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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有些可爱!

喝粥求恋 寒烈 8904 2024-10-18 15:58

  

  转眼农历新年将至,远之早早许诺店中诸人,小年夜便开始放假。家在本埠的服务员年初八开始上班,家在外地的服务员,可以过了正月十五再来复工。

  远之计算了收益,每人发一只红包,小年夜结束当天营业之后,远之留下来同所有人一起将粥记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关闭水电燃气总阀锁好所有门窗,贴上封条,最后才落下卷帘门,驱车回父母住处。

  大年夜当天,盛爸爸盛妈妈早早起床,便到菜场买菜。

  有些菜贩已经回家过年,菜场里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好在许多容易贮藏的蔬菜,二老已提前几天买好了,囤在家中,这时只到水产摊前头,买鲜活鳜鱼同活蹦乱跳的竹节虾回来,各自养在温淡水与温海盐水当中,为晚餐备用。

  远之起来时,阳光已经透过阳台玻璃窗,洒进客厅里来。

  远之摸摸睡觉时面孔压在枕头花纹上,压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红印子,摇头笑一笑,真奇怪,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便睡得格外安心烂熟,生物钟仿佛自动停止运做。

  远之探头进厨房,妈妈便挥手赶她出去,“去吃早饭去,这里不用你帮忙。”

  远之就折回客厅去,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哥哥远志各据一隅。

  隔不多久,盛爸爸招呼两兄妹过去吃早点。

  大年夜早晨,盛家惯常吃一种小小八宝香芋糕,里头包着花生沙,红豆沙,枣泥,黑洋酥,绿豆沙,水果脯等馅料,外表看不出什么来,每个吃到嘴里,都有不同惊喜,配一碗盛爸爸熬的爱心粥,令两兄妹吃得心满意足。

  吃过早饭,盛爸爸盛妈妈在厨房里做蛋饺,打鱼胶肉胶,做手造鱼丸同肉丸。远之便和哥哥远志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百叶结。

  盛家人员简单,远之的祖父母、外祖父母俱已辞世,父亲有个长几岁的哥哥,早年支边去了云南,在当地结婚生子,并没有在反城大潮时顺势回来,而是留在当地。

  远之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伯伯几面,印象中同父亲五官相似,可是皮肤黝黑,比父亲消瘦得多,但精神极佳,能言善道。

  远之隐约听母亲提过一次,伯伯在云南某个旅游城市,官拜旅游局局长,非常之风光。每到新春,都是他最忙碌时候,很少会回本埠来,与他们一家一道过年。

  如今科技进步到可以通过视频,与身在远方的亲人拜年,即使年年无法凑在一处,盛爸爸也没有太多遗憾。

  盛家的除夕便这样忙碌而不喧闹地拉开序幕。

  中午盛家吃得非常简单,不过是一人一碗阳春面,配四样小菜。

  下午远之赶爸爸妈妈回房间,照常午休,她同远志两人进厨房里,焯冬笋,切年糕,拌糖醋银丝菜,烧四喜烤麸……先将年夜饭餐桌上的冷菜准备出来。

  远志利落地将年糕切成一片一片,一边对远之说,“你和长润的谢焱签了供餐合同?”

  远之点点头,现在她可以肯定,小武是哥哥安插在粥记的卧底,无疑。

  远志转头看一眼毫无危机意识的妹妹,暗暗叹息,远之哪里会是谢焱对手?这样曲折迂回,却又教人无法抗拒的手段,只怕等哪一天远之落入谢焱觳中,还傻呵呵觉得谢大公子是谦谦正人君子。

  远志觉得有义务给妹妹打预防针,免得小白兔远之被大灰狼生吞活剥。

  “……盛记里有客人,同谢焱相熟。”远志将切好的年糕装进一只不锈钢漏盆中,又取过焯过一浦水的冬笋来,手起刀落,切切切,“谢焱于生意上,头脑精明,颇有手段。只是私生活风评不是最好。”

