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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晚的幸福谎言

长袖善舞 连谏 6540 2024-10-18 15:59

  

  文:连谏

  1

  柏丽是个令我生厌的女子,虽然她优雅、漂亮,将我视做闺中密友。

  朋友妻不可欺,是男女间的潜规则,若是将这话移到女人身上,应是朋友夫不可媚,所以柏丽就赠我友谊,并她非心之所需,而是迂回婉转的提防,她的先生陈阡陌我上司,一位6岁岁父母去了德国、30岁回国创业娶妻的爱国绅士,我是他德语助理,这是个极易滋生暧昧猜测的职位,非我所理想,只是没更好选择罢了。

  进公司第三天,便见着了柏丽,她的臂上,挽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像**的风,从我眼前刮过,待我起身去拦,她已完全遁入经理室。

  我追进去,却见她,已将购物袋凌乱地码满了沙发,正试图将沙田柚塞进榨汁机,陈阡陌望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用鼻子轻轻地笑,忽然间,我自觉唐突,像懵懂丫头误闯春闺。

  我讪讪欲退,被陈阡陌叫住了,然后,介绍我们认识,然后,我喝了一杯微苦的柚子汁;再然后,我们都矜持地拢着唇微笑,破碎的柚子颗粒像棉絮,纠缠在牙齿上,让人很不舒服。

  每当我审视和柏丽的友谊,就会想起那些像棉絮一样纠缠在牙齿上的柚子颗粒。

  2

  柏丽时常来探班,若陈阡陌不在,她便拖一把椅子,坐过来,托着尖俏的下巴,专注看我忙,渐渐,她没预约就闯进来,用空洞的目光望着我的电脑屏幕,我都习惯了。

  她的生活多金、空旷、惶惑,女人就是这样,没嫁到优秀男子,丧气地认为看不到未来,嫁了优秀男子,惶恐着把握不住未来;女人逃不掉的宿命是患得患失。

  搜店是柏丽的人生乐趣,所以她总有礼物送我,而我,有颗骄傲的心,轻易不肯受人恩惠,她的礼物,在我,成了负担,成了厌弃。

  而她的盛情,又是那么诚恳,我婉转的拒绝,使她眼里,有了划伤的痕迹。

  我把这些说给杨听,杨是我男友,在电视台做一档心理访谈节目的主持,他看过了太多颗心在感情中的种种裂变,他总是满目沧桑,早就不再信仰爱情,当然,对爱情的疏离不等于情场浪子,他品质优良,让我不惜耗费四年时光将他从蓝颜知己发展成男友。

  杨默默地切着牛扒,不时看我一眼,以此示意对我的话并没心不在焉,可是,他的沉默让我感觉很无助,我碰碰他的餐刀,看他的眼睛,他垂了垂眼皮:柏丽让你心理不平衡了吧?

  我几乎要惊叫着扑过去,他非但不安慰我,反而认为我嫉妒柏丽!

  我被杨的意识侮辱了,非常受伤,嫉妒是个庸俗到让我鄙夷的词,然后,我让目光与他试图修好的目光背道而驰,冷战是我的杀手锏。

  他披着星星送我,我将他生硬地关在了门外,他的背影那么帅,下楼的姿态很萧条,我不想这么快就投降,狠了心,不唤他回来。

  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杨说柏丽时,无论语气还是态度,都有些厌厌的刻薄。

  柏丽是那样玲珑,怎会参不透像狂风一样在我眼里忽忽刮过的倦意?

  3

  每次闹别扭都是这样,开始是杨低伏了来求我,而我,端着骄傲,迟迟地不给他台阶,等我悔了,他已彻底恼了,不得已,我只好牺牲自尊,甚至,有些时候,要牺牲色相去与他修好,幸好,我们之间有爱情,不然,这如何了得?

  我给杨发示好短信,他不回;我想去MSN上捉他,他不上线,我想,也许他在线,只是,赌气地将我阻止了而已,于是我在MSN的名字上说:明天谁与我共渡生日?

