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郓看着远之侧面,想起那天谢淼甩门而去,他追到地下车库时,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来。
从来谢淼在他心里,都是活泼开朗明媚的样子,可是那天晚上,她哭得一塌糊涂,形象全无。
他载着她,在夜晚华灯如练的街上,开了许久,她才停止饮泣,一边打嗝,一边说,“陆郓……你喜欢盛远之……是不是?”
陆郓啼笑皆非,太息一声,伸手揉一揉她头顶,然后从放置物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擦脸,妆全都花了。”
她接过纸巾,大声擤鼻子,“我什么也不会,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烧饭做菜,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陆郓听得失笑。
谢淼恼羞成怒,伸手成拳,捶他肩膀。
他只好寻僻静处停了车,握住她双手,“淼淼,你想太多了。我如果喜欢远之……”
不等他话说完,谢淼已挣扎不休,“你叫她远之!还叫得这么亲热!”
陆郓摇头,这算是孩子气的谢淼么?
“……我如果喜欢她,早就喜欢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倏忽被一道天雷劈中,发现自己原来喜欢的是她不是你。”
“可是你们都喜欢她烧的菜。”谢淼耿耿于怀的,恰恰是不但陆郓,连父兄都对盛远之的厨艺赞不绝口,才教她觉得,盛远之即使并不处在她和陆郓之间,却仍然吸引了陆郓,甚至父兄的注意,而自己则被他们忽视了。
陆郓这次不敢再笑出声来,这醋吃得真是没来由,可是始终要解开她这道心结才行。
他伸手捏一捏谢淼已经擤得发红的鼻尖,“我们上次去那家叫‘食肆’的私房菜馆吃饭,老板娘温蒂的厨艺好不好?”
谢淼点头。
“难道老板娘厨艺好,我就会喜欢她到把她娶回家,相看一生的地步么?”
谢淼哼一声,“你肯,老板公还不肯呢。”
“所以啊,远之也有她生命里重要的人,但这个人,不是我。我爱的是你,要娶回家过一辈子的,也是你。下次不要这样任性,让爸爸和哥哥下不来台。”
谢淼又哼一声,倒不再反驳,算是就此不同他计较了。
“还想去哪里?”他有意哄她开心,“要不然,再回酒席上去?”
“我这副大花脸,怎么回去?”谢淼横他一眼,即使脸上妆容糊得一天世界,可是仍然眼波如水。
“那你打个电话给爸爸,省得他担心你,然后,我带你去滨江大道看夜景。”
谢淼这才破涕为笑,将咸蟹的事,抛到脑后去。
陆郓想到这里,向远之略略微笑,“我听淼淼的哥哥说,你在他家开的餐厅工作。怎么不到其他公司上班?以你的资历,进任何一间公司做行政助理或者高级秘书,都没有问题。要不要……”
远之回以微笑,“现在的工作我很喜欢。”
“呵,这样。”陆郓自知没有任何立场,要求远之离开粥记,“那么,远之,保重。”
这次,他没有说,远之,我替你保留你的职位,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
早前,他不晓得谢淼这样介意远之。
现在他既然知道,那么最好的办法,是同远之保持礼貌的距离。
电梯降到地库,远之在电梯门左右打开的刹那,对陆郓说,“陆先生,就送到这里罢,再见。”
陆郓没有挽留,远之不曾回首。
有些人,曾经走得那样近,近得可以看见彼此皮肤上细微的毛细孔,看见彼此眼中对方的倒影。可是,即使走得这样近,他们之间,也横亘着成个世界,无法走进对方心里去。
远之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向自己的小小雪佛兰。
远之想,终于,那个在她心里,温朗有礼的人,彻底搬走,再不回来。
这时一辆黑色沉稳本特利车驶进地下车库,车灯光线直直打过来,惹得远之眯一眯眼睛。
那辆有“B”字与翅膀标志的本特利停下来,恰恰停在远之的雪佛兰旁边。
司机自车上下来,看见低头找车钥匙的远之,若有所思地叫一声,“盛远之?”
