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卷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日本昆仑山
身为教导织田香一切的恩师,天草四郎不只是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教织田香的东西,相互间有所抵触时,她会如何判断呢?
上次在京都外,为了帮助妮儿走脱,出手与这小徒弟对峙时,天草四郎就曾经遇到了这样的状况。
以前教育织田香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以执行师父的命令为第一优先。这样子就算她的判断出差错,自己也来得及制止。
本来这个指令从来都没有差错过,但自从枫儿出现后,织田香渐渐受到影响,北海道事件,自己的话就已经产生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两人对峙时,天草确实是担心,如果织田香将自己的行为认定为叛徒,而把制裁叛徒的判断优先执行,自己就很麻烦了。
幸好,那次的对峙,最后却是织田香向恩师行礼,自行离去。
(好险,幸亏是不能违抗师父的这道指令占了上风,不然……)
这一次接受了梅琳的委托……更正确的说法是,在知道她的来意后,自己就挥手请她别说下去,没有让她的委托说出口。
这样的请求,形同是以自己的手,戕害这块土地上所有的同胞,这种没人性的事自己怎么做得出来?
但是想到梅琳说出这些话时候的心情,天草就觉得很为难。如果不是到了非这么说不可的时候,她应该不会出现于自己面前吧?而她既然做出了请求,不管是什么,要拒绝……自己实在是说不出口。
所以,局面就自然而然地演变成这样,自己这素来热爱祖国的人,现在为了要阻挡他人来妨碍把日本陆沉的行动,而拦阻在此,与徒弟发生冲突。
“阿香!退下!”
不愿意与这小徒弟动手,天草四郎唯有希望身为师父的权威奏效,织田香会听命退下。
或许没有别人能了解,但一手教出织田香的自己却再明白不过。织田香之所以这么坚持地要守护著日本,不是因为什么民族情感,也不是为了什么人性义理,只不过是单纯地照自己当年的吩咐,扮演日本皇太子的角色,必须要尽皇太子的职责而已。
没有所谓的人性,甚至连什么是情感都不懂的她,怎么可能会为了什么义愤,就来与自己恶战呢?只是因为她现在将身为日本继承人的指令放在第一优先,所以才照章行事,只要能将她的思维,切换成以身为弟子的义务作第一优先,那就可以不战而将她劝退了。
不过,这件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即使是天草四郎,很多时候也弄不清楚她的思考模式,现在虽然摆出了师父的威严,但织田香却不为所动,不知火的血焰邪光划破黑暗,将天草四郎眼前燃亮成一片红色。
“阿香!退下,你胆敢与师父动手吗?”
又不是没有过师徒动手的经验,天草四郎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蠢到极点,然而,这却是不想与弟子作战的他,最后所能尝试的努力。
“师父,请拔剑……不然我还是会砍你。”
后悔当年没有特别灌输“不砍不拔剑之人”的观念已经太晚,天草四郎手按在剑柄上,稍一犹豫,仍是没有拔剑,连著剑鞘一起举起来。
织田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当远处隐隐传来跑步声,她握著刀柄的手一紧,重新朝天草四郎攻击过去。兰斯洛等人已经结束了谈话,进入昆仑山,如若让他们赶来此地,在这狭窄空间内,九曜极速大受影响,届时背腹受敌,对织田香来说很不讨好,所以务必要在那之前突破天草四郎的防守。
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天草四郎的剑才一举,织田香就冲了过来,不知火闪电劈下。
太清楚这徒弟的武功路数,为了不让她用九曜极速瞬间闯过去,天草四郎刻意选择了这个狭窄的地点,当自己正面站起,旁边的缝隙绝对不够一人通过,想要硬闯,就要先挨上一剑,或是把自己打倒。
“别太天真了,阿香,师父这关没那么好闯的。”挥剑承受不知火的斩击,天草四郎不得不相应地提高手上的力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作战?根本不懂得感情的你,对这里、对这里的人都没有感情,你没有理由要为此和我动手啊。”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织田香的攻击也越来越重,但天草四郎并非庸手,兼之熟悉织田香的战斗模式,所有的秘招、杀手,都被他一一破解,两师徒就在这狭窄甬道内斗得激烈异常,不分上下。
不知火邪焰吞吐炽烧,内中更蕴藏霸道阴寒的天魔劲,天草四郎不敢怠慢,镇魂音剑猛地催发出去,要将徒弟迫开,免得被她瞬间欺近空门,分出胜负。
“不能理解。阿香不懂得什么是感情,可是师父一定懂,为什么师父舍弃了日本,和阿香动手?”
