵重，还压了江家一头，而甄家兄妹的礼物最特别。

　　“药材是自家种、自家炮制的，药丸也是用这些做的，没花什么钱。我就是想着，你要走远路，路上至少个把月，没准会有需要。带药材不方便，不如做成丸药。这瓶是治风寒的，这瓶是治风热的，都贴了标签，别吃混了。还有这个是治跌打损伤的，破皮的话用这种，伤口能好得快些……”

　　甄思求面无表情介绍完匣子里的药，往卫城手里一塞：“总之，多加小心。”

　　卫城郑重其事收起匣子：“多谢。”

　　席上已经三三两两有人落座，戴春燕跟江太太谈笑风生，还不忘见缝插针跟隔壁桌的甄思苓说笑，对上桐花村那些家眷在羽绒作坊干活的人也很温和，比江太太接地气许多。那副长袖善舞的模样，显然对这种场合司空见惯。

　　忙中偷闲时，云巧见着戴春燕展露出的社交能力，很是佩服，也暗暗庆幸。

　　幸亏燕姐姐刚好有事来永和县，不然，今天没个身份差不多的人陪着江太太，也不知道这位体面惯了、又不得不来吃这顿酒的富家太太会不会心里不爽，说些不好入耳的话。

　　这时，她身边的姜姜小声感慨。

　　“这位戴东家好大的魅力，瞧着竟是不输外头那些男儿！那位甄姑娘也厉害得很，看着还那么年轻……只可惜生了个女儿身！”

　　云巧回头看她一眼。

　　姜姜顿觉失言，正要低头认错，却听云巧笑道：“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要胆子够大，女儿身也能做出一番成就！若是没担当，生做男儿也只是一滩烂泥。”

　　她只随口一说，转过头就招待后来的其他客人去了，却没想到，这番话会在小丫头心中生根发芽，以至于后者命运会发生根本性转折改变，大大偏离贾氏的计划。

　　就在少女姜姜一心二用琢磨着将来时，云巧却盯着来客中的个别人暗暗皱眉。

　　厨子的女人也来帮工，正帮着切菜，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自己手艺不佳，切的豆角长度参差不齐，被嫌弃了。

　　前阵子满月酒也是请的他们一家来操办，当时算是合作愉快。但，才隔了不到半个月，宴客这家人的身份就水涨船高，以至于女人也不敢抱怨，正要点头哈腰致歉，就听她小声嘀咕一句。

　　“这几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生？是咱家亲戚吗？”说着，便从女人身边走开，往卫城所在之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