  我百分百相信他能看见这句话。

  可是,我白白将手机铃声调到了最高音,杨辜负了我的等待。

  生日的早晨,天气无端地就坏了,我坐在**,望着玻璃上淅沥的雨水,忽然地悲从中来,滔滔的眼泪,顷刻间就淹没了镜子里的脸庞。

  我,在陌生的城市,做一份不理想的职业,被上司的太太杯弓蛇影地提防着,被心爱的男人耍态度,上天尚嫌打击太少,还要在生日这天跟我变脸。

  我抱着面纸盒给陈阡陌打电话,努力控制着悲伤说:陈总,我要请假,我感冒了。

  他略略迟疑了一会,说:好吧。我刚好哭得鼻塞,他不会怀疑感冒的真实性。

  我正要收线,他复又喂了一声,我只好应了,他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我抢不叠说不了,我打车。

  他自言自语般说,外面雨大,车不容易打,就扣了。

  我愣了一会,泪又滔滔而下,一头扎进被子里,杨的身份尚是蓝颜知己时,生日早晨,都会打电话吵醒我,给我唱生日歌。

  现在,连人影都捉不到了,可见,情侣是最危险的男女关系。

  4

  门铃响,我仓皇收拾好满脸的泪,跳下去。

  站在门外的是陈阡陌,他满头满脸满肩都是雨。

  我半张着嘴巴,好久没说出一句话,他也是,那样惊诧地看着我。他一定是习惯了我职业形象,却被现时的我搞懵了,我醒过神,仓皇着说了声陈总对不起,咚地关上了门,用最快的速度换上被**了一夜而满是皱巴的棉睡袍;冲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梳理像被像一筐乱草又被眼泪弄得湿哒哒的头发……

  再开门,陈阡陌的眼里,已等得有了寂色,仰着头,用打量的姿态,进了客厅,我请他坐,他将修长的两手交叉在一起,说:不要坐了,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正好今天公司事不多……

  他嘟嘟哝哝地说天气是这样恶劣,一路上他看见很多人站在雨里苦苦等计程车……

  我低头不看他,他全身湿透的样子让我很内疚,他在德国长大,严谨成性,很少开玩笑,从不说谎……

  我的谎言,已导致了后果,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取得他谅解。

  我叫了声陈总,声音小心而谨慎,他抬着眼皮,看我,嘴角有一丝笑。我鼓起勇气说我不需要去医院。

  他又笑了一下,无声地,用嘴角,然后,看了看沙发说:好吧,你可以不解释,难道不请你的客人坐一会么?

  我就顶着红肿的眼泡笑了,将沙发上的抱枕归拢到一处,陈阡陌轻轻地坐下去的姿势,好象沙发上埋藏着机关。

  他饮了一口咖啡,开始打量我的客厅,神采怡然,仿佛我不曾以谎言骗他,还说了些宽慰的话,就起身告辞。

  我相送到门口,空气阴冷潮湿,我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手指,望着他宽硕的背影,低声说:对不起,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他是我的上司,扔下繁忙的公务,在一个大雨似泼的上午惦记着卧病在床的下属,令人动容,我想,我应该坦诚一些,哪怕只坦诚一部分。

  陈阡陌愣了一下,用德语跟我说了生日快乐,就消失在雨里。

  我站在门外的姿势渐渐变傻,再后来,我就被一阵风关在了门外,彼时,我的样子很可笑,身上是优雅套装,脚上,趿拉着拖鞋。

  钥匙不在身上,口袋没没装一文钱,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防盗门坚固地令人发狂,这个生日的早晨,绝望得让我想拒绝呼吸。

  5

  在我泪雨滂沱的时候,陈阡陌抱着一大束鲜花出现了。

  他为我依旧站在门口而惊诧,我张开嘴巴,斯文扫地地大哭:我把自己锁在外面了。

  陈阡陌将鲜花塞进我怀里,声色隆重地说了生日快乐,才垂着两手,试探着推了推门,得出重大结论样地说:是个问题。

  他踌躇了一会,就到楼下车里拿工具箱去了。

  我不知是被他一丝不苟的表情逗乐了还是被怀里的花香熏美了,反正,在这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我站在门口,等待我的上司用他严谨的德意志机械精神,将拒我于门外的锁给攻克喽。

  他像阿里巴巴打开宝库一样打开了他的工具箱;他像一只大熊一样弯着笨拙的腰,却手脚灵敏地在我的门上敲敲打打,期间,有邻人探头观望,看见我的傻笑,还有一个硕大的男人正在心甘情愿地为我折腰。