机械式的僵硬语气,以纯理智的析解,提出了她的质疑,但却也因此让天草四郎无言以对。和织田香比起来,自己确实懂得情为何物,但就是因为这样,自己现在才不得不与徒弟拔剑相向。
人世间的情感,就是这么样一笔麻烦的烂帐,让自己不知如何解释。
“有一天,或许你也会明白,在这世上有些东西……可能是感情、可能是道义、可能是某个人、某样物体,会令你宁愿放弃其余的一切,都要守住,到那个时候,你就明白这问题的答案。”挡开一记斩击,天草四郎道:“不过,你是不会懂的,我又说了多余的话了……”
“会让人放弃其余一切的珍贵东西……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日本吗?”
“对你来说,很抱歉,不过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师父为了那样东西……放弃了阿香吗?”
有些哀怨、有些委屈,乍然入耳的话语,让天草四郎登时一呆,但是随即一醒,一个念头闪电浮现脑里。
(是真的问我?还是战术?)
以前教导织田香时,曾经告诉过她,善用她绝对冷静的优点,为敌人的情绪制造波动,进而寻找破绽,一直以来她也都做得不错,现在的这一问,是为了什么?
不假思索,立刻挥剑往旁一扫,坚硬的山石迸碎炸裂,从手上传回的强劲反震,天草知道自己把人拦个正著,没有让织田香趁隙用九曜极速闯过。
残象消失,织田香的身影重新现于眼前,冷冷地盯著师父看。快速奔跑的脚步声已经消失,照距离来算,兰斯洛等人应该已经迫近此地,难道是潜伏暗中,等待联手机会,一举制服敌人吗?
“嘿,丫头,可别这么轻易就想过去,师父没那么好骗……”天草四郎摇头道:“不过纯以战术,我必须要夸奖你,你这一记欺敌做得非常漂亮,善用你自身的特性,去影响敌人。”
所以……也就再一次地让我确认了,孩子你……仍和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一样,从没因为我的教育而有任何改变,只是一个不解人间情感的冰冷生命。
“嘿,如果不是因为师父太清楚你,这一下多半就让你闯过去了,真是可惜啊。”
不过,或许这个样子比较好,因为你的冰冷,我才能继续站在这里,不用面对心里的愧疚。因为知道你的“无情”,所以不用害怕会伤到你,让我这软弱的师父,得以坚持自己的选择……
“师父不会让你过去的,单是凭你一个,没有让我殉情的资格,够理智的,就退到一边去!”
可是,如果刚才那句问话不是欺敌战术;如果过去十多年的师徒相处,你那无数个灿烂的笑容里,曾有一次是发于真心……只要一次就好,证明孩子你不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偶人,那么,比起惭愧,我会更加地喜悦,即使立刻要面对死亡,也会感到瞑目吧。
“不然就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青出于蓝了。”
察觉到自己的心里正在苦笑,天草四郎把剑一横,稳稳地守住缺口。
织田香微侧过头,似是不解地看了师父一眼,手上握紧,不知火邪焰再度燃亮整个空间,惊人的热力与压迫感,朝天草四郎急涌而去。
“好,就来拼个明白吧。”
同样也握紧长剑,天草四郎仍然没有让神兵出鞘的打算,就这么将连鞘长剑往不知火挥去。
两样神兵、两股大力正要对撞,忽然地面一股强烈震动,澎湃的天地元气由地表猛往上轰击,弄得两人身形不稳,分别往后退去,不战而退。
“哈哈,天草老头,这可多谢啦,世事真是难料,虽然很不情愿,但没想到还真有和你合作的一天。”
兰斯洛的大笑声从远处传来,隔著岩壁,听来不是很清楚,但里头的得意之情却是再明白不过。
织田香登时醒悟,自己是靠著天心意识感应来到此地,师父天草四郎也是,但是昆仑山里的甬道错综复杂,通往那安全装置的路径,除了这条主通道之外,一定还有别的路,兰斯洛等人必是趁著自己被师父牵制的时间,赶去那里启动了安全装置。
眼见大势已去,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被兰斯洛等人赶过来,两面夹攻,即使是自己也是难以讨好。
正确的抉择与判断,织田香掉头就走,眨眼间身形就在黑暗中消失。天草四郎没有追赶,这时候不管说什么话,也只是多增彼此困扰而已。
“喂,老师,好像成功了。”
“听得出来,那小丫头已经离开,这条骗术成功了。”
在安全装置前面操作,梅琳向背对著自己、守护周遭的兰斯洛说话。解除安全装置需要一些时间,织田香的武功诡奇莫测,天草四郎未必能拦她得住,要是被她闯进来,届时就相当麻烦,所以兰斯洛便故意大叫,将织田香骗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织田香没想到对方会在此时用诈术,竟然真的上当走开。
“不过,老师你也真是好心,其实你是因为不想看那两个人再打下去,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如果是两个人抱著跳舞那也就算了,小子,看别人师徒相残,这可不是什么好嗜好,看多了,早晚有一天会轮到自己的。”
梅琳没有多做解释,专注于安全装置上的光点移动。整个元气地窟的建筑,是一种不同于太古魔道的史前文明,普通人即使站在操作台前,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也唯有像梅琳、多尔衮这类曾走过九州大战、又在大陆各地遍研大小遗迹的学者,才晓得操控遗迹的方法。
“老师,那小女妖跑了,等会儿我们要去追吗?”