远之听见这把低沉声音,抬起头来,同来人打个照面,微微颌首:“谢先生。”
“叫我谢焱。”谢焱按下遥控车锁,靠在车旁,“身体好了?”
远之点点头,不打算同他多牵扯。
偌大一座两千三百万人口的都市,她偏偏竟然同谢氏一门纠葛不清。
未知是缘是孽。
“吃过午饭没有?”谢焱抬腕看一眼时间,“有时间的话,想请盛小姐赏脸,一起吃顿午饭。”
远之不是不错愕的。
远之不以为她同谢焱有必要一道吃饭。
“粥记午市快开始了,我要赶回去。”远之婉拒。
谢焱想一想,微笑,“那么下次有机会罢。”
远之觉得他话中有话,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疑神疑鬼,开了车锁上车,驱车离去。
谢焱靠在车旁,目送远之的小小雪佛兰车消失,想,盛远之在远大楼下的迅捷物流三年,他们都缘悭一面,倒是她离开迅捷,反而接二连三,与她偶遇。
谢焱挑眉,她这是从迅捷出来?
谢焱上楼去。
远大公司的服装设计,打版工作室,都在保税区这幢大楼里,分为上下两层。
谢淼嫌这边远,所以将她的设计室放在金融区,长润集团办公大楼里,又兼任特别行政助理,说是跟在父亲和姑姑身边,学习管理,其实也不过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十分轻闲。
好在她有敏锐的时尚嗅觉,总能设计出符合潮流趋势的服装,否则以他的脾气,绝对不肯放任妹妹在公司里浑水摸鱼。
谢焱回到楼上设计室,一众设计师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看见老板上来,无不哀号,“老板!给我们一个缪司!”
远大正在为明年秋冬时装周做准备工作,所有设计师都在就时装周主题设计自己的成衣系列,以及一套高级定制服装。
整层楼如同战场,到处弥漫无形的硝烟。
谢焱这时候过来,除了视察进度,多少也有一点听设计师发牢骚,减轻心理压力之故。
果然一时哀鸿遍野。
谢焱好笑,一一走到设计师边上去,了解设计进度,聆听牢骚,并不多做评价。
“……这是我的灵感……很多职业女性,工作一天,回到家里,已经精疲力竭,她们所渴望的,就是充分释放自己被工作禁锢了一天的身心……”
谢焱笑起来,“你也被禁锢着吗,现在?”
那设计师挥一挥手中手的曲线板,几乎要跳起来,“老板,我们统统都被禁锢在现代文明的钢铁牢笼里!”
谢焱点点头,是,谁说不是?
设计师见谢焱没有反驳,才继续往解说。
“我采用的都是最柔软飘逸的面料,白色纯棉提花,细而薄,软而轻,阳光洒下来,几乎能穿透料子,打造一种轻柔而舒适,悠闲且安逸的感觉,仿佛置身云层之中……”设计师滔滔不绝,“还有这种浅浅的紫色雪纺料子,烟霞雾霭一般,如同伸手一抓,便会从指尖溜走,不留一点点痕迹……这样剪裁……这样打褶……”
谢焱被他的描述吸引,脑海中浮现一抹细瘦背影,穿上这样一件如同雾霭颜色的轻纱裙子……
谢焱想象不能地将思绪扯回来,“已经打好版了?”
