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不禁想起，姜丫头之前偷偷跟他打小报告，说当初云巧带着她们北上时，在京城江家和郑家得到的待遇。

　　尤其后者，一想到就来气。

　　而他给江家递的拜帖上写了，说是计划明天登门拜访。没想到，江家居然会这么积极。

　　心里冷哼之时，卫城也不禁怀疑。

　　莫非江传芳那红疹怪病真的很严重，以后甚至无法当官，所以，江家才会这样殷勤示好于他？

　　不论如何，他对傅管家都没意见，甚至还记念着后者之前帮过他的两次小忙，并没为难对方，只从善如流跟着去了江家。

　　但，他没上江家派来的马车，而是直接跨上自己的坐骑，一匹跟追风有点像、肌肉却更加雄壮的大黑马。

　　傅管家十分上道，早就料到这点，故而自己也是骑马来的，当即翻身上马，只让旁边的车夫自己赶车回去。

　　城中不可急速纵马，只能慢悠悠往江家走，他便在马上跟卫城唠嗑。即便后者反应淡淡，他也不以为忤，只自顾自找话题。

　　“我老眼昏花的，刚刚竟没认出姑爷这马儿，还以为它返老还童了呢。瞧着怪像的，莫非是追风的后代？”

　　卫城低头看一眼面前的乌黑鬃毛，摇头否认，心情有点复杂。

　　追风已经老了，即便年轻时在战马中属于佼佼者，如今老了也比绝大多数老马要强悍。但，也就只能日常赶路，却没法再随他驰骋沙场。

　　故而，去年回到辽东后，他就开始寻觅新的坐骑，只是都不大满意。这匹起名叫乘风的马儿，却是他在漠北出事那回，弄丢了坐骑后才空手套白狼弄回来的。

　　它大约是草原上某个小部族的马，颇为桀骜不驯，连在马背上长大的胡人都管不住它，以至于它时不时偷溜出去乱窜，就被卫城给拐跑了。又因为他模样跟追风有些相似，跑起来风驰电掣一般，竟不输追风当年，便得了个乘风的名儿。

　　乘风正处于马儿体力最巅峰的时期，这大半年来也随着他出生入死过好几次，但，被留在后方的追风毛发却开始变白了。

　　岁月无情。

　　即便桀骜性子难改，乘风到底还是跟这位能制住他的强大主人培养出了点默契，察觉背上力道不对，忍不住放慢步子，扭头看他一眼，喉咙里还发出“咴咴”的沉闷叫声。

　　卫城打起精神，拍了拍它的脖子：“走吧，没事。”

　　乘风马上重新加速，只是在缰绳的作用下，始终没法从心地放开奔跑。

　　许是这样小碎步的跑步让它烦躁，它竟努力绷紧本就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不时冲着旁边傅管家的马儿低声嘶嘶，吓得后者连尾巴都夹紧了，果断将二者之间的距离拉开。

　　无论傅管家怎么调整缰绳，夹紧马腹，那马儿都死活不肯靠近，避之如蛇蝎。

　　傅管家也不生气，只啧啧称奇：“姑爷这马儿可真有灵性，寻常人可降服不了。说句实话，老爷夫人之前让我花大价钱去马市挑的，还不如它一半呢——”

　　江家新宅位于内城外圈，更靠近外城的那面，不过，离正中央的朱雀大道很近，左邻右舍不是高官就是勋贵，地段算是中上等。故而，当时江家老两口费了不少力气和大笔银子才将其买下。

　　于是，去江家的路上，一行人很凑巧地路过了几座王府。

　　本朝藩王成年后必须就藩，极个别的早早就离京了，不过，按规制，京城内也备着他们的府邸，以便他们进京时落脚，还大都扎堆建在了一块。只是占地面积不大，也不怎么华丽罢了。

　　见卫城扭头看了眼刚擦肩而过的安王府大门，傅管家猛地想起，这位姑爷前三十年不是在辽东喝风吃土，就是窝在桐花村那个小山村当猎户，对京城大抵不够熟悉。

　　他便自然而然将话题转到这安王府上来。

　　毕竟，今年以来，安王府还是出过几次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八卦的。

　　比方说，龙凤胎降世那日的绯红彩霞，某女眷聚会上因为这事脸色难看的安王妃，以及安王世子还在京中时的那些糊涂账……

　　最后，他话锋一转。

　　“说来也怪，这安王府最近门户紧闭有几天了。我本来还以为，王妃娘娘带人回封地去了，可昨儿正巧碰上他们厨房采买，买的东西份量可不少，都够咱府上半个月的嚼用了，许是要摆宴请客？这王府果然家大业大，不是咱普通人能比的……”

　　傅管家并未多想，也没留意到，身旁的卫城因为他这番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转过那几座王府后，不多时，二人来到江家。

　　从大门外到前院书房，卫城并不意外地看到了许多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庞，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露出了他们最亲热的笑容。

　　就连江老爷、江太太二人都一口一个贤婿、姑爷，上来就表达了一番对他们一家三口的热情关心和想念，仿佛云巧真是江家夫妇的骨肉那般。

　　卫城心里有事，不大耐烦跟他们打太极，客客气气叙过寒温，问候二老身体康健与否，便主动问起江传芳。

　　“听说舅兄伤了手，如今还告假在家养病，不知现下可有所好转？”

　　江家二老脸色齐齐一僵，只含糊着说在养伤。

　　似是担心卫城继续追问江传芳伤势，甚至是要求去后院探望，他们马上将话题扯开，转到卫城升官这件事上来。

　　江老爷哈哈笑着说：“想当初，我一见到你小子就知道，将来有一天你肯定能出人头地！果不其然，是金子肯定会发光！前几日你还没进京，城里这消息早都传开了。因为这个，咱家的门槛差点没被踩塌……”

　　江太太则苦口婆心地委婉劝诫：“现在，巧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们小两口相识于微末，这几年一路风风雨雨不容易，你得多多体谅她。将来，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发妻——”

　　江老爷的得意就不必多说了，倒是江太太的劝诫，饶是她大几率出自好心，但卫城还是有点无语。这不是明摆着担心他一朝得了高官厚禄就忘形，抛妻弃女么？

　　不过，往深一层想，没准江家只是担心和他之间的纽带消失，失去跟他这位外人眼中的新贵攀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