“免了,再怎么跑,她会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我帮你做的处理,撑不了太久,等会儿要立刻去找人套问解咒方法。”
安全装置一共有两处,一处在昆仑山,另一处在京都,织田香知道来不及阻止此地的安全装置被解放后,想必她会赶回京都,找寻另一处安全装置的所在,但有一件事却并非她所知。
依照梅琳的解读,安全装置旁边的发光碑文上写明,必须是昆仑山这一边安全装置解除的四个时辰后,京都那一边的安全装置才会浮现出来,在那之前,怎么找也是没用的。换言之,把昆仑山的安全装置解放后,兰斯洛一方还大有时间找出诅咒解法,再赶往京都,驱逐织田香。
“只是……还真是苦了那个孩子。每一场战争,胜者总是能得到某些东西,那个孩子赢得这场战争后,能得到些什么东西呢?”
答案是什么也得不到吧。就算她成功阻止了安全装置的解放,大灾变的发生却是事实,任她武功再高也不能阻止,到最后,苦战得胜的她,仍是得面对九成以上的同胞死于灾变、国土残破不堪的悲剧。
即使胜了,也得不到任何东西,这样的挫折,会让所有强人为之却步。天草四郎之所以协助梅琳,多多少少也是为了承受不了这种无意义坚持的打击吧。
可是那个孩子却……
片刻之后,安全装置解除完毕,本来应该是会发生一连串地震、火山爆发作为徵兆的,但是因为外头的灾变早已闹得天翻地覆,现在也分不出这些地震、火山爆发是为何而发。
梅琳把手一按,水晶菱石制造的发光平台发出阵阵机关运作声,沉入了下方的壁面,周围晶石壁面上的璀璨符文骤然发亮,一排文字迅速自前方移过,作著宣告。
“动作要快了,四个时辰内要赶去京都。”梅琳走在前头,对昆仑山的内部,她远比兰斯洛要熟悉。
“老师,其实有一件事我很纳闷。”兰斯洛打量著前方的女童,左看右看,虽然觉得她确实是秀美可爱,但怎么样也无法想像,自己会为了她而心动。
“其实你长得也不是说有多美,为什么陆游、天草四郎他们会抢你抢破了头?有什么秘诀吗?”
没有回头,梅琳的声音听不出她心情如何,只是淡淡道:“小子,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是光看长相的,你现在的脑袋是什么德性?那几个妞儿难道是为了爱看你的这颗猪头,才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吗?”
听见“几个妞儿”,兰斯洛猛然想到进入昆仑山后还没有看见风华,倘使适才破去完美体是她的功劳,她便应该还在山里,为何自己没有遇到?
“我也并不清楚,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会去伤到她的人,不管她到哪边去,你都可以不用担心。”
一如梅琳所说,现在的情势虽然混乱,但是敌我双方的天位高手群各忙各的,又多数有伤在身,风华自己也有相当的自保能力,不需要替她担心。
(只是,怎么就是见不到面啊……)
重遇风华以来,虽然有几次短暂的碰面机会,但总是没有办法好好说上几句,兰斯洛为此心中焦急,却是无法可想。
两人在甬道中弯弯曲曲地绕上几遍,但因为之前花时间解除安全装置的关系,连续几处地方都慢了一步,山腹内的重要设施都已经人去楼空。坚持认为兰斯洛是杀进山来,要将敌人斩尽杀绝的西王母族人,早已朝外头撤退了。
“混帐东西,一个个跑得不见人,等一下被我逮到,就立刻干光你们这些臭婆娘。”
“你这样子作,不就和她们说你的坏话一模一样了吗?”
老少两人联合起来,终于在一处山腹出口前,遇到了昆仑八长老中的三名。由于负伤在先,又勉强使用五极天式掩护大蛇遁走,八名长老的伤势都很重,这三名更是只多剩个一口气,因此才有了必死的觉悟,使用某种强提精力的秘术,自愿留下断后。
见到那三个一手拿武器,一手拿著磁瓶,在攻击的同时,也威胁说要破坏解药的老太婆,兰斯洛真是伤透脑筋,不晓得究竟是该佩服她们,还是直接挥刀把她们全杀了。
不可否认,兰斯洛多少也还有著“如果杀了她们,风华会难过”的顾虑,但是另外一方面,他也有“留著她们,只会继续捣乱风华的人生”的打算,只不过还没做出最后决定而已。
纵使配上法器辅助,强力的黑魔法攻击,对于天位高手却影响不大,在兰斯洛眼中更是不值一哂。
“开什么玩笑,用这种东西就想伤我?我可是以实力战胜八歧大蛇的男人啊!”