“没有。”设计师耸肩。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等这款料子等到华发早生,物流还没有将料子送来。“料子还在土耳其来这里的路上。”
“打好版,通知我。”谢焱拍拍设计师肩膀,往下一张工作台去。
听完一圈牢骚,谢焱从设计室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稍做考虑,他到自家公司员工食堂吃午饭。
排队买房时候,正好遇上同样上来吃饭的陆郓,两人淡淡点头,各自找位子坐下,埋头吃饭。
谢焱午饭后回到金融区的办公室,何秘书一见他进来,便将下午的形程紧锣密鼓地报给他听。
“……老董事长请您有时间过去一趟。”
“知道了。”谢焱对何秘书点点头,见离下午开会还有些时间,便一转身,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谢长润见长子敲门进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关上门,我有话对你说。”
两父子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是往往三五七日也见不上一面,反而要在公司里约时间,才能认真讲上几句话。
“什么事?”谢焱依言反手关上门,坐进父亲对面的沙发里。
“谢磊的朋友远之,是怎么回事?”谢长润回家思来想去,觉得事情蹊跷。女儿固然从小任性,可是总不会为一瓶咸蟹发这么大脾气。淼淼当日原话是倘使他喜欢吃,她同陆郓有时间去宁波买正宗的回来给他。
究其根本,只是不想他吃谢磊拿来的这瓶咸蟹而已。
可是淼淼与小磊,虽然不算顶亲厚,也决不至水火不容的地步。
谢长润想,症结只能是在那个“远之”身上了。
然而到底舍不得家乡味道,他这几天每晚都叫家里保姆烧泡饭给他,过咸蟹吃。
现在叫长子上来,是因为谢焱谢磊两兄弟关系还算缓和,由谢焱出面打听,谢磊不会太过抗拒。
谢焱想,总归要教父亲知道,便大致将他所知道的,远之曾经在陆郓公司工作,后来辞职,因缘际会,与谢磊一道将粥记开起来的始末,讲给父亲听。
谢长润听完整个经过,沉默片刻,才问:“她喜欢陆郓?”
盛远之喜欢陆郓?谢焱心里不知恁地,抗拒这可能。
“这我不清楚。”
“那么小磊呢?小磊喜欢她?”谢长润更在意儿子是否喜欢这个女孩子。倘使谢磊喜欢远之,而远之又喜欢陆郓,那么他的一双儿女,将如何自处?
谢焱想起父亲生日那天晚上,谢磊喝得烂醉,在他醉死过去前,他曾问他,是否喜欢远之。
谢磊的回答是,不是喜欢。
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难道是爱?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因为谢磊已经醉得一天世界,嘴里反复念叨,倘使不能令一个人幸福,就不要阻碍别人追求幸福的脚步。又指着他说,原来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同一种幸福。
谢焱知道,母亲过世带给谢磊的伤痛,至今没有弥合。
谢长润食指敲敲桌面,然后对长子说,“找个时间,我们再去粥记吃早点罢。”
远之在店里,捂着口鼻,打个极响亮喷嚏。
“盛小姐,没事罢?要不要坐一坐,休息一歇?”小武探头看一眼远之。
远之摆摆手,“被辣椒粉呛到了。”
自从吃过梅子私藏的梅子酱,远之对私家酱料产生兴趣,闲来便自己将各色香料以不同比例配在一起,尝试做出一种独属于粥记味道的酱料来。
粥记一众人初时还同远之一道,热情高涨,只过不了几天,已经纷纷偃旗息鼓,只得远之坚持不懈,失败也不气馁,每天休市时候,用厨房小磅秤,称量香料,一一记录下来,然后混合到一处,或煎或炸,或烘或熏,以期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
可惜一直失败。
