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试。”

　　卫城洗手起身进屋，翻找出来后，却没直接扔进这口漂浮着无数鸭毛的木盆，而是抓了一把单独用热水泡着。

　　“这草茎太细，别泡烂了，粘在鸭毛上，回头更难洗。泡一会，它香味应该就能出来了吧？”

　　为了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他打算等一会，再将浸泡过小香花的汁水倒到大木盆里。

　　云巧想了想说：“不至于。上次我听燕姐姐说，她们试过对这草儿蒸熏浸煮，想研究怎么萃取它身上的香味，还发现它特别皮实呢。看着瘦瘦小小的，其实里头可韧了~”

　　不过，戴氏香坊的工作俨然跟鸭毛毫无干系，两者没法比，卫城的做法确实更加稳妥。

　　说话间，云巧给鸭子们抹盐的工作已经结束，她主动接过泡小香花的新工作，并用指尖轻轻揉搓着在热水中舒展开的浅茶色叶片。

　　过了好一会，果然不见有泡烂的迹象，小香花从叶片到茎秆都依旧保持完整。

　　就是吧，这批鸭毛颜色驳杂，有黑、青、黄、白等颜色，若跟它们混在一起，想要单独挑出这些小香花来，还真有点难。

　　两人便分工合作，一个负责动手清洗，另一个则负责调制带香味的热水，很勤俭持家地将每一株小香花上最后一丁点香味都压榨干净，才满意收手。

　　半个时辰后，所有鸭毛洗完，过了几遍水，乱糟糟的堆在盆里，看着无甚美感，但，一开始散发出的那股异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卫城抓起一把，凑上去闻了闻。

　　他犹豫着看向云巧：“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我身上也沾染了那香味，我闻不到其他味道。”

　　“我来试试。”

　　云巧扯下面巾扔开，走到上风位，呼吸了几口带有霜雪味道的普通空气，再接过卫城递过来的两根湿鸭毛，鼻子动了动，而后，眼睛一亮。

　　嘿，那股鸭子味还真没了！

　　“卫大哥，你没闻错！这小香花看着平平无奇，自身香味也不算浓郁，没想到，它还有这种功效！”

　　此时的云巧还没意识到，自己再次站在了一条发家致富新道路的开端。

　　她只想着，既然小香花去异味的能力这么强悍，回头可以跟戴春燕提一嘴，让她家的制香师顺便再捣鼓个专门走这一路线的新产品出来。

　　七月里从丽水县搜集来的小香花草籽，她已经全部种下。这玩意爱在水边生长，换到永和县这边来也凑合着能种活，溪边撒的那一带长势最好。赶在入冬前，她还又收割了一批备用来着。

　　云巧自觉没啥野心，也懒得费心劳力，跟在戴春燕身后喝点汤就心满意足。

　　这会儿，她最看重的还是家人。

　　第一是肚子里愈发活泼的小夏夏，第二则是几天后即将出嫁的大姐，孩子她爹只能暂时委屈几天，位居第三。

　　洗过鸭毛，得先把它们摊开晾干再收起来，填充至被套里。不过今天天气有些阴，太阳光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是等水沥干后再利用灶房的炭火将其烘干。

　　等待期间，云巧兴致勃勃拉上卫城去看鸭子。

　　去的自然不是臭烘烘的鸭舍，而是冬日独有的粉妆玉砌般的雪色山林间。

　　树梢上挂满白霜，偶有风吹过，便簌簌落下一捧雪来。

　　行走间，没有任何一只被惊动的小鸟和松鼠冒出来，林子里安静得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唯独前方不远处传来的轻微溪水流动声响提醒着来人，这里还未被寒冬彻底封印冻结。

　　定睛望过去，就见着一树稀稀疏疏的红梅正从大石后斜斜探出，迎风颤动着，为满目雪白添上一抹亮色。

　　那大石所在的溪岸边，正好有一群鸭子悠悠游过。

　　饶是云巧在诗词歌赋上没啥天分，到底学过那么一阵子，这会儿，脑子里竟也不由自主蹦出几句如“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样的名句诗篇。

　　云巧深呼吸一口，感受着肺腑间那股子冰冷的清新气息，只觉心旷神怡。

　　前十七年的人生中，这般雪景她并不是没见过，毕竟，冬天也不能成为偷懒不干活的借口。但，当时的她不是埋头找可用干柴，就是在咬牙忍着饥寒的痛苦，哪有心思欣赏眼前这可能将她冻死的美景？

　　而前世，被困于内宅的那十年，山景却是再没机会看了，梅雪之景倒是能常见。可，放在那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再美的景色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沉闷的阴霾。

　　人造的景，总归不如这样未经雕琢的自然风光美。

　　云巧按下心头复杂思绪，忍不住感慨一句：“还是山上的空气好，闻着就觉得舒心，甜丝丝的。卫大哥，你说是不是？”

　　卫城虽然也这么觉得，但，他并没有附和，而是警惕地在她面上扫了几眼，并冷酷无情地表示，山上虽好，也得等生产完再搬回来，揽在她腰间的大掌还加了一分力气。

　　云巧没好气白他一眼，心说，她看起来难道像是会任性到不顾孩子的人吗？

　　有这么个煞风景的家伙在旁，总觉得这美景无形中被打了个折扣。

　　好在卫城观察力很强，发现自己纯属过度联想，还惹得云巧不高兴了，他立马绞尽脑汁开始转移话题。

　　“咳，巧儿，你看见没，那只掉队的小鸭子，它游水的姿势怎么怪怪的？一直在原地打转……”

　　许是因为地势问题，又还未进隆冬腊月，鸭群常来的这条小溪还没冻结成冰，仍在哗哗流淌着，只散发出阵阵如烟似雾的白汽。

　　从两位“心狠手辣”的男女主人手下躲过一劫的鸭子们，此刻都在溪间凫水，大的优雅从容，小的也早已掌握了游泳这项技能，大都跟在前者身后优哉游哉地游着。

　　若忽视掉岸上的白茫茫一片霜雪，只看它们悠然享受的姿态，恐怕还会误以为这会儿已经是春暖花开之际。

　　当然，也不是所有鸭子都这般淡定自若，卫城口中那只掉队的小鸭子显然就很慌乱，黄黄的小脚掌正在水里死命扑腾，前进的速度却照样比同龄小鸭子们慢上不少。

　　卫城继续努力活跃气氛：“巧儿，你知道不？鸭子游水的时候其实可费劲了，脚掌在水底下巴拉个不停，也就咱们没看见……”

　　云巧配合地看他表演，边听边欣赏鸭子凫水，脑子里甚至开始构思新的花样子，却冷不丁想到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卫大哥，你说，鸭子、大鹅它们下水后，身上怎么还是干的呢？它们的羽毛为什么不会被打湿？它们能下水，鸡不能下水，就是因为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