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色暗下去的时候，灯光就明亮起来。

　　是这样寒冷的气温，天阴沉得简直要压下来，却也没有下雪。

　　天空里飘扬在风里的，是细细末末的雨粉，落在发梢，在街头霓虹的反射下，像是无数颗小小的星星，但粘在皮肤上，也真是冰冷到了特别的境界。

　　圣诞真是个非常特别的日子，即使不过还是平安夜，街上也不断地有着应景的欢快的音乐流动。璀璨的聚满灯饰和各种各样可爱的花俏的装饰品的圣诞树树立着，每对经过的情侣的快乐都被映照的一清二楚，像是时间和爱都闪耀着可以直到永恒。

　　我拿出手机，显示屏上并没有未接来电，或是未读短信。

　　我咬住了唇，不想正视心里磅礴的郁闷感。

　　节日总是会把我被遗弃的感觉无限放大，郁闷也是正常的。

　　可是在哪里出了问题，分明就是和谢昕涛没有出现之前习惯的所有日子一样，但现在心里的感觉就是有那么很多点不一样，郁闷里夹杂的气愤和寂寞，分外明显。

　　明明人生里没有谢昕涛的日子，比他出现的时间多很多。但是他出现过，然后再消失，时间，还有心，就擅自地空洞起来。

　　谢昕涛，你好样的，真的不给我电话是吧，你别以为我真的就吊死在你一棵树上。

　　就算小惟要恋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和李卓混，但是要找个人一起混日子，对我来说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为视频过N次了，Death Metal一出现，我就认出了他。

　　三十多岁，长得还算端正，对穿着很讲究，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感觉。

　　第一次在三次元和他见面对他的感觉，和他对自己的描述以及我跟他在网上聊天这么久得到的感觉满一致的。

　　他显然也认出了我，走过来，变魔术似的忽然手里出现了一支红玫瑰，递给我：“merry Christmas。”

　　“亏你平时在网上总标榜自己前卫又有taste，level还很高，送玫瑰也太土了吧。”我一点也没有和网友第一次见面的所谓的紧张感和羞涩感，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他，就像平常在网上和他哈拉一样自然随意。

　　“电影里相认不是都得有个标记啥的。”他认真地打量着我，说，“你看起来真不像有十八岁。”

　　“你的企图能不能含蓄点？”我揽住他的胳膊，以情侣的姿势向前走。

　　“现在爱上下一代是潮流嘛。”他指一指前方不远处，“我在那里的餐厅定了位，有诚意吧？”

　　有，太有了，那可是这座城市最奢华消费最高的酒店，很多人进去，估计都会穷得想哭。

　　果然，老男人对嫩草的憧憬是无法斩断的。我笑，“诚意十足，给你满分。”

　　经过酒店的旋转门，踏进大堂，我瞬间发现，原本好奇打量着的华丽装饰宽阔场地，其实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此刻和我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但明确地感觉到陌生的，从里面走出来和我的视线径直对上的人。

　　我就说老天爷永远那么恨我。要知道虽然我对有计划的犯罪很在行，但是这不能掩盖我很不擅长处理突发事件的事实——原本约定好陪我共度平安夜的新晋男友因为要和暧昧对象吃饭而不理我就够悲惨了，可是居然还让我在约了别的男人的时候，和他正好撞上。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更RP的事情么？老天爷这样调戏我会不会太恶劣了一点？

　　他的表情从惊讶，逐渐过渡，惊讶，愕然，疑惑，慌张，直至愤怒，看着挽住Death Metal手臂的我，有着针一样的眼神。我松开手，身体稍微侧过角度，让脸躲进光线营造的阴影里。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把眼睛里的光芒都封闭起来。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心里越来越弥漫的慌张，紧紧的逼着心跳。

　　“怎么了？”

　　忽然停滞的脚步，自然引起了Death Metal的疑惑。

　　没有来得及答话，我就听到了熟悉到讨厌的声音：“昕涛，你就走了？”

