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海昌心里骂骂咧咧地回到暂住的客栈，刚进门，就被客栈老板拦住，笑眯眯地跟他要房钱。

　　他拉下脸，伸手进兜里摸索一番，扔过去一粒最小的碎银子，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颇有些肉疼。

　　要不是为了维持成功商人的形象，他哪里用住最贵的上房撑场面？

　　偏偏住了这么些天，据说很好糊弄的云家老两口愣是没松手，嘴上说着好好好，手里的银子却攥得死紧……

　　要不是被那姓刘的小娘皮哄骗了去，他哪里用得着这么折腾，直接贩点小东西去外地卖不好吗？

　　说起来，要不是之前一时贪心，兑了酿造时长不够的劣酒到酒水里卖，险些闹出人命，都快赔到姥姥家去了，连原本维持生计的酒肆也经营不下去，他哪里至于落到被个小娘皮指挥得团团转的地步？

　　“哼！小娘皮跟云家有仇，可不是我跟云家有仇！回头事情败露，人家告官也只告我一个，她全程隐身，还想白拿三成！做梦！还敢威胁我，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乌海昌在客栈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嘀嘀咕咕，眼珠子转来转去，很快冒出个好主意。

　　两天后，白雪皑皑的刘家沟。

　　刘小花爹娘正像寻常冬日里一样，习惯性地在自家院子里忙碌着，劈柴火、做腊肉、腌咸菜，俨然在为不久后的新年做准备。

　　突然间，村里人急吼吼跑过来。

　　“小花爹，不好啦！你家闺女在城里摊上事啦——”

　　刘家爹娘悚然一惊，腾地起身，抓着这人急急发问：“咋回事？小花出啥事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人便道，刘小花和她男人在城里惹了个得罪不起的贵人，两人都被捉拿入狱，还被打得皮开肉绽，说不定还要流放，云云。

　　刘母身体虚弱，听得惊急交加，差点没两眼一翻晕过去！

　　刘父好些，勉强还能稳得住，伸手将妻子扶起，努力镇定发问：“不是，她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又是咋得罪的？”

　　来人挠挠头，面露尴尬。

　　他组织了一番措辞，才支吾着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经过，只是今天进城时听人说了这么件事。

　　好像是刘小花跟男人吵架，指责对方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还把那据说是姘头的女人给当街打了，结果打错了人，这妇人又正好是县丞还是县尉的侄女。

　　于是，刘小花和男人就都倒了霉，两口子齐齐被抓。

　　“我听说的就是这样，也不晓得是不是有人误传。不过，我找去他们家那儿时，确实发现家里没人，问了邻居也说是犯了事……”

　　这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那个，我胆儿小，没敢去大牢那边问。不过，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应该不会错。”

　　“简直荒唐！”

　　刘父震惊不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事刘小花并非干不出来。

　　之前，这闺女一直装得人模人样，他和妻子还当她是个好的。结果，不慎露马脚、又被逼出嫁后，这死丫头就变了个人，活像是破罐子破摔似的！

　　尤其是婚前有喜那事传出去后，村里人指指点点，她性子就变得愈发暴躁、偏激……

　　刘父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深吸口气，谢过来报信的村人，便搀着妻子回屋，开始翻箱倒柜。

　　刘母歪坐在炕上，眼神涣散地问：“当家的，你找啥呢？”

　　“还能找啥？生了个讨债鬼，可不得替她收拾烂摊子？这大冷天的，还打了板子，难不成让她躺在牢里头受苦？”

　　刘父黑着脸摸出钱罐子，心疼不已地将里面零零碎碎的铜板、碎银子都倒到一块布上，扎起来往怀里一塞。

　　“可，那不是咱们给老二老三攒的聘礼钱吗？他们这几年在外做活不容易，这些钱也有一半是他们的血汗钱……”刘母有些犹豫。

　　“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没准，官府那边打完板子就能放人了。她又没杀人放火的，就是打了那妇人两巴掌，总不至于把人打成残废吧？”

　　刘父自我安慰着，拉着妻子上车，急急忙忙进城，直奔女儿女婿暂住小院，果然没见着人，所见所闻跟报信村人差不多。

　　二人连忙赶到县衙大牢。

　　见着看守牢房大门的狱卒，他们赔着笑上前：“官爷，跟您打听个事——”话未说完，就被对方像赶苍蝇似的挥手驱赶。

　　“去去去！一边儿去！这里可是官府！不是包打听！”

　　刘父忙不迭塞了点孝敬过去，狱卒脸色有些松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加码，掂量了下到手的碎银子，瞬间从不耐烦变作和蔼可亲。

　　“说吧，打听什么人啊？家里人犯事了？”

　　刘父惭愧点头，涨红着脸小声将来意道明，狱卒便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哦，原来是那两个傻帽儿啊，我知道。”他凉凉一笑，很有些嘲讽意味。

　　刘父刘母既喜且惭，正要说想进去探监，狱卒却再次板起脸来。

　　“不过，那两人你们是见不着的。上头发了话，要让他们吃吃苦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见……”

　　刘母眼泪立马掉了下来，扑通一声跪下：“官爷，求求您行行好吧，我闺女身子骨不好，才刚没了个孩子，又挨了打，现在还这么冷，怕是能要了她的命啊……”

　　老两口红着眼又跪又求，狱卒只说自己没法做主。

　　又过了一会，态度才略有松动，表示自己可以冒险替他们送伤药，不过，这冒险肯定是需要代价的。

　　刘父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晓得犯事人家属基本上都少不了挨这道宰，便认了命，老老实实掏出部分积蓄，双手奉上。

　　狱卒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又开始向他们推销金疮药。

　　“我们做这行的，见过的皮肉伤多了去了，上好的金疮药都是常年备着的。江家的秦老大夫知道不？就是他老人家的独门秘方，外头花钱都买不着的~”

　　刘父刘母一听，心头拔凉。

　　得，这还是在变着法子要钱呢！

　　可为了亲生女儿，他们到底还是咬着牙掏了钱，买了一瓶据说药到病除的金疮药，眼巴巴看着狱卒送了进去，还帮忙带了两句话出来。

　　而后，一连三天，老两口都风雪无阻赶来牢房前打听女儿女婿近况。期间，没少被那狱卒拐弯抹角讨要钱财。

　　刘家本来小有积蓄，经过这短短三天，几乎被掏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数十枚铜板。

　　老两口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愁苦，一是为还见不着面的糟心女儿安慰发愁，二则是担心年根下两个儿子放工回家，得知家中积蓄化为乌有，跟他们吵闹。

　　然而，这些愁绪悲思都比不上，第四天上午进城时偶然撞上的完好无缺刘小花，更让他们悲愤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