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灯火，将夜空映照得仿佛白昼一般。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造型别致的精巧花灯，将整条正街妆点得绚丽多彩，还有数不尽的男女老少，尤其是眉目间蕴含着丝丝情意的年轻人。

　　有人在跟同伴说笑，有人在对着街旁的花灯指指点点，有摊主在高声喊着“猜灯谜了，猜中灯谜送花灯，还有惊喜奖品”，有人被这叫卖声吸引过去参与，偶有人猜中了，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论理，在这样嘈杂、混乱、灯光还特别晃眼的环境下，即便是熟人，也很难一眼认出的。更何况，那两人并不像街上大部分少年少女那样精心打扮过，容貌也算不上十分出众，轻易就能泯灭于众人之间。

　　但，巧的是，他们当时正好站在一盏足有半人高、造型圆滚滚、高高挂起的古怪花灯下。

　　而这灯吸引了无数过路人的目光，云巧也是其中之一。

　　云巧正盯着那盏灯上两条活似羊角、却朝下长的东西，打算问卫城，这不是他之前偶然提到过的北地独有的某种羊，就发现了“羊角”下十分眼熟的两张脸。

　　她一把抓住卫城：“卫大哥，我没看错吧？那是大姐，和林镖头吗？”

　　因为街上人太多，即便有江家的侍从跟着，卫城并不放心，一直注意着云巧的前后左右，并不像普通游人那样专心观赏美景，慢了半拍，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在云巧看不到的角度下，男人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确实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难道……”

　　云巧死死盯着前方正在腼腆微笑的大姐，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种种猜想，包括早前她担心过、暗中观察后又放松警惕的某个可能。

　　更要命的是，那两人此刻还挨得挺近，就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还都仰着头看那盏灯，脸上带着浅淡微笑，似乎还在交谈！

　　卫城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忽然轻拍云巧的肩，指向古怪羊灯旁的另一个摊位。

　　“你看那边！”

　　云巧的复杂眼神在那两张脸庞上扫过，转向旁边人挤人的摊位，心头忽而一松。

　　“那不是弟妹和真真么？大姐应该是跟她们一块出来逛的吧？今天街上那么多人，光她们几个肯定不安全，林镖头应该是不放心，才跟着真真她们出来的……”

　　她小声自言自语着，仿佛想说服自己或旁的什么人。

　　卫城眉峰微动，只恩了一声表示附和，“我们也过去？”

　　“好。”

　　有他主动在前开路，云巧轻轻松松从拥挤人群中挤过去，来到古怪羊灯前。

　　“大姐，林镖头，这么巧，你们和弟妹她们也一块出来看灯啊？海兄弟呢，怎么不见他？”她若无其事地笑着跟二人打招呼。

　　“巧儿？”

　　云桃惊喜地回过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咳，海兄弟在斜对面排队呢，说是要帮咱们买巧果。喏，你看~”

　　云巧侧过头去，果然在乌压压的一群人头中看到了个“异军突起”的虎背熊腰大汉，背影瞧着十分眼熟，可不正是卫海？

　　卫海长得牛高马大，身体素质不亚于卫城，经过这半个月的休养，腿上的贯通伤已经好了不少。虽然还没法上马奔波，明天的镖队也不包括他，但，已经可以正常行走，无需再每天卧床家里蹲。

　　云巧不动声色将大姐往自己这边拉，刻意跟林永锋拉开距离，审视的眼神不经意扫过去。

　　男人却神态自若，完全没有陡然被抓包的难为情，微笑着朝她点点头后，便主动跟卫城寒暄起来，还是聊的正事。

　　“卫老弟，你们来得正好，我还打算一会去江家给你们送信呢。刚刚听官府那边说，今晚子时末才宵禁，比往年要迟一些。我怕那几个兔崽子一个个玩疯了，睡不够，明天路上犯困，被人钻了空子。这么着，咱们明天出发时间往后推半个时辰，你们也不用起太早。”

　　“行，我们会准时过去会合。”

　　一旁，云巧细细打量着大姐神色，有些狐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大姐，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是弟妹，还是真真来邀请的你？”

　　云桃面上又露出一抹赧然：“是真真那丫头，说外头热闹，非要拉上我和南妹子一块出来玩。林镖头和海兄弟不放心，就跟着出来了……”

　　两姐妹今天已经见过了，是江太太做主派人去柳树巷请了云桃过来，一块儿吃了顿丰盛午饭，还体贴地打着自己要去午后小憩的借口，让姐妹俩独处了大半个下午，才将云桃送回。

　　云巧想着，过去这些年，大姐进城次数并不比她多，即便嫁去了离县城不算远的半坡村，也难得有灯会可逛，便主动邀请大姐晚上跟他们一起看花灯，却被婉拒。

　　当时，云桃还笑称，若是元宵或中秋灯会也就罢了，七夕这种有情人相约的特殊日子，她可不好意思夹在妹妹、妹夫中间，省得妹夫恼了她这个不会做人的大姨子。

　　云巧劝不动只能放弃，并暗暗决定，等下个月中，她一定要来陪大姐过个热热闹闹的中秋。却没想到，才几个时辰不见，大姐居然跟林永锋凑到了一块去！

　　云巧眯了眯眼，“原来是这样。真真年纪小，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不出奇。”

　　云桃没听出她话中真意，笑着附和一句。

　　“谁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她们住在城里的，一年到头经常能见着，我还是头一回看呢，刚刚差点没被个鬼面灯吓着，是不是挺没出息的？对了，你刚刚过来之前，我正要问那老板，有没有小个的胖羊灯卖……”

　　她转过身，兴致勃勃拉着云巧说那圆滚滚的带角大灯：“听说这个羊跟咱们本地的羊不一样，毛特别厚，羊角长得也稀奇古怪，只有边关那边才有，叫什么卷毛羊。我瞧着怪有趣的，你喜不喜欢？来，大姐给你买一盏小的！”

　　云巧委婉道：“大姐，你不是已经送了我一身新衣裳么，别破费了吧。”

　　“没事！最近我打了百来只连心鹊络子，还有帕子，总共卖了这个数呢。”似乎是手里有钱，云桃说话也比过去底气更足，不顾妹妹“反对”，直接掏钱让老板拿灯。

　　云巧不好再拒绝，只能开始打量这个摊位上的其他灯盏，很快选中其中一盏兔子灯，准备送给大姐。

　　大姐虽然不属兔，可打小就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玩意。

　　旁边摊位上，南湘、林真真二人正在那头认真琢磨灯谜，还没发现他们到来。

　　云巧扭头看向她们，没发现她们手上有灯，正考虑多买两盏送给她们，视线却不经意跟落后她们五六步的林永锋对上。

　　虽然后者迅速而自然移开，但，他一开始明显是冲着大姐的方向去的！

　　云巧脑子一热，猜想被证实，心里再次开始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