  远之抬眼看哥哥一眼,并不言语,等他下文。

  远志干咳一声,“他同不少女明星和模特走在一起过,虽然事后双方总会出来辟谣,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远之点点头,她曾亲眼目睹谢焱同高挑女郎一起到粥记吃饭。

  “所以……”远志斟酌词句,“……需要的话,你告诉我。”

  同远之对陆郓的暗暗喜欢不同,谢焱已经开始慢慢侵入到远之生活中来。

  他不会留给谢焱玩弄远之的机会,必要时候,他不介意出面做恶人。

  只是,这些话,远志不会同远之说。

  远之却想起在谢磊婚礼上,见到父亲的一幕来。

  事后父亲并没有同她提起过,所以远之始终不晓得,那一天到底是巧合,亦或是父亲略有所闻,特地前去。

  如今想来,只怕父亲也和哥哥一样,担心她遇人不淑?

  远之抿嘴笑,“我知道了。”

  远志一见妹妹嘴角那一点点笑,就晓得这傻女根本没有将他的话往心里去。

  忍了忍,到底没有忍住,放下手里的双立人多用刀,伸手敲一敲远之额角,“记牢,你有爸爸妈妈和我做坚实后盾!”

  远之微笑,是,她身后,永远有家人温暖的双臂,做她的避风港湾。

  初一早晨,远之睁开双眼,已经日上三竿,外头有零零落落的爆竹声。

  远之抚额,即使市中心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也不能遏止人们在传统新年来到时,沿袭千百年的风俗。

  大年夜晚上,盛家置了一桌丰盛晚餐,一家人围在桌边,边吃年夜饭,边看联欢晚会。

  虽然节目谈不上精彩,然而远之却看得津津有味。

  盛爸爸是大年夜的主厨,做了两兄妹最喜欢吃的蟹炒年糕同糖醋小排,清蒸鳜鱼,元宝虾,素佛跳墙,又煮了饺子,连同下午时候已经准备好的八样冷盆,一张台面摆得满满的。

  盛妈妈不忘给盛爸爸戴高帽子,“老盛你保持一贯水准,素佛跳墙有超常发挥。”

  盛爸爸即刻挺胸抬头,容光焕发。

  远之远志相视一笑。

  “妈妈嫁给爸爸,最有福气。”远之舀一调羹梅酱鳝背到妈妈碗里,又给爸爸也舀了一勺,“我和哥哥能做爸爸妈妈的孩子,也非常幸福。”

  “以后谁娶了我们家远之,肯定会更幸福!”盛爸爸笑眯眯地,若有所指地说。

  远之记得自己当即傻笑,只管往嘴里送蟹炒年糕。

  一家人其乐融融,到十二时整点报时前,盛爸爸和远志到楼下去放爆竹。

  远之便陪妈妈在饭厅里,收拾饭桌,将碗筷都放到水槽里去,吃剩的饭菜,一一 放进冰箱里。

  等盛爸爸同儿子放完鞭炮回到楼上,饭桌已经收拾干净,远之在厨房里给在洗碗的妈妈打下手。

  等一水斗碗筷杯盘统统洗干净放进沥水架上,远之已经哈欠连天。

  远之现在想想,不免佩服自己,在农历新年第一天震耳欲聋的喧阗炮竹声中,她竟然能酣然睡去,一觉直到大中午。

  远之洗漱出来,家中静悄悄一片。她在厨房冰箱门上,看见爸爸妈妈和远志留给她的字条。

  盛爸爸盛妈妈吃过早饭,出门到老房子访友去,留言告诉女儿,晚上不回来吃饭。

  远志则要去盛记各处巡店,为节日里仍坚持在岗位工作的员工派发红包,以示感谢与奖励,晚上也不回来吃饭。

  远之微笑,这样看起来,她倒是家里最轻闲的。

  有一冰箱昨晚的剩饭剩菜,远之打算在家躲一天懒。

  正当远之捧着一碗芝麻糊,打算看电视吃芝麻糊的时候,她的手机响。

  远之横在沙发上,捞过放在一旁的背包,取出手机,有些意外看见谢焱的电话号码。

  远之犹豫片刻,见对方没有挂断电话的意思,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艾琳娜甜糯可爱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进远之耳朵。