“大体上没有错,补上猪头两个字就更加完美了。”
战斗在短时间内结束,在兰斯洛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之前,只是单纯用秘术延长生命的三名长老先支持不住,倒了下来。然而,在倒下之前,她们也先把手里的瓶子打破。
“就、就算……你灭了西王母族……也……也不会让你拿到……解药……”
看著那已是入气少、出气多,却犹自笑得狰狞的老脸,兰斯洛要用很大的意志去忍耐,才没有一脚踩上去。面纱之下,这些老太婆的脸,完全就是“皱纹”、“乾瘪”这两个形容词的具现化,再加上那满是恶毒意味的狞笑,确实让兰斯洛有种用力踩下的冲动。
“老太婆,别那么小看人,我没有连脑袋里头的东西也变成猪。你们这么阴险,会特别弄瓶药来给我解咒吗?是不是等一下你翘掉之后,我还可以在你们身上搜出一瓶解药,喝下之后毒发身亡啊?如果是,你可以不用担心了,因为我怎样都不会伸手去碰你们的。”
兰斯洛没好气地说著,看看那边一个已经断气、一个已经意识模糊的,还有这里一个勉强还维持神智清醒的,想著如何套出解咒之法,特别是这张老脸越看越是讨人厌,想到就是她们害得风华不见天日,真想一刀就这样给她下去。
“可以了,闭嘴吧!”
抢在犹豫不决的兰斯洛之前,始终默不作声的梅琳竟然抢上前来,一脚踩下去。
虽然小小的脚,踩下去的面积不大,但却瞬间听见骨骼爆碎声,显然力道非同小可,而底下那名长老只依稀说了一句“你想杀人灭……”,头颅就爆碎一片了。
话虽然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够明白了,本来还有点讶异为何梅琳如此辣手的兰斯洛,立刻转过头去,看著另外那名近乎断气的昆仑长老。
“小子,为什么转过头去?”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哦?”
“每个人多少都有几个秘密,更何况像老师您这样专门作幕后工作的。我不想被陆老儿和天草围攻灭口,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我也对你的事情没兴趣知道,就是这样。”
“越来越聪明了啊,小伙子……”
似乎是达成了协议,梅琳走到那名已经昏迷不醒的昆仑长老身旁,无视兰斯洛的诧异,将她半扶起来。
“老师,你打算怎么办,帮她治伤吗?还是……哇、哇塞!”
兰斯洛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惊讶地看著梅琳竖起食指,跟著就像刺穿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将手指刺穿了那名老太婆的头骨。
在兰斯洛的预估中,织田香肯定是直奔京都而去。以日本守护者自居的她,现在唯一能作的事,除了救灾之外,就是赶去京都,阻止安全装置的解封。
安全装置还要几个时辰才会浮现,织田香回去了也作不了什么,当雷因斯一方群聚于京都,织田香势单力孤,也作不了什么。这些都是兰斯洛的计算,倘使他知道奇雷斯的存在,或许会多加小心一点,但单从目前来看,织田香根本找不到援手,京都之战,只是一场关门打狗的围殴局面。
这是兰斯洛的想法,而任谁来看,也会觉得他的估算没错,只不过,以正规模式作思考的他,仍然是未能把握“非人者”的思考方式。
凭著天心意识的感应搜索,织田香在黑暗的甬道里狂奔,追寻著某样东西。
情势的发展、天地元气的变化,全部都在她脑中计算著。即使到了京都,孤立无援的自己,要独斗兰斯洛、源五郎、梅琳??格林等高手,甚至可能和师父天草四郎再次动手,虽然自己有把握在战斗初期占绝对上风,但是久斗不利,最后能获胜的机会不足一成。
如果打不赢这些阻碍者,就是赶回京都也没有用。
想要提高胜算,就要找寻可以提升实力的方法,最好是能在一个时辰内,把实力跃升三到五倍以上。结论很快就有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但却是可行性最高的一个,为了完成这个战术,自己就只有实行看看了。
奔驰中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织田香敏锐之至的感应,让她察觉到前方的不寻常。
一如之前发现师父天草四郎藏在黑暗中那样的感觉,在正前方……有个人拦住了自己的去路,那感觉……不是师父,也未曾见过,而且……感觉非常地奇特,自己无法迅速判断出来人的武功强弱。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一下子觉得这人很弱,随手就可以打倒,一下子又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强人,彷彿自己永无可能超越一般。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探测结果?是自己在久战后失常了吗?对面的究竟是什么生物?
当彼此的距离拉得近了一点,织田香闻到了酒味,这么浓的气息,说明了对面的生命体是个人类。酗酒这种不好的习惯,在直接将情绪诉诸凶暴行为的魔族身上并不多见,通常还是人类。
“你……是谁?”