　　是林佳。

　　我用力抵制住心里的心虚感，跟自己强调起自己的理直气壮来——还说是老师生日，居然跑来酒店和林佳约会，真恶心。

　　明明就是他先扔掉我的，我凭什么要心虚啊。

　　我转开了视线，手臂一绕，再度环住Death Metal的手。

　　哼，既然爱盯着看，让你看个够好了，你有林佳，我也有其他男人，扯平了。

　　不过一分钟，谢昕涛的意味过于深沉的视线，已经变成离去的背影，旋转门不停地旋转着，带走了谢昕涛和林佳。

　　身影消失了之后，他们就成为了不会被我打扰的小世界。

　　我的唇角居然流露了一丝笑意。

　　讽刺的笑容，也是笑容。

　　大堂里的圣诞树的灯光瞬间熄灭，又再次亮起。

　　亮出如同星河流动的光芒，仿佛整个宇宙，都在洒落幸福的感受。

　　透过旋转玻璃门，可以看到不远出巨大的摩天轮在夜空里流光溢彩的旋转着时光。

　　明明是充满欢乐的氛围，为什么我会悲伤得手足无措？

　　为什么这样的悲伤，居然好像强烈过得知周玮结婚的感受？

　　我闭上眼，仍然无法挥去谢昕涛的背影。

　　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甩开Death Metal，手变得空**，心也感觉到空动。

　　温度被风带走。

　　追出去，却也只来得及看到谢昕涛坐上开到酒店门口的出租车，然后车子向我开过来，经过我身边。

　　没有停留，也没有减速，一直肆意飘落的雨粉，使得它经过我时，连灰尘也没有扬起。

　　我怔怔看着车子闪烁转向灯，最终消失在转角。

　　“你男朋友？”Death Metal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站在发呆的我身边。

　　他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我才发现我在发抖。

　　雨还是有着冰凉的气息。

　　那也没有关系，怎么也不会比心里的温度更低。

　　“是继续我们的约会呢，还是你要回去找他？”Death Metal非常绅士感地笑着看着我。

　　回家……回家没有任何意义。

　　我忽然非常想见小惟。她是唯一永远的存在，任何时候，都是一直包容我陪伴我的存在。

　　“我想先走。”我仰起头，对Death Metal说。

　　“好。”他示意酒店的门童召唤的士，然后很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我们以后再见，记得你欠我一个约会。”

　　的士把酒店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我克制住心里的慌，拨通了小惟的电话。

　　“喂，小爱？”

　　虽然知道她和林一哲在一起，但是我的心乱到这个程度，也顾不上会不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小惟，你在哪？”

　　“和朋友，很多朋友，一起在唱歌，你过来么？”她的声音和平时不同，倒是像我比较熟悉的喝醉了的声音。这还真是我第一次发现，小惟也会喝酒，“在钱柜。”

　　“谁？程天爱？”小惟的手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到逐渐靠近，然后接管了小惟的手机，从背景音变成和我对话的主体，“程天爱，你赶快过来，不然我不担保你的好朋友的安全，哈哈哈。”

　　笑声里满是冰冷，根本没有笑意。

　　是李跃。

　　02

　　转过转角，我推开一扇有彩色玻璃镶嵌的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最中间的李卓。

　　他搂着韩家怡，在蒙昧的灯光下微微侧着脸，在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停在门口，我看着这幅画面。

　　像是透过韩家怡，看到了自己和李卓在一起混的时候的模样。

　　李卓的视线落在了门口，对我微微招了招手，韩家怡顺着他的动作也看过来，笑容仍然持续在她脸上停留，然后在看到我时僵住。

　　而李跃走到我面前，把一杯酒径直递给了我。

　　“小惟呢？”没有接过那杯酒，我问。

　　有韩家怡在，她应该不会放任小惟不管，我仍然紧张。电话里，李跃话语里完全的威胁感，是不得不让我紧张的。

　　“林一哲送她回去了。”李跃举起左手的酒杯，和右手的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将那杯酒递给我，嘴角露出一丝带着寒意的笑容，“知道你会来，她当然不能留下，要保护你的形象嘛。”