  “远之阿姨,新年快乐!”声音里带着孩童才有的奶味儿,欢快得让人心都酥.软下来。

  “新年快乐,艾琳娜!”远之笑吟吟地说。

  “昨天晚上的鞭炮声音好大!”艾琳娜模拟炮竹爆炸时发出的“嘭啪”声,“爸爸给我戴耳套睡觉,我都听得到。”

  远之想象艾琳娜戴着耳罩睡觉的可爱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那头电话换手,谢焱听见远之的笑声,“吃过早饭了没有?”

  远之听见谢焱声音,慢慢收了笑,“正打算吃。”

  其实算起来,已经是早中饭。

  “那一起出来吃早饭罢。我在悦君订了位子。”

  悦君?远之想起去巡店的远志来,本能地打算推搪。

  那头艾琳娜却在电话旁欢声说,“远之远之,我想吃酸奶草莓沙拉!”

  远之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沉吟片刻,提议,“艾琳娜和大伯伯去吃早点,远之阿姨在家里准备你喜欢吃的酸奶草莓沙拉,你们吃过早点,慢慢过来,到远之阿姨家吃晚饭,你说好不好?”

  小朋友一听有酸奶草莓沙拉可吃,自然应好。

  谢焱听后,只是笑,“那我们就不客气,稍后上去叨扰了。”

  远之暗暗想,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道过再见,远之挂上电话,到冰箱里去,找出从生态农庄送来的新鲜草莓,连同大年夜多做的凉拌银丝菜,四喜烤麸,苔条花生等冷菜,装了一个八色拼盒,然后驱车回自己公寓,为迎接谢大公子和小艾琳娜做准备。

  拉开门的刹那,远之以为自己看见从商店橱窗里走出来的中装洋娃娃。

  艾琳娜的小手,牵在谢焱的大手里,身上穿一件大红色缎子面绣如意纹滚兔毛边的唐装棉袄,配黑色缎面小棉裤,脚踩一双可爱手工虎头鞋,仿佛年画中的胖娃娃进入远之视野。

  看见远之,艾琳娜将手从谢焱大掌中抽出来,两只小胖手抱拳,奇腔怪调地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远之听得大乐,“新年快乐!”

  随即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只红包来,交到艾琳娜手里。

  艾琳娜小朋友还不知道红包的意义,接过红包,拆也不拆,直接塞到谢焱手里,便扑进远之怀中,“远之远之,我还要做唐纳滋。”

  谢焱跟在艾琳娜身后走进屋内,向被艾琳娜扑得一个趔趄的远之耸肩,“淼淼教了她几句过年常用的中文,她完全不晓得什么意思,见人就说。”

  远之笑到半死,“一定收了不少红包罢?”

  谢焱摊手,“未来十年的奶粉钱不必发愁。”

  远之呵呵笑,牵着艾琳娜去洗手,又找出一副新袖套来给她戴上,“这样不会把袖子弄脏。”

  远之对疑惑不解的艾琳娜说。

  谢焱笑一笑,等远之带艾琳娜洗完手,向远之扬一扬手里的精致纸盒,“艾琳娜说要带给你吃的点心,放在哪里?”

  远之从茶几下头取出一盒拼图,倒在茶几上,给艾琳娜拼着玩,随后起身接过谢焱手里的纸盒,“谢谢。”

  谢焱跟在远之身后,看她将点心放在流理台上,然后自一旁架子上,拿下一只白瓷阔口浅碗来,里头盛着新鲜草莓,上面浇着厚厚一层酸奶酪酱,插着两把小白兔造型手柄的水果叉,端出来给艾琳娜。

  艾琳娜小鼻子颇灵光,远远已闻见草莓香,欢快地拍手,“酸奶酪草莓!”