“一个外国人。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也知道你等一下想要作什么,本来呢,我是和一个死要钱的家伙分头来拦,看看谁的手气好,可是现在,我的主意有点改变了……”
黑暗中的那人说著模糊话语,似乎还是一面喝酒一面说话,弄不清楚对方意图的织田香,摆好了备战的架势。
“照理说,我应该要把你拦下才对的,可是……我觉得很疑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而战?”
没有回答的义务,织田香不打算答话,想找一个易于突破的角度,闯过前面这人的拦阻,但甫才一动,森寒无比的冷彻感就笼罩全身,告知她轻举妄动的必然后果。
是剑气!但压迫感怎会这么强?不但无法提气运劲,甚至连想要施放魔法都失败,在这彷彿结界般的剑气锁缚下,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乱动。你的武功很好,不过被我剑气压住,你吸摄天地元气的能力只剩平时十分之一,大幅衰退,虽然我自己身上也有些小伤口,但如果你敢与我动手,我保证你没有命离开昆仑山。”
似醉似醒的声音,由黑暗中不住传来。
“你为了什么而战?这个岛上的所有人民吗?不可能,因为即使打赢了,你也无法阻止高达九成的死伤率,为了最后那一成的日本人而奋战,值得吗?”
“我……我要守护日本,决不让它……沉下去……”
要说完这些话并不容易?蛭?谥?锵惆烟?缺砻骱螅?坪醮ヅ?硕苑剑?砩铣?受的压力陡增。
“嘿,说著和那家伙一样的话,什么守护国家,真是讨人厌……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坚持,不但你这边的日本人无法得救,还会连累到很多风之大陆的人丧失生命,我怎么说也是风之大陆的人,没理由让你这么过去吧。”
话一说,施加过来的压力又倍增,像是扛了万斤巨石在身上,织田香的步伐无法再维持平稳,大口吸气,努力地朝前方走去。
“先告诉你,只要你再往前走上三尺,我就会出手。为了我的猪狗兄弟,还有我身为风之大陆人的立场,死了可别怨人。”
“我要……通过这里……绝对要……救日本……”两边功力的过大差距,织田香纵然全力相抗,也是抵御不住,在这沉重压力下,步子越走越慢。
剑气压力逐步增强,当距离拉近到六尺范围内,更开始变得尖锐,化为实锋,阻挡著织田香的前进,让她的腿上渗出一点一点红印,迅速染湿了布料。
“那风之大陆上的人怎么办?灾变一过海,那边也要死上不少人,对于这些异国人,你怎么交代?”
说话间,织田香又走近了两尺,急涌过来的剑气,让她确认对手的武功绝对超越了强天位。腿上的痛楚笔直冲上脑门,如果切断痛觉,行进起来会比较快一点,可是被这道剑气镇住的自己,连阻绝痛觉都做不到。
短短的一尺,出血量极其惊人,先是每踩出的一步,都在地上印出一个血印,然后又很快地被鲜血覆盖过去,剑气虽是无形,但杀伤力却是极强,两条细嫩的小腿,眨眼间就被不住出血的伤口所覆盖。
“这种问题……我……不知道……每个生命……他们都想要活下去……我……要让日本活下去……”
“即使让别的土地血流成河也没关系吗?”
“大家……都在努力……活下去……”
过大的压力之下,当迫近三尺范围,织田香的话已经说不清楚,身上的汗珠与血渍,无节制地狂流著,然而,那股压力却在瞬间消失。
剑气锁缚的结界一解除,织田香就回复了行动力,伤口迅速地止血愈合,而当她重新站了起来,只发现一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站在身前。
“已经没事了吗?好奇异的生命体。”
近距离之下感觉更是清楚,这男人身上的气势,生平所见的人中,似乎只有四堂伯父能够相提并论。一股纯出于本能的反应,让织田香不由自主地点著头。
“作你想做的事吧。”
男人冷冷地抛下了这句话,就朝甬道的另一头离去,织田香隐约看见这人似乎有著一头银色长发。
为什么会忽然改变心意呢?这点李煜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原本为了帮兰斯洛一把,同时身为风之大陆的人,不能对故土安危无动于衷,所以才想要出手。之后,因为这女孩的动作,让自己把她与带著面具的某人产生联想,迁怒效应之下,多作了一些不必要的举动。
可是……最后为什么放她过去了呢?