　　我必须承认，李跃不动声色地仿佛掌握了我全部的秘密，然后像是一根扎在我心里的针，三不五时地刺痛我一下，提醒我有颗不定时的炸弹存在，却无从猜测他的企图。

　　李卓说过，李跃和他不同，这句话是对的。但是李卓大概没发现，或者他不愿意发现，被他看做家族希望的，一直想要保护的弟弟，其实比他更堕落，更混乱，更残忍，更冷酷。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并不意外地看到李跃站在门口。

　　香烟的红光在他嘴角一亮一暗，烟雾形成无法准确预测的形状，挡住了我离开的动线。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站在他面前。

　　“跟我上床。”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毫不隐晦。

　　“为什么？”我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声音里有着毫无转圜余地的冷：“因为我哥喜欢你。”

　　“为什么？”

　　“你知道么，从小到大，我哥就是被大家最宝贝最纵容的那个，所有人，所有的，我爸，我妈，我爷爷奶奶最重视最疼的都是我哥，喜欢他远远超过喜欢我，就像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一样。他要做什么都可以，再无法无天都有家里替他收拾替他开脱，他可以不上学可以吸毒可以随便混日子，我却一定要规规矩矩地读书不能没规矩不能随心所欲不能犯任何错误，凭什么？”他带着三分戏谑六分冷酷一分痛苦的落到我身上的眼神，让我心里涌起战栗的感觉，“我爸甚至还说，让我以后好好继承家业，保障我哥的生活，他们养他一辈子就算了，他们还要我养他一辈子！所以他喜欢的，我都要抢走，我就是要看他痛苦的样子！”

　　“你家的事情和我无关。”忽略掉他阴冷的笑容，我从他身边绕过。

　　只是走了不到两步，我就被用力地拉住，啪地一巴掌甩在我脸上，还没对那强劲的力道反应过来，李跃已经一把将我按在墙壁上，左手压住我的肩膀，右手卡住我的喉咙，用力到我想要呕吐，却连喘气都找不到空隙。

　　“程天爱，你真的当我透明？”他刻在我视网膜上看似和煦的微笑里，是冰冷的声音：“你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告诉你，我看到的人还没有敢跟我说一个‘不’字的，我耐着心思跟你玩了这么久，你以为我真的是吃素的？你真以为自己了不起？要不是我哥看上你，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

　　我一丝气力也没有，呼吸都拉扯着疼痛，我干脆停止了挣扎，闭上眼。

　　割腕还是被扼死，反正都一样。

　　做人真是太没有意思了，我早就懒得对这个世界抱着希望，我早就不该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周玮也好，李卓也好，谢昕涛也好，父母也好，都滚开最好。

　　只是李跃忽然松开了手。

　　空气忽然灌入的感觉反倒更是一种难受，我被忽然涌入气管的空气呛住，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止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最喜欢你这种倔强又狠的样子，很像我。”李跃狠狠抓住我的手腕，钳住我的肩膀，满意地看着我咬得煞白的唇上冒出的殷红血珠。

　　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程天爱，你等着，你输定了。“

　　他的眼睛里，除了霸道的占有欲外，看不到任何东西。

　　李跃离开了很久，我才把呼吸调整回正常的频率。

　　喉咙还是很难受，呕吐感一直存在。

　　我走回去，包厢里仍然热闹到不堪，李跃已经不在了。

　　我迎着韩家怡带刺的防备目光，走到李卓身边：“我有话跟你说。”

　　“去那边坐。”李卓毫不含糊地指一指长沙发遥远的彼端，对韩家怡说。

　　即使委屈到极点，当着李卓的面，韩家怡倒还真听话，虽然对我投射的目光里是清晰可见的恨意，她仍然乖乖地把李卓身边的位置让给我，远远地坐开。

　　“虽然爱上你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过她其实还真的算很爱你。”

　　“你呢？你就不爱我？”他仍然是一贯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喜欢你。可是不是那种喜欢。嗯，我不爱你。”我靠在李卓的肩头，轻轻地笑了，“李卓，好奇怪，我和你一起这么久，什么都发生了，我却没有爱上你。但是有个人，我认识他才不到半年……可是……可是……可是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程天爱，你对我也太坦白了吧。你现在在和我说分手，好去和你的新欢在一起么？哎哟，我的心碎了。”

