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头想想,不适合说出来,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云巧也懒得解释,只含糊着说:“这是皇恩浩**!能为朝廷效力,也是卫大哥的心愿。好与不好,都是将来的事了。”
云母听着心里发急,只当她年纪轻、见识不够,不晓得上战场有多么凶险。
只是,她的担忧也同样不能在外人跟前秃噜出来,生怕村里人因此笑话她,或者用同情、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她。
正为难着,屋里突然传来几声婴儿的哼唧声,而后渐渐变大,成了啼哭声。
却是小夏夏醒了。
贾氏第一时间进屋去哄孩子,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被屋外这些人的说话声吵醒,而非睡到自然醒,小家伙这次就很不好哄,扯着嗓子嚎得很大声。
“呜哇——”
云巧皱着眉头掐指一算,发现闺女这一觉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也还没到吃下一顿奶的时候,哭起来估计是因为哪里不舒服,或是不高兴了。
一想到小夏夏可能病了,她可顾不上应付眼前这些人,飞过去一个眼色,云母立马开腔。
“唷,夏夏这是怎么了?突然闹起来,别不是哪里不舒坦吧?”
用这理由名正言顺把云巧打发进屋,她又端起架子,皮笑肉不笑地谢过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村人们关心。
这些人听过云家几人的对话,也意识到,卫城当官这事似乎不是交好运,而是走霉运。不仅不能庇护乡里乡亲,还可能哪天就刀剑无眼死了!
即便当了官儿,似乎意义也不大。
永和县是个好地方,不常遭灾,大部分时候老百姓过得还行,再穷也不至于到卖儿卖女的程度,更别提把自家儿子送到征兵队伍里了。
参军是有钱拿的,家里人在赋税、徭役方面虽说不能全免,也能减免些许。可,打仗不是什么好差事,一去至少几年回不来,指不定哪天死无全尸,消息送到家里都是一年半载后了!
反正,除非是真过不下去了,或是有些个黑了心肝的后娘后爹,抑或是爹娘都死绝了的,鲜少有人能干出这种事。即便要干,也是偷偷摸摸地干。
这也是云父云母不敢明着卖女儿,还要先弄回云母娘家,假称在那边急病没了的缘故。
总之,见云家老两口跟云巧脸色都不大好看,村人们也不好意思留下,你看我我看你的,很快说着场面话跑了。
这拨人走后,赵家倒是来了几人,神色也有些发愁,想来是从前面那批人口中听说了。
赵婶子一进门,就见到云巧正抱着小夏夏在哄,后者哭声已经小了很多,却还在小声哼哼唧唧,似乎是在撒娇。
她心头愈发酸涩,叹着气说:“你这丫头,唉,命咋就这么苦呢?好不容易得了个贴心夫婿,日子才刚好起来,那小子居然又要回边关!他这一去,留下你们母女俩,可怎么办唷?”
云母听懂了赵婶子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暗指云巧嫁给卫城之前过的苦日子呢,脸色就愈发不好看。
跟着婆婆过来探望的赵大嫂就帮着解围:“娘,瞧您说的,咋就只看到坏处没想着好处呢?老话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儿郎们谁不想做出一番事业,封妻荫子呢?卫老弟一身本事,一直窝在咱们这小山沟里多可惜呀?”
赵二嫂也说:“是啊。听说官夫人是有那个啥凤冠和礼服的,可威风可漂亮了呢。巧妹妹也算是熬出头了,这么年轻的官夫人,说出去,十里八乡哪个不羡慕?”
云巧轻拍着小夏夏后背,正要附和,赵婶子却冲二儿媳妇嘀咕:“你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那身衣裳再好看,能强过一家子平平安安吗?”
教训完儿媳,她又拉着云巧提议:“江家少爷不是考了个探花郎,现在还当官儿了吗?好歹是亲戚,能不能找他们帮帮忙?就算一定要回去,好歹也宽限些时日啊!你才刚出月子,卫小子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走了……”
云母一听这话,立刻拍脑袋嚷嚷:“哎哟,我也是老糊涂了,居然还忘了这茬。对啊,巧丫头,你平时不爱上江家奉承,可,这种大事,你可别再犟了!要是真能把女婿留下,只要不去边关就成,拉下脸皮求求人家怎么了?”
云巧被她嚷嚷得头疼。
江传芳不过是个刚入官场的庶吉士,即便有“预知后事”的能力和多活了二十年的经验,也不大可能这么快混得如鱼得水,还能插手兵部对武官的调遣。
如果他有这个本事,云巧很难不怀疑这事跟他无关。既如此,他又怎么会帮忙呢?
“这事只怕难办。卫大哥这几天不在家,就是寻他从前在边关的旧友打听消息去了。估摸着,这两天应该就回来了,到时看他怎么说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外头那些事,也只能等他拿主意。”她半真半假道。
赵家人信了,云母却不愿罢手,开始嘀咕些“那也可以去江家走动走动”之类的话。
云巧正犹豫着要不要用闺女当挡箭牌,把云家老两口先糊弄走,外头却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自家门口。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迎出去,果然见着卫城正下马,而后免不了一通寒暄。
卫家小院里加起来也就十号人,其中贾氏母女还是当背景板的,但,有云母这张快嘴在,加上赵家三个女人,竟愣是弄出了菜市场的架势。
云母问:“你这几日出去,找朋友打听得咋样了?这官儿能换个地方当吗?一定要回辽东?那么远的路,真去了,咱们往后岂不是要十年八年才能再见上一面?咱乐州不是也有卫所吗?找人疏通下关系行不行?你江家大舅子是朝廷命官,不如求他帮忙?”
赵婶子三人没这么多问题,只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剩下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叮咛。如走远路要小心,去了边关要小心,做什么都要小心,等等。
在这种乱糟糟的背景音下,饶是云巧有再多的离愁别绪也难以酝酿。
她也不好将卫城拽出来单独说话,只能隔着人互换了个眼神,又细细打量他的一举一动,借此判断他路上有无遇到意外,身上有没有伤,以及,是否有打听到有用信息。
观察了一会,云巧心里开始发沉。
以她对卫城的了解,此刻他虽然耐着性子温声跟云母等人说话,但,眉宇间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郁气!
只怕这趟出行打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又有什么能比即将远赴辽东更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