她的回答,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世上每个生物都有生存权,都有争取自我生存的权利,她为著日本的生存而争,兰斯洛等人也是为著风之大陆而争,无关善恶对错,能裁决谁有资格活下去的,就只有上天。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自己满意,但……也许她的答案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在与她目光相接时,李煜总是会想到,当日被深锁于艾尔铁诺的黑牢之内、国破家亡、孤立无援的自己,在这女孩的眼中,自己无疑就看到了同样的孤寂。
这样的感觉,织田香不会懂,也没有必要去理解,她只是重新奔向黑暗之中,在甬道的尽头,如预期中那样地听见了巨兽嘶吼声,并且在不久之后,看到了一个很大的穴坑。
昆仑山的内部,有相当大的部分是空虚洞穴,除了无底地渊之外,剩余的巨大洞窟也不少,而且相互间有通路贯连。
织田香现在便是立足于一处巨大洞窟之前,在前方不远处,雪白色的亮光在黑暗中闪耀,受了重创的八歧大蛇,蜷缩著身体,对这名外来者发出威吓似的吼声。
“我想……你大概听得懂我的说话。不懂其实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并不是来徵求你同意的。”
缓步朝大蛇走去,双方的体型差距是如此之大,但就气势上来说,相较于奄奄一息的大蛇,织田香却成了征服者。
“被伤成这个样子,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个好机会,把你的力量借给我,结合我的天心意识和你的力量,非人者之间的合作,我们就让外头那些人类好看吧!”
小小的身体,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源,把整个洞窟照亮得炫目耀眼,紧跟著,这道亮光化作流星,朝八歧大蛇飞射过去,在整个亮度遽增的同时,洞窟内轰然巨响,摇晃、崩塌起来。
“老师,从来没看过你动手,没想到你一出手就吓死人啊。”
“是你自己少见多怪而已。你的天魔功号称是魔族第一强霸武学,凶残霸道,里头的阴狠招数还少了吗?”
这话当然也是没错,在天魔功的外门绝技中,有不少爪、指类的偏门功夫,著重撕拉戳刺,下手奇重,任谁沾著了一点,就是开膛破脑之祸,在天魔劲辅助肆虐下,死得惨不堪言。兰斯洛不是不会使,但一来这些诀窍与他性子不合,平时下意识地去回避;二来手里既然拿著风华刀这等利器,战斗时自然也没什么机会用这等近身战法。
但是刚刚看梅琳的那一下子,可真是不简单,几乎是手指才一戳刺进去,那名已经濒死的昆仑长老便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模模糊糊,断续不清。
“解咒的唯一方法……真爱……全猪……”
“喂,死老太婆,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真爱烤全猪的,我是问你怎么解咒,不是要你背菜单给我听!”
眼见那名昆仑长老的口鼻中不住流出鲜血,显然在梅琳的咒力拷问下,已经将近油尽灯枯,兰斯洛焦急起来,想要在她断气之前问出究竟。
“青蛙……金球……地老天荒……”
“这次又是什么东西?烤全猪之后是青蛙?”
兰斯洛望向梅琳,只见她亦是满面不解之色,方要再问,那名昆仑长老却忽然双目一瞪,惨嚎出声。
“你们这对魔男妖女不得好死!我诅咒……”
一句诅咒话语还没能喊完,大量黏稠脓血自脸上七孔涌出,登时毙命。梅琳无奈地一松手,表示已经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昆仑山的千载修行,确实有点门道,挨了我一记,最后还能以自我意志说话,也算是意志坚强了。”
“这哪算?不过是几个化石老太婆至死不悟的怨念而已。”
兰斯洛抱怨了一声,犹自琢磨那位长老死前的几句话,猜测不出意思,最麻烦的是人又死掉了,无法继续追问。
“不用担心,要活口等会儿再找,反正还有五个人在跑,只要下次出手快点,总是能够问出答案的。”
梅琳行若无事地说著,兰斯洛从后头看过去,小小的女童体型,穿著不合身的宽大魔法袍,袍角不时拖曳在地面,过大的魔法师帽没法好好地戴著,斜斜地挂在头上,若是不查,看上去根本不见人体,只是一顶歪歪的魔法师帽和宽松魔法师袍在浮空移动而已。
(还真是奇怪呢,这样子的长相,当年会把陆老儿和天草迷得神魂颠倒,难道他们两个都是恋幼女狂?别说是当年,就算是现在也太小了,如果结束停滞期,肉体年龄再多发育个二十年……)
想到这一点的兰斯洛,忽然“咦”了一声,过去他与梅琳的相处时间不长,也没交谈过几句话,是以未曾想过这个可能。
武术中有所谓的缩骨法,魔法世界里改变外型相貌的方法更是不胜枚举,会不会……梅琳老师用了什么方法改变相貌?自己现在所看到的女童外表,只是一个她变造过后的虚假相貌呢?
如果这想法是真的,那么梅琳老师的真面目是什么?实在是很让人好奇啊,不过,这种事也属于秘密之一,刚刚才说过没兴趣知道别人秘密的自己,顶多也只能想想而已。
“没错,而且你自身的诅咒未解,在诅咒成功解开之前,不要自找麻烦,要是你真有很多闲功夫的话,就去关心一下外头的灾民吧。”
彷彿看透了兰斯洛的想法,在前方急奔的梅琳匆匆甩下这句话。两人正朝离开昆仑山的通道走去,要先回到外头,再作打算,最理想的状态是,在外头的源五郎拦著撤退中的五位昆仑长老,那就省事很多。
虽然知道这事可能性不大,但是在离开昆仑山之前,兰斯洛还真是听见了外头有点喧闹声。
(奇怪,难道真的是被老三逮个正著吗?)