　　“嗯，我们到此为止吧。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不理我了。”

　　“他不理你，你可以理他吧。”他揽住我，安抚似的轻轻拍着我的肩，“你很爱他，是不是？”

　　“才不是，他不爱，我也不要爱。”我闭上眼，感觉到有滚烫的**滑过脸颊，“喂。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的是，‘你还好吧’？”

　　“嗯。你还好吧。”

　　“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以为我会吐血。不过好像现在只能吐出胆水。”

　　“吐血这种粗活就交给我来做吧。”他笑着说。停顿了几秒钟，我听见他轻轻地说，“虽然我真的喜欢你，但是你要走，就走吧。”

　　“李卓，谢谢你。”我被他逗笑了，抹掉眼泪离开他的环抱。

　　然后我转过视线，对即使坐得远远的但全部心力都放在李卓身上的韩家怡，投射一个确实的微笑。

　　03

　　嗯，李卓说得对，谢昕涛不理我，我可以理他吧。

　　那就打个电话给他好了，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踏出和解的第一步。

　　拿起手机，我拨通了谢昕涛的号码。

　　手机响到都快烂掉了，谢昕涛仍然没有接电话。长久的振铃，却空**得触不到实处。仿佛是在时间的黑洞里穿行，没有确实的存在感。

　　完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刻意不接的，真过分。

　　酒意上涌，我有些站立不稳，扶住了墙壁。

　　被李跃弄出来的喉咙的疼痛，只有当酒滑过时才稍微舒服一点，于是喝得真的有一点多。

　　不过还不到醉的程度。

　　环顾包间，想了想，我走到韩家怡旁边。

　　“你的手机借给我一下。”

　　虽然迟疑了一下，但是李卓在场的时候，韩家怡总是非常乖的。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伟大到真扯啊。我接过韩家怡并不那么情愿地递过来的手机，在心里讽刺她，也讽刺自己。

　　果然，用韩家怡的手机打谢昕涛的号码，才响铃三声，就接通了。

　　“哪位？”

　　非常礼貌的声音，背景音也安静到不行，像是医院，又像是家里，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哪位？”他又追问了一句，然后用迟疑的声音继续说，“程天爱？”

　　“我……”

　　回应的是电话干脆被挂断的声音。“嘟……嘟……嘟……”的忙音响了几秒，一切就回归沉寂。

　　真过分，太过分了。我右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在手心里嵌下弯弯的痕迹，然后断开。

　　有红色从指甲断裂的地方渗出来，却并不特别痛。

　　比不上心里的痛。

　　把手机还给韩家怡，我决定留下来，high到无知无觉。

　　不要清醒，清醒实在太痛苦了。

　　大阴谋小动作 这世界好难过

　　盲目哦灵魂被偷走 我不要这么囧

　　选择题怎么勾 看小丑当英雄

　　谁规定我该往哪儿走 我的路我来通 come on

　　大道理编太多 捂耳朵绕路走

　　说专家只是一条狗 我管你这么说

　　变化球投太多 命运都躲不过

　　不怀疑直觉告诉我 一不做二不休 come on

　　为自己玩个够 我想要自由

　　为自己不罗唆 打死不白活

　　赌一把我的梦 拼力唱到最后

　　天诛地灭 我就是我

　　李卓的声音唱起歌来还真是不比很多所谓的歌手差劲。这歌词写得也太恰如其分了吧？我放任感觉自由地发散，思绪也随意地游走。韩家怡有没有告诉小惟我和李卓的关系？李跃到底打算做些什么？林一哲和小惟在一起了吧？谢昕涛现在和林佳在一起么？