  “给你和伯伯两个人吃,好东西要和大家一起分享。”远之放下草莓碗,叮嘱艾琳娜,“慢慢吃。”

  “远之阿姨一起吃。”

  谢焱坐在艾琳娜身边,伸手替她拼上一块拼图,笑看远之犹豫一下,坐在艾琳娜另一侧。

  艾琳娜叉起一颗草莓,送到远之嘴里,随后又叉起一颗草莓,往谢焱嘴里送。

  谢焱慢条斯理地张开嘴,将沾满奶酪酱的草莓,叼进嘴里,嘴角似笑非笑。

  远之后知后觉,忽然意识到他们共用一柄水果叉,太过亲密,面孔便不由自主地“轰”一下红起来。

  远之腾地站起来,“你们坐,我去厨房准备一下。”

  说罢几乎落荒而逃。

  待远之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谢焱眼里的笑意才流泻出来。伸手摸一摸艾琳娜头顶,“做得好!”

  小朋友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回他一个大大微笑,开始享受美味草莓沙拉。

  远之在厨房里磨蹭半天,直到脸上红-潮退尽,才端着醒好的面团,走出厨房,招呼已经吃完草莓,正在搭拼图的艾琳娜,“洗洗手,我们做唐纳滋。”

  醒好的面团柔软而富有弹性,谢焱觉得神奇,这样柔软的面团,最后会变成可口的甜甜圈。

  远之茶几下头,有颇多美食杂志,然而杂志上头精美的图片,远不及客厅另一头,在餐桌上和艾琳娜一起揉面团的远之有吸引力。

  从谢焱所在角度望去,能看见远之柔和的侧面,头发绾在脑后,半垂首,穿着一件半旧圆领大毛衣,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项,不知恁地,竟让他想起天鹅。

  艾琳娜初时还认真在远之指点下做甜甜圈,过不多久,已经开始自行发挥,将一块面团揉过来搓过去,面粉抖得一天世界。

  然而远之并不出声呵斥,只笑眯眯伸手,以手背擦去艾琳娜鼻尖上头一片面粉,然后继续做点心。

  一缕额发渐渐滑下来,远之甩甩头,将刘海甩上去。

  隔不多久,那缕头发便又慢慢掉落下来,挡在眼前,扫得眼睛有些痒,远之只好停下来,伸手用手背把那绺额发抿到鬓角去。

  偏偏这绺头发,仿佛要与远之作对,没一会儿就又垂在眼前,远之鼓起嘴唇,朝那缕刘海吹气,头发飘起,随即落下。

  谢焱看得微笑,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缕头发,起起伏伏。

  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远之身边,伸手,轻轻替远之撩起那撮不听话的头发,掖到远之耳后去。

  指尖在远之耳后细腻的皮肤上,略略停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远之一惊,只觉耳后酥-麻,下意识侧头耸肩。

  随后听见低沉笑声。

  远之回头,看见谢焱站在身旁,正垂睫凝视她,嘴角有笑,双眼如同漩涡,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般。

  远之怔忡,面色迷惘,一双清澈眼睛,仿佛有雾气弥漫。

  谢焱再忍不住,轻轻在远之耳廓上,印下一吻。

  远之浑身一颤,如同受了惊的小动物般,拿肩膀顶开谢焱,跑进厨房,关上门。

  艾琳娜抬起头来,迷惑地望着笑得奇形怪状的谢焱,“大伯伯,远之阿姨怎么了?”