越是接近出口,外头的声音听得越清楚,仔细一听,好像是枫儿的声音,兰斯洛感到诧异,脚步加快,从山壁缺口中脱出,只见枫儿已经清醒,正在和人说话,而在她对面的那人,却是天草四郎。
与织田香分开后,天草四郎就试图找寻这名弟子的踪迹,推想她多半是朝京都而去,因此也跟著出了甬道,却碰上了苏醒过来的枫儿、泉樱等人。本来是想要向她们询问,是否有看到织田香的踪迹,结果双方却反而争论了起来。
关心兰斯洛进入山腹后情形如何的妮儿,由天草口中得知昆仑山中情形之后,便对天草四郎的做法感到疑惑。
“喂,天草大叔,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是应该要很感谢你的,但是,这个问题我实在很想问你。”不知该说是莽撞,还是心直口快,妮儿道:“你这样子作……
以后要怎么向日本人交代啊?”
就妮儿来说,这只是一个为天草四郎担忧的表示,并非有意嘲讽;天草四郎也知道这一点,然而,这个问题却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如果要认真解释,他高傲的自尊无法承受这种行为,更何况有许多东西并不是言语所能解释,因此,他的回答冷漠至极。
“天草四郎一向独来独往,从来也不需要向人交代些什么,什么人有意见的,用他的剑来向我发问吧!”
妮儿似乎想要再问,却再度被源五郎拉住,从心情上来说,源五郎非常能体谅天草四郎的作为。若两人易地而处,变成妮儿来向自己请求,想到那时的自己,会作出什么样的取舍,源五郎就对天草的处境感到同病相怜。
与妮儿一言不欢,天草四郎正要离去,一个声音却让他停步。
“那对于香公主呢?你又要怎么向她交代?”
侧转过头,天草四郎发现枫儿拦在身前,冰雪般的苍白表情,刹那间竟与织田香有些相似,只不过织田香是空白得几近无物,枫儿的冰霜面容之下,却让人感觉到那烈火般的怒气。
“无疑前辈你有你的作法和抉择,但是这样子的作法,香公主的立场怎么办?你是她的师父,是她在世上极少数的几个亲人之一,你将她这么舍弃,她的心情会……”
越是说话,枫儿的怒意越是明显,尽管她自己没有察觉,但是看在旁人眼中,此刻的她,无疑就是一位愤怒的母亲。
妮儿更觉得有些迷糊。当自己想到织田香遇到此事时的心情,确实有些难过,但基本上,主要的不满,仍是天草四郎居然这么轻易地背弃了他的祖国与人民。但是这女人的表现可真是奇怪,先是赞成让日本陆沉,可是当天草四郎协助己方完成此事后,她却这么地气急败坏,世上有人这么不知所谓吗?
“不是太奇怪啊,因为妮儿小姐你是那种虽然想袒护哥哥,但仍然会为芸芸众生担忧的好人。”在妮儿耳边,源五郎悄声道:“但这位小姐就不同了,比起广大的众生,她的关心与情感只为了特定的某人,所以在日本全体与兰斯洛大人的困扰取舍间,她可以轻易作出决定,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天草的做法……伤害到了她所关心的某个特定对象,所以她才……”
源五郎的看法相当正确,而就天草四郎来说,身为织田香在世上的有数几名亲人,却反被一个外人指责,这也是一件很气恼的事。
“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外人来多管,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安全装置解放,日本陆沉的程序已经开始,不要再多管不相干的闲事。”
天草四郎道:“你什么都不了解,就不要在这里乱说话。阿香是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命型态,完全由高密度的气具现化而成,这样的能量生命体,不管外观怎么样,她的思考方式就是与我们不同,不能理解我们的情感,也没有所谓的人心,所以你说在意‘她的心情’什么的……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尽管之前已经知道织田香不同于常人,但众人却不知道她会异常到这等地步。
纯能量聚合而成的生命体,这也就难怪她的体质如此特异,能够发挥如此惊人的延伸、柔软度,虽然未曾修练乙太不灭体,也能瞬间催愈肢体,完好如初。因为对于纯能量体的她来说,只要能量充足,外表的样子随时都可以任意改变,不受正常的物理限制。
看著眼前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表情,天草四郎叹道:“世上没有一个父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世上也没有哪一个师父,会故意去与自己的徒弟反目。我的所作所为,阿香会理解的,当她纯以理论来分析,就能够明白我的做法……”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这些,从一开始就错了,你……”
天草四郎怒道:“哪里有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你难道想说我是故意与阿香作对吗?”
