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幼卿收到了一封跨洋电报。
萧老太太去世了。
幼卿拿着那电报,久久回不过神来,待回过神后,她没有丝毫的耽搁,立马收拾行装回国奔丧。
老太太一直对她不薄,虽然也曾执意反对过她和萧鹤川在一起,但幼卿又如何能不明白,老太太的反对也全出自一片慈母之心,想起老人家此番去世,往后再没机会在她膝下尽孝,幼卿心里满是酸涩,忍不住潸然泪下。
“九婶婶,您别太难过,奶奶七十五岁了,算是喜丧了。”萧文丽握住了幼卿的手轻声安慰道。
萧文丽是萧家四房的女儿,是去年来美利坚留学的,这孩子机灵,也自来熟,没过多久就和幼卿熟识了起来,此番收到消息,两人也是一道回国,路上好有个照应。
幼卿轻轻“嗯”了一声,她想起了萧鹤川,她知道丈夫还在前线,就连老太太去世也没法第一时间赶回去,她心里钝钝的疼,“我和你九叔,我们都没有在老人家跟前尽孝。”
萧文丽的眼睛里也是浮起一丝哀伤,但还是宽慰着幼卿,“不怪你们,都是东洋人的错。”
幼卿微微摇了摇头,她没有再说什么,这一路漂洋过海,等她们回到金城时,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老太太早已下葬。
在老太太下葬时,萧鹤川曾归来一趟,亲自将老太太送下了地,未几便又回到了战场,幼卿回到萧家时,并没有看见他。
她去了老太太的坟前吊唁,为老太太烧了纸,磕了头,可即便做了这些,也仍然无法弥补心中的歉疚。
在萧家的日子自然也是尴尬的,国内实在乱的厉害,如今的萧家也是四分五裂,萧凤华已是举家搬到了香江,萧文悦在祖母的葬礼后也带着孩子们离开了金城,去了高子良的驻扎地,其他各房的人也都出国的出国,离开的离开,如今的督军府也只剩下了长房。
而庞氏和麟儿,偏偏都是幼卿不愿面对的。
在庞氏又一次夹枪带棒的讽刺与羞辱后,幼卿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子在萧家待下去了,她顾不得其他,也不管萧鹤川看见自己后会不会发脾气,她收拾了两件衣裳,直接去了江城。
江城行辕。
“夫人,还请您在这里等一会,李长官已经派人去通知司令了。”侍从官为幼卿送来了一杯热茶,十分恭敬的和幼卿开口。
“有劳叶长官了。”幼卿接过茶水,轻声道谢。
她这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后也不曾好好歇息,她晓得自己的容色是有些憔悴的,待叶长官离开后,幼卿悄悄从包里取出了镜子,镜中的自己仍是清丽的一张瓜子脸,眉眼间却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她发了一会儿呆,她没有胭脂,只能拿了口红在两颊处轻轻地点了点,而后均匀的涂开,好让自己瞧起来气色能显得好一些,最起码让萧鹤川不要担心。
她等了很久,久到天色都暗了,就连来给她续茶送点心的勤务兵都来了好几趟,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刚想和勤务兵说不必再来了,走廊上终于传来了那道熟悉的脚步声。
幼卿的心倏然紧张起来,她站起身,看着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形笔挺,器宇轩昂的男子。
距第一次见到他,十年的光阴匆匆而过,他成熟了,也更有魅力了。
幼卿怔怔的看着他,一声“九叔”还未曾从嘴巴里唤出来,他已是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夜很静。
幼卿露出的肩头宛如象牙般白皙,她偎在他的胸前,很轻声的说道,“他们说金夫人在给你做媒,要你娶了宋小姐。”
“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萧鹤川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就算你在国外,他们也都知道你才是我萧鹤川的夫人。”
“九叔……”幼卿抬眸向着他看去,想起庞氏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她的身份会给他蒙羞,她也无法给他带去任何的帮助,而他军功赫赫,风头正劲,正是无数人想要拉拢的少壮派将军……
萧鹤川将她压下身下,又一次吻住她,将她所有的话都是吞了下去。
待幼卿休养了两日,萧鹤川带着她一道参加了筹措资金的晚宴。
席间,幼卿去了一趟洗手间。
“人家正牌太太都回来了,我看宋家还是别打萧司令的主意了。”
“什么正牌太太,是他大嫂的闺女,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都不晓得有没有婚书。”
“可不,而且老天有眼,他们结婚这么些年了连个孩子也没有,这没孩子,又天各一方的,还不是说散就散了。”
“萧司令在沙场杀敌,却连个后也没有,多不值当,回头我让我家老韩劝劝他,再娶一个算了。”
……
萧鹤川正与几个高官在应酬,待看见幼卿走来后,他与一干人告辞,快步迎了过去,瞧着妻子的脸色不大好,他心里微紧,只握住了幼卿的肩,“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怎么,我有些累了。”幼卿轻声开口。
“那咱们早些回去。”萧鹤川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护着她向外走去。
回到行辕,萧鹤川亲自为幼卿打开了热水,他拧了帕子,十分仔细的为幼卿擦了脸,将那些脂粉全都拭去,露出了幼卿原本的肤色。
“别再把我送走,我留下等你好吗?”幼卿抓住了他的衣角,灯光下,他的五官轮廓英俊而深邃,黑眸中漾着无限的怜惜之色,“卿卿,你待在安全的地方,我才能专心和鬼子打仗,你听话,和文丽一起回去。”
“我不要再离开你,”幼卿搂住了他的颈,吻住了他,“我要一个孩子。”
“我要一个你和我的孩子。”她呵气如兰,在他的耳边呢喃着。
萧鹤川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起来,声音也是低哑了下去,“好,我们要一个。”
“我们已经结婚四年了,但始终没有孩子,我们这次重逢也有几个月了,可我……始终没有动静。”
屋子里弥漫着药草香,大夫面前坐着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她容颜姣好,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儿说不出的温柔。
那大夫示意她伸出手腕,待把完脉,那大夫皱起眉,“你是不是每次来了月事,都会腹痛如绞,就连腰骶处也会疼痛?”
“是。”
“信期时长时短?”
“是。”
那大夫沉吟片刻,道,“我看你像是被人下过重药,伤了胞宫,所以怀不上,就算怀上了也留不住。”
“您是说我被人下过药?”幼卿变了脸色,有无数的思绪从脑海中闪过,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住在岳家时,她得了风寒,萧凤华命人给她熬过很多药汁,她想起她和萧鹤川婚后回到萧家也曾病了一场,这个人……是萧凤华?还是……庞素娟?
幼卿压下这些混乱的思绪,去抓住眼前最紧要的事。
“那该怎么办?我还有希望吗?”
大夫叹了口气,“眼下也只能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养,有没有子嗣还需看天意,大概是……”
说到这,大夫摇摇头,闭上了嘴巴。
幼卿的心凉了下去。
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行辕的。
她为自己泡好了草药,熬了整整一大碗。
萧鹤川回来时,刚踏进院子就嗅到了这股药味。
他心里一紧,脚步也是快了些,上前去探幼卿的额头,“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幼卿摇摇头,躲开了他的手,“九叔,我们离婚吧。”
萧鹤川有些莫名其妙,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你又哪根弦搭错了?好容易见一次,你跟我谈离婚,嗯?”
“也许,我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幼卿的嗓音有些颤抖。
萧鹤川一震,他沉默了片刻,反而将她抱得更紧,“没孩子有什么关系,家里一堆的侄儿侄女,我连侄孙都抱上了,还在乎孩子?”语毕,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低沉而温和的告诉她,“我有你就够了,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