  谢焱摸摸小朋友的头,“远之阿姨害羞。”

  “为什么害羞?”小朋友争大一双天真的眼睛,继续问。

  “因为我喜欢她。”谢焱微笑。

  “喜欢是很好的事,为什么要害羞?”小朋友十分不解。

  谢焱摸摸下巴,考虑是否要对侄女解释,远之是含蓄的东方女性,不似西方女性那么热情奔放。

  最终他笑着对艾琳娜说,“因为远之阿姨是棵含羞草。”

  远之不晓得自己在谢焱嘴里已经变成一株含羞草,在厨房里深呼吸好久,将混乱无措的心绪平静下来,预热了烤箱,才慢腾腾走出厨房,端着烤盘回到客厅里,将做好的甜甜圈坯,还有艾琳娜天马行空的作品,一一放在上头。

  艾琳娜跟在远之身后,“唐纳滋!唐纳滋!”

  远之微笑,“马上就好。”

  始终不肯再看谢焱。

  谢焱倒不觉得自己受到冷落,只管微笑,偷了腥的猫似的。

  远之晚饭用新买的稻花香米,焖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然后摊平了,洒上肉松,卷在蛋皮里,切成一块一块,码在好看的柳叶盘里,放在艾琳娜跟前。

  艾琳娜一气吃掉六七只蛋皮寿司,喝光一碗猪脚黄豆汤,才拍拍小肚皮,表示饱了。

  “还是你有办法,她在家里,从来不肯好好吃中餐。”谢焱看看吃饱饭跑到茶几边上搭拼图去的艾琳娜,“在你这里倒吃得不少。”

  谈到吃,远之放松下来,“我小时候也最喜欢吃蛋皮包饭。其实饭还是同样一碗饭,不过是包上蛋皮,里头夹一点点肉松,立刻变得无比美味。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迷上烹饪。”

  谢焱凝视谈到美食,目光熠熠,通身都似散发出光彩的远之,一句“我们交往罢”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倒底还是忍一忍,咽下肚去。

  远之不是恨嫁豪放女,见他相貌不俗,条件尚可,认识三五七天,便把臂挽肩,走进民-政-局去,解决终身大事。

  他要小心再小心,才不至于将远之吓跑。

  “悦君楼下新开了一间清迈餐厅,里头的师傅连泰国白龙王都赞不决口,有时间一起去试一试?”他微笑问远之。

  远之在谢焱注视下,一个“不”字,无论如何,讲不出口。

  谢焱见远之并不直言拒绝,便笑一笑,“那么我就去订位子,到时候来接你。”

  远之腹诽谢焱狡猾,有艾琳娜在一旁,她要顾忌小朋友感受。

  小孩子最敏感,即使言语不通,大人身上散发不愉快气息,他们都能第一时间感受到。

  只好点点头,算是同意。

  吃过饭,谢焱挽起袖子,帮远之将碗筷送进厨房。

  远之不习惯谢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举一动,挥手赶他去客厅陪艾琳娜。

  谢家男人一向奉行“君子远庖厨”,他们兄弟虽然谈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于厨艺同家务一道,从来算不得精通。小时候有祖母同母亲料理家务,烧饭做菜,待家中经济条件有所改善,又请了阿姨来专职料理,以至于他们成年以后,都不通家务。

  他平时也极少注意在家中打扫卫生,下厨烧饭的阿姨,可是这时候站在远之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看她半垂着头,戴着一条围裙,挽高袖口,露出洁白手臂,一双手稳稳拿住碗沿,以百洁布沾上洗洁精溶液,擦拭油污,忽然感慨万千。

  “我从来没有洗过碗。”谢焱低声说。

  正在洗碗的远之一愣。

  “小时候是祖母和母亲负责家务,等我成年,家里自有阿姨打理。”谢焱靠在冰箱上,“我自己也不开伙仓,家里厨房一尘不然。”

  语气里竟隐隐生出些许遗憾来。

  “要不要试一试?”远之稍微犹豫片刻,略带迟疑地轻问。

  “什么什么?我也要!”艾琳娜不晓得什么时候,扔下拼图,钻进两人之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在两个大人身上扫来扫去,用英文大声说。

  远之微笑,“好。”

  便侧开身体,让出水槽前的位置,将小板凳勾过来,给艾琳娜垫脚。

  谢焱走过去,接替远之,手在落进满是泡沫的水槽前,不由得停下来,悬在上方。

  洗洁精溶液中透出一股油腻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

  远之见他皱眉,并不嘲笑,只说,“还是我来罢。”