好在远之早有心理准备。
四时半敲过,远之将摊在桌上的大堆香料一一放回密封罐里收好,跑进厨房去。
粥记的晚市,五点半开始,店里众人一贯五点吃晚饭,然后开始晚上工作。
远之与小武商量到底用哪几种海鲜,搭配火锅粥底。
最后先定下鲜贝小鲍鱼蛤蜊甜虾四色海鲜,洗干净盛在梅花盘里,又切了细细的嫩姜丝葱丝,连同电火锅一起,端到桌上。
远之招呼一声“吃饭了”,众人围坐一桌,“哗”一声。
“真丰盛,只看着已经垂涎三尺。”谢磊帮远之布碗布筷。
“还有配火锅粥的脆饼。”小武又端上两盘金黄酥香的脆饼,以及四色时鲜蔬菜。
远之将电火锅开到最大功率,等到细滑白粥沸腾,众人七手八脚将自己喜欢的海鲜扔进火锅里去。
谢磊等不及,先夹起一片脆饼来,咬在嘴里,甚至不等他用力,脆饼已经酥脆得碎裂开来,顿时谷香满颊。
“美味。”谢磊挑一挑拇指。
远之便眯眯笑。这是她根据老式油炸脆饼改良,用烤箱烘焙的谷物脆饼,只在烤箱底盘和饼坯表面,略略抹一点点橄榄油。等烤好了,是极薄极脆的一层,用滚轮切成一块一块,放在密封罐里,吃的时候,拿出来,蘸牛奶过粥,都十分美味。
过一会儿,火锅里的海鲜随着白粥沸腾翻-滚,海鲜特有的香味儿被蒸腾的热气带到空气中,教人食指大动。
“我不客气,我开动了。”谢磊双手一合,先夹一筷子鲜嫩姜丝与葱丝放在自己碗里,然后伸手取过公勺,舀起一勺海鲜火锅粥来,盛到碗里,将鲜姜的味道烫出来。
见老板开动,众人也都不客气,纷纷有样学样,夹姜丝葱丝到碗里,再盛一大勺满是海鲜的火锅粥。
海鲜火锅粥盛到碗里,还在沸腾,冒着气泡,稍微拿调羹搅拌一下,嫩黄的鲜姜丝,碧绿生青的葱丝,嫩嫩鲜贝,小小鲍鱼,艳艳甜虾,张着嘴的蛤蜊,其色之美,如同一副画。
远之用调羹略略撇一撇粥面,然后舀起一勺里,轻轻吹一吹,待微微凉一点,连鲜贝甜虾与粥一道,送进嘴里去。
“唔……”远之忍不住闭上眼睛。
“唔……”粥记里一时“唔”声一片。
因材料新鲜,并不用大量辛辣调料刺激味蕾,只在生粥里沸沸地滚熟,非但一点不觉得腥,反而最大程度保留海鲜的鲜甜美味。鲜贝咬在嘴里鲜美,鲍鱼弹牙,蛤蜊嫩滑,甜虾清甜,白粥则细滑绵糯,充分吸收海鲜味道,让人几乎来不及咀嚼,便不由自主滑到胃里去,在冬天冷冷寒夜里,一股暖意自胃里升起来,蔓延到全身。
“好幸福……”谢磊扬脸嘀咕一声,然后继续埋头喝粥。
一干人连讲话都不肯,只顾将清甜鲜美的海鲜粥喝进肚里去。
远之面孔低垂,一边喝粥,一边微笑。
这大抵,是一个厨师,所能得到的,最动听的赞美罢?
吃过晚饭,粥记一众人一起收拾干净桌子,将店堂内的卫生又打扫过一遍,这才将营业中的牌子挂出去。
五点半略过一些,已陆续有客人走进门来。
谢磊在前头招呼客人,远之则进厨房给小武打下手。
有人是常客,走进来到平常固定坐的位子,连菜单都不必看,只管将自己的心头好报给服务员听。
“南瓜山药小米粥,杭白菊拌鸡丝,虾仁跑蛋,葱油酥饼。”
亦有客人头一次进粥记,对着一本菜单犹豫不决。
服务员便耐心介绍,“我们的粥品今季分四大类,补血理气,美容养颜,健脾养胃,保肝润肺,客人您可以参照菜单上面每一类的详细介绍,结合自己的需要,选择合适的粥品。”
那菜单是谢磊托以前在建筑设计公司认识的做效果图的朋友做的,图片悉数由谢磊自己操刀,用专业单反微距照相机拍摄,整本菜单看上去干净清新,色彩诱人。
菜单刚拿来的时候,远与小武围着,很是赞叹过一番。
“比大酒店里的也不遑多让。”两人齐齐向谢磊挑拇指。
谢磊便摸一摸后头顶,呵呵笑。
这时候客人看见一本精致菜单,以及上头对每一大类粥品的详细解说,兴趣大增,一页一页翻看,最后选了自己喜欢的粥品点心同小菜。
谢焱同女伴一起走进粥记时,空气中弥漫着米香,放眼望去,已经有客人在自己位子里,埋头苦吃,听见门口响动,不过是抬头看一眼,便又将全副精力都投注到跟前的美食当中去。
谢焱微笑,美食当前,其他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他身旁的女伴,却不安地,将踩着高跟鞋的脚,微微踮起。