　　精神振奋得也太过头了，大概确实喝多了，已经跨过茫的临界点，接近了醉。

　　我轻轻用手掌压住心脏，心里绕来绕去还是想到了谢昕涛，感受到没有办法消除的，细细密密的疼痛。

　　什么时候开始，人生变得像一场恶性循环？

　　感受脸颊上冰冷的触感，我睁开眼睛。

　　是递过来的一杯酒。还有并不认识的男生面容上浅淡的笑。

　　我接过酒杯，点头表示对这杯酒的感谢，然后一仰头，酒刺过喉咙。

　　“没有人告诉你，在这种地方这种环境下，不要随便喝人家递过来的酒么？”那个始作俑者反倒被我干杯的行为震惊到，“第一，如果这酒里下了药你就完了，第二，这酒很烈，后劲很足，第三……”他微凉的手指抚上我的侧脸：“你这样会让人很想……”

　　我眼前已经有了重影，轻轻的笑，慢慢握住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笑起来很像谢昕涛？”

　　“谢昕涛？那是谁……”

　　空间被渐渐靠近的人挤压得越来越小，然后世界的喧嚣沸腾至最高点。下一个瞬间，我的手腕被人拉住，然后我被拉起来，带进某个怀抱，被遮掩在影子投射的黯淡里。

　　“谢谢你请我女朋友喝酒，不过希望没有下次了。”他冷冷地说，然后低下头看着我，“我们走。”

　　04

　　被谢昕涛拖着走到街上，我才发现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路面被雨水染成深色，屋檐滴落的水滴落在我没有遮蔽的脖子里。

　　原本包厢里杂陈的气息被流淌的风剥离。世界一下子从狭小逼仄的紧密空间，变得巨大。

　　大得有些寂寞。

　　我不想看谢昕涛紧绷的脸，把视线凝住在路口。

　　不断有车驶过，灯光被水汽渲染出朦胧的形态。

　　沉默太久的空间里，有逐渐弥漫的压力，让呼吸都变得明显。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你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环境还是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后果？”

　　“我是死是活，发生了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揉着终于被他松开的，已经隐约有圈淤青的手腕：“我做什么，又和你什么关系？”

　　“程天爱……”

　　“你是谁？”我的脸上有着嘲讽的笑意：“我不认识你，所以你也不应该认识我。”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用着一直以来虚虚实实的在什么场合也适合的态度和笑容，我无视掉谢昕涛的压迫力：“你也想和我上床？”

　　大概真的喝醉了，他扬起手，气流掠过我的脸颊，然后他的手掌扇过我的侧脸，就像是慢动作。

　　今天真是程天爱的耳光批发日，血光之灾集中放送，暴力嘉年华啊。我看着谢昕涛，忽然笑了。

　　男人啊，都是这样的。

　　追求的时候是一种生物，甜蜜、纵容、喜欢、宠溺，任你予取予求。而一旦知道你喜欢他了，就变成另一种生物，冷淡、自我、习惯厌烦，对你予取予求。

　　他脸上的表情倒是非常贴近后悔感：“有时候，得逆着你的心愿，才算是帮到你。所以你别这么任性。”

　　“不好意思，姐不是步行街算卦的，唠不出那么好听的嗑。”我推开他，转身随便往一个方向走。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拉住我，瞪着我，眼神里的复杂意味，像是连绵的乌云，声音并不大，但是显然很气恼，“你这个状态像什么？既不了解自己，也看不到未来，只知道转移视线不面对真实，像变色龙一样改变自己的样子，随时都能说谎来迎合周围的人。明明就任性得一塌糊涂，还要装出乖孩子的样子，你难道从来没认为要对自己负责任？”

　　我烂掉死掉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理我了么？我真的被彻底激怒了，行动领先于理智，手挥了过去。

　　只是手腕被谢昕涛简单轻易地就抓住了，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举动。

　　我的手臂失去了最初的气力，一点一点放松开来。

　　虽然不想当着他的面示弱，可是眼睛好酸。我无法压抑住小小的抽泣，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终于还是放声大哭起来。

　　哭到呼吸都来不及，血液也没有气力流动，全身冰冷的，颤抖着，连牙齿都感觉到停不下来的颤抖。

　　谢昕涛握住我的手，把我带进他的怀里，轻轻拍着我颤动的肩膀：“哭吧，哭过了，一切都会好的。”

　　平安夜，夜晚街头人多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我非常讨厌这种理所当然，会让头脑依然烦乱而无法平静，而且在过于密集的人群里无法避免连连撞到人的情况。