  他却不肯,“你教我。”

  远之见状,柔声说,“水里有洗洁精,还有油,会很滑,要先抓住碗沿与碗底,免得滑脱,然后用百洁布……这样擦拭碗壁内外,碗底,通通擦拭到以后,放到另外一边水斗的清水中浸泡……”

  谢焱按远之说的步骤,小心翼翼地,生平第一次,洗干净一只碗。

  远之站在艾琳娜身后,护着她,帮她将浸泡在清水里的碗一一取出来,叠在一处,最后由远之放进消毒柜里去。

  等洗完碗,谢焱衣襟前老大一片都被打湿,艾琳娜的袖套也湿嗒嗒的,可是两人却兴高采烈,互拍双手,表示庆祝。

  远之微笑,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样的谢焱,有些可爱。

  远之坐起身来,一手捂住胸口,心脏扑通通狂跳。

  远之梦见一场小而温馨的婚礼,地点在一处开满薰衣草的农庄里,放眼过去,是一望无际的紫色,她挽着父亲的臂弯,从花畦间的小道上,慢慢走向她要嫁的那个男人。

  风中隐隐带着花香,连空气都仿佛被染成浅浅的紫色,她透过薄薄的面纱,能看见不远处男人的背影,颀长挺拔,教男人嫉妒,女人垂涎。

  远之觉得奇怪,她的理想,从来不是这样英挺到一个背影已令人注目类型的男子。

  她喜欢——远之蓦然发觉,记忆中那个身影,已经淡去,她竟然回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来。

  远之努力回忆,试图伸手抓取,那些片段反而愈加模糊,水一般自指缝间流逝,化成金色的细碎光芒,散逸在空气当中,不复可寻。

  远之闭一闭眼睛,等睁开眼睛,她已经挽着父亲的手,走到男人身旁。透过薄雾似的面纱,远之能看见他理着好看的鬓角,鼻梁挺直,唇角仿佛有笑,然而始终,看不清他面容。

  耳旁有声音,疑幻似真,如同来自虚空,一字一句问:……你愿意娶盛远之为妻,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都彼此相爱,互相扶持吗?

  男人用大提琴般好听的低沉声音回答:我愿意。

  来自虚空的声音又问:盛远之,你愿意嫁给……无论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都彼此相爱,互相扶持吗?

  远之迟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将嫁给谁。

  梦中的男人大抵察觉她的迟疑,缓缓,缓缓,转过头来。

  远之在一片紫色薄雾中,看见谢焱英俊的脸。

  刹那从梦中醒来,就此失去睡意。

  远之深呼吸,觉得前所未有的荒谬。

  由始至终,她所向往的,都是父母那样的感情与婚姻,平淡温馨,细腻宁和。

  可是这诡异梦境里,将成为她丈夫的,是远之想都未想过的人。

  远之抱着被子,思来想去,只好将之归结于前两天同谢焱一道,陪艾琳娜去看过一场迪斯尼梦幻公主舞台剧巡演之故。

  整场舞台剧的最后,所有公主悉数同王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举行盛大而浪漫的婚礼,剧场上空有缤纷花瓣如雨一般洒落下来,美丽直似星辰的细小亮片在空中飘扬,教现场小朋友为之尖叫沸腾。

  远之承认,自己看得目瞪口呆。

  一场真正婚礼,也不会比这样一场舞台剧更浪漫奢华。

  艾琳娜看完舞台剧回来,一路上都在苦恼,将来是要嫁给爸爸谢磊,还是伯伯谢焱,然后举行一场这样盛大的婚礼。

  远之当时听得笑到半死。

  可是这样的事,落到她的梦境里,远之怎样也笑不出来。

  远之纳闷,这场古怪的梦境,到底算是春-梦,亦或噩梦?

  直到春节过去,远之都没能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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