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卫城突然慢半拍想起一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

　　“对了，你看，这是甄家妹子送你的秦椒，今天刚摘下的，给。应该要先晒干了才能种吧，这几天日头足……”

　　靛蓝色的粗布跟通体艳红、没有一丁点杂色的秦椒形成鲜明对比，后者还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漂亮的金光。

　　每一根都饱满油亮，底部圆润，尖尖的角，摸上去十分扎实。可以想见，里头裹着的种子绝对很密！

　　这可比云巧上一世在江家看过的盆栽好看多了，唯独个头上要小一点。不过，想到江家花匠把这玩意当花草伺弄，不晓得是否施肥过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云巧只惊讶于这包秦椒的数量，略扫一眼：“怎么这么多？这都有二三十只了！他们总共才多少呀，怎么——”

　　“甄家妹子向来大气，她既给了就不会拿回去。你收着吧，回头种了下去，收成后，咱们再拿些给他们。”

　　“那行吧。现在种下，秋冬交接那会儿就能收了。留点做种，多的可以卖给酒楼，寒冬腊月里肯定好卖……”

　　卫城冷不丁道：“种子不多，种咱们屋后就成，省得被人偷摘。挣钱机会没了还好说，就怕有人受不得这辣，给咱们招惹麻烦。”

　　云巧神色一肃，确实是这个道理。

　　不过，在她看来，后者只是微乎其微的小事，这秦椒再辣也不至于辣死人。但，以前世秦椒的高价、以及其在餐饮业掀起的风浪来看，这东西必须得保密。

　　无商不奸，防人之心不可无！

　　回到山上，见太阳还未彻底西沉，卫城就撸起袖子，将挨着屋后那片菜地的菜能收的都收割了，又开始勤勤恳恳翻地。

　　云巧则将这一小包珍贵的秦椒平铺到竹笸箩里，挂在廊下晾晒，刚走开两步，却发现毛茸茸的大橘猫正迈着矫健的步伐靠近，还一副好奇模样抬头望向笸箩。

　　她皱了皱眉，弯下腰去拦了一把，并特地提高声调：“这可不是你能吃的！不准碰，知道吗？”

　　大黄挺聪明，虽然不会听人话，至少能从语气里分辨情绪好坏，识趣地做出判断。

　　就如此刻，它被云巧这么一吓，跑开了。

　　云巧松了口气，结果，才进了下灶房拿盆，准备出来洗菜，就赫然发现，大黄不知何时又跑回来，脑袋高高扬起，后半截身子则低伏着，尾巴乱甩，一副想跳上去**秋千的架势。

　　她实在担心这价值不菲的秦椒被祸害了，只得将其提溜抱起，又捏了根最小的过来，掐破其表皮，凑到粉色猫鼻子前，让大黄闻了闻，还往笸箩四周蹭了一圈。

　　这一招效果显著。

　　原本蠢蠢欲动的猫儿立刻嗷呜嗷呜起来，还扭动着身体要退走，云巧却不让它轻易退走，愣是让它多体验了好一会的辣气冲击，才任由它眼泪汪汪地跑了。

　　而后，大黄果然没敢再靠近，还跑去菜地里扒拉卫城裤脚，仿佛在抱怨自己受了女主人苛待，过后只躲得远远的自己玩去了。

　　本以为大功告成，云巧放下心去做饭。

　　不料，饭菜刚做好准备端出来，却听得外头卫城在骂。

　　“馋嘴东西！天天来蹭吃蹭喝还不够，连这个都要偷吃！滚滚滚，再不滚，把你们都煮了吃了！”

　　云巧听得不对，立刻扔下围裙往外跑，却见着两只身形圆润的胖大雁正在院子上空盘旋。

　　其中一只嘴里似乎叼着根红色的东西，飞得很高；另一只飞得低低的则嘎嘎叫着，在卫城正好够不着的高度扑棱乱飞。

　　底下卫城手里拿着木棍，正对着它们骂骂咧咧。

　　这次的贼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卫城打来下聘的两只活雁。

　　定亲后，云巧一直养着它们。成亲后，还因为这对稀罕玩意跟云父云母起过争执。把它们带走后，为防奇葩爹娘继续惦记，她没几天就直接放生了。

　　只是，它们可能因为习惯了被投喂，记住了云巧的气息，放生后居然没远远离开，而是定居在这座山头，时不时会飞回卫家小院找云巧，蹭点吃食。

　　云巧本来还挺喜欢这对小东西的，现在却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秦椒虽小，一根里头却至少有五十颗种子，精心种植，怎么也能成活二三十株，再往下就是滚雪球的利润，现在却被偷了去当零嘴！

　　简直是暴殄天物！

　　还是卫城及时摸出弓箭，装模作样对准天际，两只大雁才结束了这场混乱的闹剧，拍拍翅膀飞走。

　　值得庆幸的是，它们可能不太喜欢秦椒的味道，只嚼吧嚼吧了半根，另外半根则“贴心”地还给他们。

　　从地上捡起只剩半截的秦椒，云巧心痛不已，这一疏忽就没了十株秦椒苗啊！

　　“居然还学会偷东西了！都怪我之前太心软，要是不肯给它们吃食就好了，也不至于……卫大哥，下次它们再来，你可得好好吓吓它们！”

　　卫城对秦椒的具体价值还没有真切认知，倒不似云巧这般头疼，却也配合地点头称是。

　　“今后不喂它们也好。免得养出它们的惰性，哪天忘了怎么捕食。到时候，万一咱们搬家不住这儿了，它们岂不是得饿死？”

　　云巧深以为然，并对自己之前的心软行为愈发后悔，而后心中一动，目光不自觉投向山下。

　　这道理对大雁适用，对人也一样。

　　果然还是不能太心软，从今往后，除非是影响特别大的事，否则，她才不管云父云母怎么拍脑袋决策，最后又是怎么掉坑。

　　她暗中打量卫城神色，并没发现异样，心知他只是有感而发，并非影射其他事，心头松了口气，又不免暗笑自己想太多。

　　晚饭过后，卫城照例去洗碗筷，云巧则在灶房里头帮他煎药。

　　药香氤氲间，她有些出神。

　　据卫城所说，在秦大夫之前，他也让甄思求扎过一段时间的针，效果不大，还麻烦，得经常来回跑。

　　现在按着药方吃方便点，都是些安神宁心效果的草药，效果似乎还可以，近来晚上听到动静的频率降低了至少一半。

　　或许，再坚持上几个月，真有治愈的可能？

　　然而，两个时辰后，这一侥幸心理就被现实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