她今天过来,为谢大小姐的个人品牌“缪”明年春夏成衣系列拍服装目录。
谢淼在工作中是极挑剔的,可是长润集团财大气粗,为其拍摄一组硬照的收入,远高于四处参加商演走秀的收入,兼且能提高知名度。况且长润集团的谢大公子,正是城中炽手可热的金龟,倘使能像俄罗斯超模纳塔利?沃佳诺娃,嫁给英国皇室成员,演绎一段现代灰姑娘传奇那样,成功俘获谢焱的心,最后成为谢太,那就再完美不过。所以虽然并不算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仍使得经纪公司内一干签约模特争破头。
当这件工作落在她身上时,她曾有短暂时间,不能相信。
她并不算公司里最出色的模特,经纪人明示暗示,要她以一条肉.身,换取客户公司主管的“赏识”,她苦苦抗拒,所以一直半红不黑。
想不到今朝天上落馅饼,谢氏的差事落到她头上。
她想,这是最后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因此拍摄中谢小姐百般挑剔,一歇歇嫌她侧面不够精致,一歇歇又嫌她身材比例不够完美,她都微笑忍耐,反倒是化妆师悄悄说,谢小姐对比伊高挑美丽女郎,一向没有好脸色,你已经是她所能挑选最不起眼的模特。
她听后啼笑皆非,原来能够得到这份工作,竟是因为她实在不起眼。
在谢大小姐忽然要求改变拍摄计划,要将身穿粉色雪纺纱裙的她浸没到透明玻璃水箱中拍摄时,谢焱过来了。
听见谢小姐的要求,他并没有出声阻止,只是轻轻交代,要现场工作人员将大毛巾羽绒服热姜茶准备好。
她彼时已经在先前的拍摄中,被两只巨大鼓风机制造出来的风吹得瑟瑟发抖,正躲在工作人员后头,披一块毯子,趁拍摄间隙,缓一缓神,听见谢焱如此沉声交代,蓦然便涌起一股泪意来。
十二月时候,穿一层薄薄雪纺裙子,站在鼓风机前头,即使室内开足空调,仍冷得直打寒战。况且一边要抗拒寒冷,一边还要做出优雅姿势,脸上尚要有淡然微笑,并非易事。
而这个男人,甚至并不认识她,却这样温柔体恤。
后来她整个人浸没在充满冷水的玻璃箱中,克服衣服浸水以后的湿冷沉重,既要屏住呼吸,不让口鼻处有气泡溢出来,又要在水中翻转漂浮,做自在飘逸状,其中痛苦磨折,言语无法形容。
然而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想叫挑剔的谢小姐也寻不到她一点错处,也想叫站在人群后的谢焱看见她平凡面孔下的努力。
就这样风里来,水里去,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
等拍摄结束,谢小姐只笑着说一声“大家辛苦了”,随后娉婷而去。工作人员各自忙碌收摊,经纪人甚至不等她将长发吹干,扔一句公司有事,便留下她独自离开。
她一个人,在两块纤维板夹层间的逼仄更衣室里,慢慢吹干长发,然后将工作人员事先准备好的姜茶一饮而尽,这才挽了自己的背包,打算回家去。
走到门口时,她听见那把稍早听过一次,便刻在脑海里的声音,“今天辛苦你了。”
她抬起头,借着摄影棚里,还未熄灭的灯光,看见谢焱站在门口,穿一件大地色衬衫,偏偏配一件亮紫色V领毛衣,下头是一条有暗暗哑光的直管裤子,大衣搭在臂弯里,一副特地在门口等她的样子。
刹那间,她想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挺拔这些词来。
谢焱并不晓得她心中惊.艳,又或者知道,只是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不动声色,她无法确知,但是他风度翩翩,说知道有一个去处,能吃到美食,驱走身上寒意。
她抗拒不了与他共进晚餐的诱.惑,即刻答应下来。
不料他却没有带她去任何一间星级酒店,而是驱车转进一条小马路,走进一间三开间门脸的粥店来。
她说不清心中滋味,到底是失望,还是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