  他的样子让我忘记了悲伤,在叮当做响的碰撞声中,传来一声熟悉而肃穆的咳嗽,我们看见拎着精美礼品盒的柏丽,站在楼梯上,用揪成一团的眼神看着我,一声不响地看。

  我和陈阡陌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我们看着她,脸上带着讪讪的笑,好象做亏心事,被堵了现形。

  柏丽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她痛苦地凝视着我们,好象在说:你们终于是没有辜负了我的担心……

  她用沉默的眼神来惩罚我们渐渐不知所措的良心。

  走廊很静,柏丽雨伞上有滴哒的雨水落下来。

  我向前走了一步说:柏丽,事情是这样的……

  柏丽突然埋下了头,默默地走到我身边说:我登陆MSN时发现今天是你生日。她把礼物塞进我手里,说:生日快乐。

  我说谢谢,柏丽拥抱了我,我突然有种错觉,她想伏在我肩上痛哭一场,我求救似地望着陈阡陌,他也求救似地望着我。

  我们像一对不知该怎样证明自己清白的男女,怔在了那里。

  最后,陈阡陌干笑了两声,继续他的开门事业,砸开门锁后,他接了个电话,便如获大赦般地说公司有事,他踉跄而逃,仓皇得将工具箱丢在了门外。

  柏丽站在客厅,说:林向晚,我视你为最好的朋友。

  我已镇定了许多,为了不让她继续误解,我不再用内疚的目光看她,声音欢快地说知道。

  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仰着坚挺的脖子:我怎样了?

  她愤怒地看着我,像看着被她捉了现形却不肯认罪的小毛贼:难道你非要我说出来吗?

  我看着柏丽,目光里渐渐沾染上了讥笑。

  她被我惹恼了,几乎要跳起来,开始用机枪扫**的语速谴责我背信弃义。

  我转来转去,将她所送礼物归拢起来,一股脑塞进她怀里,又大大地拉开门,示意她,我们的友情已清算完毕。

  柏丽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看着我,两颗很大的泪珠,从眼里跳出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满怀的礼物落了一地,她赌气似地看住我的目光,拿细细的高跟鞋去跺凌乱在地上的礼物。

  我知道,此刻,解释什么都没用,索性,抱着胳膊,冷眼看。

  柏丽踏着满地的友谊象征离开了。

  我咬着嘴唇,坚持不哭,有些时候,一哭,就崩溃了。

  我给陈阡陌拨了个电话,告诉他我改天去辞职。

  我们都知道为什么,而且都失去了挽留的耐心,他声音晦涩地说对不起,我笑了笑,想起了杨。

  杨是我最后一根稻草。

  工作丢了可以再找,爱情却通常是就此一家,别无分店。

  6

  下午,我请人按上新门锁,在傍晚时梳洗打扮了一番,去电视台找杨。

  青岛的交通愈来愈糟糕了,出租车像一片在缓慢水流中走走停停的树叶,我心急如焚,和司机吵了起来,他恼羞成怒,将我扔在半途。我站在街边,望着川流不息的车子,哭了,这倒霉的日子,好象一生都要在这一天搁浅。

  有位绅士见我哭得可怜,停车询问,我抱着连命都不珍惜了的态度,上车,他用极短的时间,将我放在广电大厦门口,连一声谢都不要地离去的瞬间,让我的心,又充满了阳光。

  7

  在广电大厦大厅,我看到了正在和杨吵架的柏丽,杨的两手插在裤兜里,他的腿那么长,步子迈得那么阔,柏丽的鞋跟又细又高,她踉踉跄跄地跟在杨的身后。

  愤怒和不屑是杨的全部表情,步子极快,像有洁癖的人逃开肮脏。

  他终于看见眼巴巴加可怜兮兮的我,站在门外灰仆仆的黄昏里,像一只被遗弃在风雨中的猫,唯一的不同,是我眼里没有乞求。

  这是后来杨告诉我的。

  杨和柏丽的目光,先后遇见了我,他们都怔了一下,杨奔向我,用去打捞一个落水婴儿的速度。

  他揽过我的肩,用狠狠的亲热将我揽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朗声说:宝贝,我给你订了生日晚宴。

  他吻了我的脸,并将我塞进车里,刹那间,我的脸湿漉漉成了一片。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柏丽,她抱着胳膊,站在高高的广电大厦台阶上,狠很的目光,一直送出我们很远。

  8

  杨在路边停了车,我怯怯地看着他,没底气地说:我辞职了。

  杨在方向盘上趴了一会,猛然回过头,冲我咆哮:你为什么要辞职?

