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郝捕快现场掏出名单，挨个发还银钱，在村长极懂眼色的带头作用下，感恩戴德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没被抽中的村人也高兴，因为不用借钱给被抽中的人家，还不用为接下来可能再次出现的徭役抽丁忧心忡忡。虽然不可能全村人都免去，至少负担小了大半，这日子过得也能有些盼头。

　　村人们纷纷对着郝捕快拍马屁，说县太爷是个好青天，要给他立长生祠，云云。

　　他们表情诚恳，仿佛前几天名单刚出、得知免役钱要十两银子时，在心里愤愤骂“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就爱吃拿卡要”的不是他们。

　　同时，也有人好奇郝捕快那个眼神。

　　难不成，是卫城见岳家倒霉，气不过跑去城里告官，才把郑里正给抓了进去？

　　有人拉着卫城问这个问题，他本打算含糊其辞一笔带过，结果，旁边的郝捕快抢先开口，给出肯定答案。

　　“卫兄弟，你就别谦虚了。要是没有你，知县大人还要被人蒙在鼓里呢。要我说，你的前程还在后头呢。就你的身手，要是愿意进衙门做事，你肯定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俨然对卫城评价很高。

　　于是，众人看云巧的眼神更酸了。

　　得，敢情卫城除了本县首富江家，还跟衙门里搭上了关系！

　　这怎么能叫人不嫉妒？

　　何氏挺着还未凸起的肚子，暗暗磨牙，只能安慰自己。

　　既然云巧并没提前跟卫城通了气让他去报官，那么，卫城对赖老大这事怕是不知情。知道未婚妻摊上这种事，他难道一点都不介意？

　　“说是没得逞，身子都被男人看去了，还好意思扒着人不放！有点廉耻，都该自己提退亲了！”她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

　　不料，郝捕快刚喊上村长一块进屋查验赖老大的伤，卫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云巧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包还带着余温的不知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

　　“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今天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云巧呆呆看着手中散发着烤栗子香气的油纸包，再抬眼看他，既意外，又不意外，心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得满满的，张口想说点什么，眼泪立马掉了下来。

　　“卫大哥，我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我……”她哽咽着出声。

　　她都做好破罐子破摔、被放弃的心理准备了，可，事实证明，她太看低卫城的人品。

　　“你别多想。人平安就比什么都重要。”

　　他还不忘对云父云母重申一遍，没直说，但态度很明确，就是绝不会因此嫌弃云巧。

　　余光瞥见一旁惴惴不安、还努力端着的赖家人，他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故意扬声对云巧几人说：“别怕。这官司虽说不好打，但，就算输了，我也会另想办法的。”

　　赖家人听得这话，开始心思浮动。

　　个把时辰后，被一群人呼啦啦推上公堂，被威仪不凡、神色严肃的县太爷厉声喝问时，他们却开始后悔。

　　赖家人原本想得简单。

　　因赖家之前得罪过云家，这回抽丁却没抽到他们，反倒是大言不惭的云家上了榜，还被迫灰溜溜去变卖礼物换钱。

　　可见，云家只是牛皮吹上了天，压根没能耐说动富商老爷做事！

　　他们便有七八分笃定，云巧并不敢真的闹上公堂，为了名声只能吃个哑巴亏，之所以在那里嚷嚷着说告官，无非就是为了冲赖家要一笔天价赔偿金！

　　可，现在怎么就真来了衙门打官司呢？

　　赖家人努力回想一番，才记起，他们敢半推半就跟来打官司，似乎是因为，卫城在安抚云家人时说的那番话？

　　本以为，当时王老六家附近连个人影都没，只有儿子和云巧在，具体是个啥情形，还不是他们随便说，就是上了公堂也不怕，结果，这青天大老爷也不知是不是收了云家好处，竟像是认定了赖家理亏！

　　一想到当时卫城故意装出官司不好打的样子，俨然是在哄骗他们入瓮，就气得咬牙切齿。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虽然还没机会跟赖老大私下沟通，却也清楚他干得出逼奸这种事，真相应该是云巧说的版本。再被杀威棒和惊堂木一吓，直接腿都软了，说话甚至开始结结巴巴，案情愈发明晰。

　　知县目露鄙夷，又点了村长、赵婶子、林大婶、张吉祥等几个代表村民出来，作为人证问话。

　　愿意随同前来告官的都是村民当中的“积极分子”，心里大多偏向云巧，不仅如实叙述今日所见所闻，还暗暗添油加醋一番。

　　毕竟，赖老大的泼皮闲汉本质，村里人都清楚。

　　至于云巧，除了前阵子落水后性子变得有些古怪，村里有些不好听的传言。但，客观来说，并没人真见着她勾引村里谁谁。

　　跟卫城定亲之后，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埋头绣嫁妆。每每有人调侃她跟卫城的亲事，看到的都是她羞赧中带着满意的微笑。

　　江家之前来提亲，要重金聘她过门做贵妾，她也没被银子迷花眼，还说自己“生是卫家人，死是卫家鬼”这种话！

　　前两天，卫城还来过一趟，帮岳家跑腿，云巧亲自把人送出家门，两人有说有笑，一举一动都自有默契，俨然是郎有情妾有意。

　　她怎么可能突然失心疯跑去勾搭赖老大？

　　至于李大贵的娘抽风说云巧是邪气作祟，这说辞都被大家默契无视掉了。即便赖家人主动提起，他们也为云巧据理力争。

　　瞧，人家作为苦主、原告，陈述案情时逻辑清晰，说话有理有据，正常得不得了！又是在青天大老爷这样正气凛然、火眼金睛的官老爷跟前，如果真有邪祟，还能不原形毕露？

　　有村人提供的口供、物证等证据，加上原告、被告双方在村里的口碑差距之大，孰是孰非，基本上已板上钉钉。

　　师爷来报有人告官时，知县还在烦恼这次联合江家对本地大户肖家下手会不会出岔子，导致前功尽弃，本懒得理会普通小案子，打算将县丞推出去干活，得知告状之人乃是递诉状揭露郑里正真面目的卫姓猎户，才亲自出面。

　　又见云家人陈述案情时不断给自己戴高帽，知县心中竟也勉强燃起一丁点当青天大老爷的豪情壮志来。

　　他一拍惊堂木：“本官治下竟然有这样胆大妄为的无赖！你们赖家不愧是姓赖的，竟想凭着上下两张嘴皮子就指鹿为马？这是打的强抢民女的算盘？哼，满口胡话，没一句是真！来人，给赖老大上夹棍，另外两个先打二十大板！本官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板子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