　　也因为这样而无法干净利落的顺畅奔跑到无影无踪。

　　身后那个因为我撞了人而连连代替我跟人说“对不起”的谢昕涛也就无法顺利的被我摆脱掉。

　　心里的气恼膨胀到最高点，我干脆站住，转过身狠狠地盯着一直跟着我的人。

　　他笑起来真是讨厌。他笑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最讨厌。他太讨厌了。

　　“我说……女朋友……”

　　什么女朋友，你不知道你现在在我眼里最讨厌么？我气鼓鼓地瞪着笑得越发灿烂的谢昕涛，大吼起来：“站住！你再跟着我我就捅死你！”

　　无视于周围因为这样的句子而瞬间静止的人群，我气呼呼地转身往前疾走。

　　走了十步之后停下来，回过头，果然看到那个笑得依然毫不收敛的家伙站定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

　　于是我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噔噔噔的又走回他身边，戳着他的胸口吼得越发大声：“谢昕涛！你还真的不跟上来？！”

　　平心而论，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谢昕涛笑得如此澎湃过，他说：“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你怎么我知道我在哪里？”打他电话的时候，不是我一说话他就挂断了吗？难道他在我手机上装了GPRS定位？没可能嘛。

　　“有个女孩子打电话给我，说你喝醉了，满危险的，告诉我你在这里。”他说，“就是你借来打我电话的那个手机号码打过来的。”

　　居然是韩家怡。

　　虽然她大概是为了让我远离李卓而擅自做的小动作，但是我还是觉得，她这次也算是帮了点小忙。

　　平安夜果然还是冷一点才更有气氛啊，我非常认真地说：“你还没跟我解释为什么你和林佳约会。”

　　“什么约会，都跟你说了我老师生日，我们在酒店的餐厅吃饭。”他用非常不含蓄的责怪的眼光看我，“我特意提早走，想要去安抚我那任性到家的女朋友，谁知道会那么巧看到她和别人约会。”

　　“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毫无力度的在他手臂上拍一下，我依旧充满控诉感，“那你也扔下我跟她走了。她没把你怎么样吧？没被占便宜吧？”

　　“托你的福，她跟我告白了。”

　　“喂！你没答应吧？”

　　“你猜。”他俏皮地眨眨眼，非常欠揍的表情。

　　“谢昕涛，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happy了？”我没好气。

　　“说起来，你一直叫我全名，恋人间不是应该有昵称么？”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才够特别，够理所当然，有一种特别的不用刻意的亲密么？”我当然死都不会承认是因为我听过林佳叫他“昕涛”，我绝对不要和林佳一样，“而且这样，哪天你又发脾气走人了，别人也不会觉得我们有特别的关系，多安全。”

　　“就你想法多。”他倒也没有怀疑，握住我的了手，然后放进他外套的口袋里，“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不理你，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我垂下头。

　　“我只以为我是你男朋友。”

　　“既然是男朋友，让我一下有什么不行的？就是你太凶太不讲道理了，才害我都没有好好过平安夜。”我愤愤不平，“你以为你是遇到美少女清仓大甩卖么！以为随便说句男朋友就能把我圈养回去啊！就跟你说了，我需要的时候，你就让我一下，让我依靠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以前我就既往不咎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一直陪着我，直到你找到真正的另一半为止。”

　　“什么真正的另外一半，不是说了你就是我女朋友么？”他一脸无奈还掺杂点气愤感，“程天爱，你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知道适可而止。”

　　想要他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都这么困难，真扫兴。“总之你答应就是啦。”

　　“我答应你。”他的表情还是很诚挚的，于是有点类似于誓言的感觉发散出来。

　　“呐，这是你亲口说的。做不到，我饶不了你。”

　　“爱爱，虽然你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这家伙，全世界基本都叫我“小爱”，只有他与众不同地叫我“爱爱”，语气里别有一种宠溺，他不知道我也是会脸红的么！

　　“对着你我笑不出来啦。”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抬起头，和他对视的瞬间，笑容还是自动自觉地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