  他直直地看着我,像只受伤的兽,将一叠报纸摔到后座上:林向晚,你让我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即使我不相信你和陈阡陌有什么,可,你为什么要给柏丽一个伤害我自尊的机会?

  我低着头,摆弄指甲,我无话可说,有些事,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雨,劈头盖脸地砸在车上,像我此刻的心,暴雨倾盆,无言可辩,我明白,这个晚上根本就不存在生日晚宴,广电大厦门口的一幕,不过是他用来骄傲地回击柏丽的漂亮一掌。

  那一掌不是捍卫爱情的圣洁,而是用来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自尊。

  杨的银灰色别克像吐掉一片树叶一样将我吐在了公寓楼下,然后,它像匹大鲨鱼,劈开滂沱的雨水,远去了。

  9

  一周后,我去公司,陈阡陌不在,财务总监递给我一只信封,说是陈总吩咐。我想,他是故意躲我。

  信封里是半年的薪水,算是陈阡陌的歉意,他认为给我造成了损失,在我,不过是换只饭碗而已,没他想象得那么隆重,我托财务总监退给陈阡陌。

  在公司门口,遇见了柏丽,我笨拙地抱着纸箱,平静地迎接着她略带胜利的微笑,从她身边穿过去。

  那个多雨的秋天,我失去了很多:并不热爱的工作,令人厌倦的友谊还有杨的爱情,我在喝醉后给杨打了几次电话,他每次都只让我听他的呼吸,我叫他的名字,吧嗒吧嗒地掉泪,可,他郎心似铁。

  陈阡陌曾试图安慰我,来电话,或将车子停在楼下,等得一心一意,使我恍然间明白,柏丽的提防,是有些道理的,我对他表面上的严谨,突然产生的质的怀疑,甚至理解了杨明知我与他了无干系却为什么不肯原谅,爱情总是这样,爱得愈深愈是恨不能你将全世界的异性都视做恐龙,而对于陈阡陌,我的赞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像石头,劈头盖脸地伤了杨的自尊。

  我是合该着被爱遗弃的傻女人,我的悔,来得太迟,在秋天深处,我告诉所有朋友,我将去德国了,再也不回这座伤透了我心的城市。

  在感恩节的前夜,我将飞往北京,转机汉堡。

  一定会有心怀浪漫的多事者将这消息告诉杨。我希望。

  10

  感恩节前夜,我乘大巴,前往流亭机场,一路上,我总是忍不住向大巴后面看,可是,跟在后面的车子,换得很频繁,我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地变模糊。

  我在心里诅咒那些电影导演,他们制造的浪漫一定不是来源于生活。

  我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在候机厅走来走去,格棱棱的声音震疼了我的心,我开始坐在行李箱上哭,我哭得抬不起头,后来,有双手合在我肩上,有个声音轻蔑地说:既然去德国这样痛苦,为什么要要去?

  我缓缓地抬起眼,我看见我的杨,他穿着很帅的黑色风衣矗立在我面前,嘴角上歪着一丝残酷的笑。

  我咬牙,不要自己扑进他怀里。

  我抽掉被他拉去的手,起身,拖起行李箱,面色凛冽说:对不起,我该登机了。

  他劈手夺下我的行李箱,我几乎是被挟持在腋下,他边往机场外冲边嘟哝:还没走就哭成这样子,到了德国你会哭死的……

  我挣扎,捶打他的背,心里,早已万花齐放,并谢天谢地他终于出现,否则,这场事先张扬的出国谎言,我可如何收场?

  后来,他将我的行李箱摊开在客厅地板上,一边翻一边说:签证呢?护照呢?

  我蹲下来,和他一起翻,然后,我愤怒地冲他喊:你搞丢了我的签证和护照,我发誓我绝不放过你这个毁了我未来的坏人。

  他用鼻子哼哼笑了两声:大不了把你娶回来养一辈子就是了。

  浅浅的不安就纠葛上来,对在露台上和江子安说的那席话,有些后悔,爱情这东西,是禁不住提醒的,哪怕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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