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

　　随着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打转，早已被粗心大意的卫海抛在脑后的旧日记忆忽然浮现眼前。

　　他喃喃自语着，反应过来：“林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人？这次出城，你见着他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永锋点点头，主动提起今天半路上的震天雷事件。

　　“多亏你三哥今天反应及时，把那玩意扔了出去，不然，真落在人堆里，不说那帮山贼，我们一帮弟兄也肯定伤亡惨重！不过，那玩意威力还真挺大，震得我们几个离得近的耳朵差点聋了，险些就要被那帮蒙面人偷袭得手！当时，出手救了我们的乐州卫，他们领头的经历就是霍连。”

　　“他好像一眼就认出你三哥了，打完架还主动过来招呼，送药。不过，我瞧着你三哥跟他关系好像有点怪。人多，回城路上我就没好问。”

　　顿了顿，他觑着卫海神色，又言简意赅道出自己对此次丢镖事件背后的阴谋猜想。

　　“海子，这事我除了你三哥，别人都没提，你也记得别跟任何人说。我就是觉得，霍连他们来得有点巧，里头估计有事。他要是你三哥的什么故交，那还好。万一从前是死对头，我们也好有个提防，你说是不是？”

　　卫海张大嘴巴，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昏头，好一会才勉强消化，按捺住质疑的冲动，专心回答林永锋的问题。

　　“霍连这人，怎么说呢？”

　　他挠了挠头，面上露出思忆神色。

　　“以前，他也在老将军麾下混过，我们勉强算是同僚？他从小就能打，脑瓜子还灵活，出身也比我们好。他爹是个普通武将，好像四五品吧。不过，老将军带我们回去后，他的风头就被三哥压了过去。他挺不高兴的，有一阵子还经常来找我们几个打架。所以，算是半个死对头吧？”

　　他话锋一转，认真道：“不过，他这人不算坏，就是有点要面子。我觉着，他应该不至于故意害三哥……”

　　林永锋沉吟着没接话，心里却没多少底。

　　今日匆匆一见，这位霍经历看着不像是那等艰险恶人，却也绝非纯良善人。卫城、卫海已经离开军营数年，人心易变，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林头，我这伤也好多了。你刚刚说，他现在在城里落脚是吧？要不，我去会会他？”

　　林永锋想了想，摇头：“先不去。没准，他会主动找过来。先等等，明天再说。”

　　卫海哈哈一笑，毫不尴尬地说：“我咋觉得，我没那么大的脸面？姓霍的就算要探病，也该是去探的我三哥吧？他那人可傲气了，除了三哥，其他人都没被他放眼里过……”

　　城外，桐花村，卫家小院。

　　灶房里炊烟袅袅，米香阵阵。其中一口大锅里白雾氤氲，云巧抓着锅盖，伸出一只手去试探那白雾温度，感觉差不多了，便放下锅盖，准备拿木桶进来装热水。

　　卫城昨天上午出去，一直到现在才回来，奔波劳累了接近两天，还受了伤，肯定不能再跟平时那样随随便便洗冷水。

　　他背上的伤口，郎中只处理了扎在皮肉里的杂物，周边还沾着许多血污泥尘，也需要尽快清洁，否则，脏东西跑到伤口里去，可能化脓。

　　不料，刚走到院子里，院门突然被敲响。

　　她看一眼昏暗的天色，忍不住嘟囔：“都这个点了，谁啊？”说着便要出去开门，却被卫城拦住。

　　“我来吧。”

　　云巧看着他后背上破破烂烂的布料，叹了口气，也不急着进去，只站灶房门口看过去。心里想着，要是云母过来嘀嘀咕咕，她好出面打发。

　　院门打开，只见门外站着个身穿绛色劲装、体态颀长、容貌俊秀的年轻男子，正似笑非笑看向卫城。

　　“你倒是跑得快，莫不是心虚，怕见着故人？”

　　卫城沉默了下，才说：“你想多了。”

　　“卫大哥，这位是——”

　　云巧皱了皱眉，很快挤出个微笑迎上前去。

　　只一个照面，她已认出，来人的衣裳规制很眼熟，只是少了最外层的黑皮软甲，以及头盔。

　　今天，跟卫城一块进城的那群士兵就是这样一副打扮。她当时见着，还因为昨晚的梦心里一个激灵。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在下霍连。”来人抢在卫城前头，先一步笑眯眯地自我介绍。

　　卫城神态自若地接着解释：“之前在边关时的同僚，现在在乐州卫当差，是六品经历了，对吧？今天回城时，偶然遇上霍经历几个，被他们救了。”

　　云巧猛地记起，自己喊着“卫大哥”朝卫城挤过去，后者也跳下马向她奔来时，队伍当中很多人朝她投来好奇的打量视线。其中，有一道视线存在感特别重，像是来自队伍最前方。

　　只是，当时她一心惦记着卫城的伤，并没有留意旁人。

　　她恍然大悟，立马露出感激神色，“那可多谢霍经历出手相救了。快进来坐，我去给您倒水。”又热情提议，请霍连留下来一块吃饭。

　　“我们普通农家，只有粗茶淡饭，还望您别嫌弃。”

　　霍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笑眯眯谢过她。

　　等云巧再次从灶房探头出来，却只见着卫城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发呆。

　　弯弯的月儿船已经爬上天边，月色如水，撒在男人肩头，瞧着竟有几分清冷、孤寂之感。

　　云巧眼皮一跳，扭头看向堂屋，却空无一人。

　　“卫大哥，那位霍经历走了？”

　　卫城回过头来，微笑着点点头，顺手将大开的院门合上闩紧：“他还有差事，就先走了。”

　　云巧倒不至于觉得对方看不上她的粗茶淡饭，心里却不禁犯嘀咕，这霍经历怎么来无影去无踪，跟猫儿似的？

　　又有些狐疑，卫城该不会是在骗她吧？

　　如果是昔年同僚，今天还被对方救了，两人相处的气氛怎么冷冷淡淡，还不如当初卫海趁夜跑过来通知婚讯时的一半？

　　再想到回村时，卫城压低声音跟她说的那些猜测，她心头愈发沉甸甸的，又不好过多追问。

　　“走了就走了吧。”

　　云巧咽下种种疑思，不容置疑地说：“热水早烧好了，赶紧先把脏衣服换下来。你背后的伤够不着，别又扯到了，我来帮你擦洗。”

　　卫城浑身一僵，方才因霍连到来油然而生的复杂感情瞬间消散大半。

　　她她她，她居然要帮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