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夫妻之实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入目景色,已与那间堂屋截然不同。
是个摆设精致,烛火通透的所在。
我趴在一张圆桌上,正对的方向,端坐着一个人。
他侧身朝着紧闭的窗户,不知在看什么。
我瞳孔一缩,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率先启齿道:“六皇子。”
陆珉危闻言,扭过头来冲我咧嘴一笑:“皇上你醒了。”
“呵……”我冷笑一声,阖着眼道:“你的三皇兄临离开晃都前,曾跟朕说过,让朕小心着你些,这一回,倒是朕大意了。”我抬眼觑他:“朕演戏演了许多年,没料到,在六皇子面前,竟输得很彻底。”
陆珉危还是笑,露着一口白牙,说不出的天真稚嫩。
可到眼下我方知晓,这个人,恐怕比起陆子霖,心机更为深沉,城府更为可怕。
我左右看了看,这个房间里,门窗全都处于封锁状态,且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这个房间正在不断移动。
有了这个想法,我的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冷汗。
“这是在船上?”
陆珉危鼓掌:“皇上真是聪慧可人。不错,我们现在,的确是在船上。”
我眸色越沉三分:“六皇子今日这出请君入瓮,所为何事?”
他不答。
“朕猜测,那老丈的妻子,现在应该也在六皇子手中?”
“不在了。”他天然无害的道,顺手给我斟了杯茶:“她已经没有用处,我便把她送回去了。”
“人还活着吗?”
“放心,我不是我那大皇兄,能做出活埋八千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他夫妇二人已经办妥了我的要求,我便不会伤害他们半分。”
我松了口气。
“皇上还是先关心自己吧。”他笑着说。
我再次望了望周遭,心绪也逐渐镇定下来,拿起那茶杯转了半圈,我淡淡道:“六皇子的用意,现在何不直说。”
“我很早就说过了,”他眨眨眼,语气骤然暧昧起来:“我要皇上,我要你与我一起回大梁,助我夺权。”
我默默望了他一会儿,禁不得笑出了声,“六皇子,你可曾看清过你的处境?你如今身在北曌,怎么,你以为我北曌的边关防守都如此弱势,你劫了朕,还想安然通过?”
陆珉危点点头:“是啊。”
我一时语塞。
他凑近我耳畔,不轻不重的吐着气,柔柔道:“皇上,看不清自己处境的,不是我,是你。”
我不明为何,胸口里突来一记钻心的闷疼,痛得我手脚抽搐了一下。
陆珉危绕过圆桌,坐到我身旁,一手揽住了我的肩。
我嫌恶的要挥开他,他却用力的握住我的骨头,疼得我一个劲儿的龇牙。
陆珉危噙着一丝笑,道:“皇上,我问你几个问题。”
我沉默。
他自顾自道:“你的三皇叔长孙傲,为何那么凑巧,先我和我皇兄一步,回了晃都?”
我:“……”
“他应该有告诉过你,曾有一个人救了他的命,这个人,你认为是谁?”
我颊边不自觉的渗出薄汗。
“像他那样曾经不可一世的人,你以为他真有亲情可言?还特别给你带回来一串示好的木珠?”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那串木珠还完好无损的挂着。
他又道:“我既然今日设了这个请君入瓮的局,又怎会是单单要劫持你?”
“陆珉危……”我牙关打颤:“你到底要做什么?”
“哦,皇上害怕了?”
他弯了弯眉眼,松开我,兀自拿了茶来喝。
饮下半数,他又望回我,一一作了答:“初来晃都时,我与三皇兄同时向你求亲,你若那时就答应了我,后来便没有这么多事。当然,我也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名扬天下的太傅沈珣,竟会是……”
他眸光一厉:“我的大皇兄陆鸿煊。”
“你知道……”我白了脸色。
“我当然知道。禅宗之人入了晃都,在字水霄灯渡口,与一名带面具的男子一战,死伤惨重。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找上了我,我才知道,你竟与我的大皇兄有所关联!”他的神情陡然变得阴骘狠辣,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臂膀。
我痛呼出声。
半晌。
陆珉危吐出一口气,又恢复了一脸笑意。
“我在三皇兄出事时,就应该想到他逃出来了。早知如此,十一年前,就不该让他活着。”
“他是你的亲兄弟。”我有气无力的道。
“亲兄弟?”
他夸张的大笑起来,笑得眼中都渗出了泪。
仿佛这是一个极为荒谬的段子,让他捧腹。
笑得够了,陆珉危抹着眼角看我,“你出身在皇室,怎么不明白,皇室从来没有所谓的亲情?天家的亲情,不过是最可笑的悲哀。”
我闭了眼,胸腔里的痛意似游走开来,灌入我的每处脏器,我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微微弯下了腰。
陆珉危续道:“是了,我刚才没说,你的那串木珠子,是在情人豆中泡过的,长期佩戴,身体中会积攒一种毒素,一旦这种毒素碰到草乌烟,就是你先前在那间医馆里吸入的药烟,就会让人有如百蚁噬心,痛不欲生。除非……你与我行夫妻之事。”
“你……你……”
我气极,一偏头,喉间就涌上一股涩口的腥味。
我强行将那味道咽回肚中,擦了擦唇角,竭力坐直身子,似笑非笑道:“你莫要忘了,朕是一国之君,而长孙傲,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将朕劫回大梁,朕的身份一旦无人知晓,朕要如何助你夺权。而朕的身份一旦有人得知,你以为,我北曌数百万的铁骑,不会破你大梁国门吗?!”
“这个……”陆珉危故作犹豫的考虑了少时,望向右侧的屏风道:“便要他来为你解答了。”
话罢,自屏风后,转出来一名鬓发灰白的老者。
他的气度已不同早前,一改唯唯诺诺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枭雄之姿。
他面色沉着的驻足在我不远处,一言不发。
我道:“今日人倒来得很齐。”眉头拧了拧,我又说:“三皇叔,自你回宫,朕扪心自问待你不薄,你又何故要将朕置于这般境地?莫不是,你对皇位,还未死心?”
“皇上待我,的确不错。”他眯了眯眼,“可惜,皇上不曾经历过我当年被你父皇逐出晃都的绝望,不能体悟到我心中至恨。”
“所以?”
“我这次回来,倒不是因为对皇位未曾死心。我年纪大了,这满身的病痛也活不了几个年头,但有一个人,和我一样恨长孙皇室,他比我,比你,都更适合坐这皇位。”
我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的问:“是谁?”
“皇上不用着急。等你与六皇子成了好事,远嫁大梁,他自会登基为帝,届时,你便可知晓。”
“你说什么?”
陆珉危插话道:“皇上现在可能身体不适,没法思考这话里太深奥的含义,让我为皇上讲解。”
他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脸:“今日,我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明日文宣王便会借此大作文章,届时,那个比你更适合坐这皇位的人就会出现,取代你。你会以你原有的公主身份,随我远嫁,而北曌,也会成为我争位之路上的保障,如此,一箭双雕。皇上说,是不是?”
“你们……敢!”我大怒。
“有何不敢?”陆珉危撕开了我的襟口,露出我半侧肩膀。
他的唇落在我肩头辗转,我浑身气血翻腾,阵阵剧痛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让我失去了所有气力。
我努力推拒着他,却犹如石入大海,掀不起半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