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哎呀!”通译跺跺脚,一溜烟的跑了。
易世开上前扶起了徐令颖,东洋士兵很快将两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的枪口亦是对准了两人。
“世开,”到了此时,徐令颖反而微笑了起来,她的眼神温柔,看着眼前的丈夫,“你在我眼里,从没像现在这样英俊过。”
易世开微微笑了,声音中亦是让人心碎的温柔,“本以为,我还有很多时光可以补偿你。”
周遭的东洋士兵冲着他们大喊,似乎是在喝问他们的身份,并命他们举起手来,他们的嘴里叽里哇拉的,喊着那些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去听懂的东洋语。
“我们不用担心澄儿,我们给她留了好多好多钱,”徐令颖抚上了易世开的面庞,眼神中是满满的依恋,“可是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易世开搂住了她,他亲了亲徐令颖的额角,而后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抬起手向着东洋士兵扣动了扳机。
很快,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
夜晚。
床板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子,她是刚被送入安全区的。
她的脸色青白,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他们……把烧红的煤球往老百姓嘴巴里塞,用铁烙烫他们,他们还砍下他们的头颅拍照炫耀,我姐姐,他们把她的胸乳都割了下来,他们扒下了我的裤子,看见我来了月事,他们气的骂我打我,用贴火钳烫我……”
幼卿守在一旁,听着这些呓语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她握住那女子的手,“你现在安全了,你支撑住,好吗?”
那女子仍是在喃喃自语,很快有人将酒精,棉球和药品送了过来,幼卿看着那女子下身的伤,忍着酸涩开口,“忍着点,我要为你清理伤口。”
“他们……会有报应吗?”那女子的眼瞳中已经失去了神采,几乎呢喃般的问道。
“会,一定会。”幼卿十分肯定的回答着她。
那女子点点头,眼中浮起一丝微弱的光。
“幼卿,幼卿!”
幼卿照顾好了伤者,听见了约翰夫人在唤着自己。
她匆匆走了出去,“约翰夫人?”
“快跟我们走。”约翰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要去哪?”
“去见萧。”约翰夫人说出了三个字。
幼卿的心瞬间跳的快了起来,她再没有去多问什么,她的脚步匆匆,跟着约翰夫人上了汽车。
他们的汽车上插着星条旗,一路上并没有东洋士兵前来阻拦。
汽车很顺利的开出了城。
幼卿看着越来越远的金陵,心里却是不安了起来,“你们要把我带走?我不走,约翰先生,约翰夫人,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幼卿,你冷静些,我们没骗你,萧就在前面……”约翰夫人一把按住了幼卿,不停地和她说着这些话。
幼卿的脸色苍白,终于,汽车停了下来,她看见了前方的那道身影。
“九叔……”她的声音沙哑,打开车门跌跌撞撞的向着他跑了过去。
萧鹤川张开胳膊,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脸上带着血迹,胳膊上包着纱布,伤口处还在往外渗着血,但他的身形却是一如既往的挺拔。
“你受伤了……”幼卿的眼泪冲上眼眶,着急的不该如何是好。
“卿卿,”萧鹤川捧上她的面庞,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听我说,约翰夫妇会照顾你,你要听他们的话,也别为我难过,能为首都而战,战死犹荣。”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萧鹤川,我要你活着!”幼卿流着泪大喊。
萧鹤川微微笑了,他看着她,眼中蕴着说不尽的情意,“我已经撤退了太多次,这一次,我不能再撤退了。”
“萧鹤川!萧鹤川!”她明白了,哭喊着他的名字。
萧鹤川俯身吻住了她,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卿卿,我爱你。”
我这一生,爱过的唯有你。
但很快,他松开了她,约翰夫妇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是要把自己交给约翰夫妇,让他们将自己带出金陵。
“不,不要,行云,萧行云!”幼卿喊出了他的字,每一次她这样喊他都是他们最亲密的时候,他曾告诉过她,只要她这样唤他,他连命都可以给她。
“萧鹤川,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幼卿近乎崩溃,她徒劳的向着萧鹤川伸出自己的手,她看着萧鹤川后退了两步,对着她敬了个军礼,看着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向着金陵的方向赶去。
他丢下了她,义无反顾的回到了那座被放弃的,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城市。
幼卿心口剧痛,泪眼迷蒙中,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而她,只能对着那道模糊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去喊着他的名字,“萧鹤川!”
“萧鹤川!”
……
两年后。
“幼卿,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
“我看了,雪澄,你回来了。”
“是,”易雪澄的眼睛里透着光,“我们要继续在国际联盟上呼吁,来声讨这一桩侵略战争!我来看看你,马上还要去赶车。”
“雪澄,”幼卿看着她瘦削亢奋的脸庞,有些想要劝她留下休息两日,可那些话终究被她咽了下去。
“幼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还有可等待的人,可我没有了,”易雪澄的眼睛里浮起了泪光,“我爸爸妈妈都死在了鬼子手里,我要替他们报仇,我要侵略者统统都没有好下场!”
易雪澄喊完了这句话,又是匆匆离开了。
幼卿追下了楼,看着易雪澄上了一辆汽车,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约翰夫人将一条披肩盖在了她的身上。
“幼卿,回屋吧。”约翰夫人劝道。
幼卿轻声应了一声,却仍是没有回屋,许是见她脸色不好,约翰夫人叹口气,“还在担心萧?”
“是,”幼卿唇角浮起一丝苦涩,“我很想念他。”
“不要难过,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你和萧也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约翰夫人安慰着幼卿。
幼卿点了点头,她几乎不敢去回想过去这两年的时光,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萧鹤川的消息,后来终于有了他的下落,可每一条消息都不同,有人说他战死在金陵,有人说他临阵逃脱,丢下了将士自己上了小舟,甚至还有人说他被东洋人俘虏……那么多的消息一股脑的漂洋过海,只让她手足无措。
她一直都坚信着他还活着,她从未相信过那些离谱的传言,她认识的萧鹤川绝不会丢下士兵自己逃亡,她一直等啊等啊,终于收到了他的亲笔信。
他在金陵保卫战中受了重伤,幸得有属下亲卫冒死转移,在伤势渐好后,他并没有远渡重洋来和她团聚,而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山城,很快又回到了前线。
他先后参加了兰封会战,江城会战,并作为指挥官亲自指挥了万家堡战役,打出了震惊中外的万家堡大捷,为江城会战争取了时间。
而她也选择了听他的话,回到了学校继续进修,以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学成回国,学以致用。
他的信很少,国内的战事仍是如火如荼,而他们却天各一方,他的信总要许久以后才能交在她的手上。
幼卿压抑着心里的思念,抬眸向着东方看去——
九叔,这场战争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而我们,又何时才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