“你说世上没有哪个师父,会故意去与自己的徒弟反目;也没有哪个父母,会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
“怎么样?你连这句话都有意见吗?”
“有,伤害自己女儿的父母,我就曾经见过。”
场中知道枫儿过往的几个人,在听见她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时,几乎不敢正视她的表情,就连天草四郎也为她的气势所慑,还不出话来。
“伤害的造成,不一定是有意。即使是无心,一样能伤人,阿香不是个没有心的孩子,她不是木偶。”
枫儿道:“以前我曾经见过,在她的房间里,挂著很多面具,喜怒哀乐,各种不同的表情都有……”
“那是因为我告诉她,要模拟人类的情绪与反应,用这些东西当模拟范本最有效。这不能证明什么,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男人与高手,都是粗心大意的生物,天草前辈你似乎也不例外。学习人类的情绪,这是没错,但我也看过,阿香在独自一人时,反覆拉著自己的脸,想要作出表情,如果她真是完全不作没意义的事,那为什么会有这种行为?”
“那、那可能是……”天草四郎吃了一惊,他不晓得织田香有这样的习惯,自从开始模拟人类生活后,这孩子每次在自己面前出现,都是用宗次郎的面貌,反而很少以织田香的本来面目出现。
“阿香她没有人类的情绪反应,我相信这是事实,但是没有情绪反应,不代表就什么都没有。她这么努力地想要学习我们的情绪反应,是为了什么?是希望能够融入我们之间啊!”
枫儿道:“想要有同伴、想要被认同、不想一直孤单一个人……这些想法不就是人与人相处的起源吗?这些希望,就是阿香的心啊!木偶是不会希望有同伴的,如果这样子不算有心,那要什么样的人才算呢?”
话声一句一句地入耳,对天草四郎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
让织田香能够发自内心地有情绪,真正地作一个人,这无疑就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心愿,但……忽然被告知,其实那孩子一直有著人心,这怎么可能?事情怎么会这样了?
“知道吗?天草前辈……那孩子为什么总是以宗次郎的面目出现在你眼前?这是因为她想要取悦你,让你高兴啊。她知道你喜欢看她情绪丰富的样子,所以总是用那样的面孔出现在你眼前,其实真正的她,很讨厌这种虚假不实的东西……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你会认为她没有心呢?”
回想到那天在石屋里,织田香曾以那么冰冷的口吻,说自己“讨厌宗次郎,讨厌虚伪的东西”,那时的景象此刻想来,就让枫儿感到很悲伤。
枫儿走到天草四郎身前,表情沉重地说道:“天草前辈,你错了,你真的完全错了啊!”
再也答不出一句话,天草四郎看来就像是一名被大桶冷水淋头的醉汉,浑浑噩噩地呆站在原地。
论起与织田香的情分,除了远在京都的秀吉公,便没有哪个人比得上他们两人,是以也没有哪个人能够在此时出来插嘴。
妮儿踏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仍是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插入这两人当中,就连与枫儿关系最亲密的兰斯洛,都不知道该怎么介入。
整体气氛是如此诡异,就连外头的地鸣、雷爆,一时间都似乎停顿下来,直到源五郎察觉不对。
(奇怪,为什么地面不再摇晃了?天地元气仍在大量释放,地震应该还在持续啊……会让地震暂停的理由,是元气地窟发生了变化?还是……某个巨大能量体开始影响附近空间了?)
一度停止震荡的地面,忽然又剧烈摇晃起来,这一次的震波比之前更加强烈,就连地面上也迅速出现了许多裂纹,昆仑山上土石大批崩落,地动山摇,树木倒拔而起,岩浆急涌喷发,新一波的灾变出现,让本来就已经像是地狱般的昆仑山脉,更是恶劣得无以复加。
“搞、搞什么鬼?天要塌下来了吗?”
情势恶劣,没有自保能力的有雪只能这样大声嚷起来,而他也算是好运了,在脚下立足处被岩浆覆盖之前,妮儿已经飞身过来,把他一把拉起。
岩浆奔流迅速,不久便把众人适才立足之处化为一片火海,热气沸腾,众人暂避空中,还没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就听见昆仑山里隐隐传来巨兽咆哮声。
“八歧大蛇?那条臭蜥蜴还没完蛋?”
兰斯洛颇为讶异,照理说,受了如此重的创伤,八歧大蛇就算潜伏地底,重新睡上个几千几万年都不足为怪,怎么这么快就重新复出,再向人类挑衅?听那吼声越来越近,显然它马上就要破山而出。
“刚刚被他逃掉了,现在正好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日本陆沉后,这头大怪物不知道下场如何?但如果留著它继续存在,终究是祸根,若是日本陆沉它仍能生存,千万年后苏醒时,就会危害到风之大陆的人民,于情于理,都有必要将它彻底斩除。
“大家不用担心,这头大蜥蜴顶多只剩下一半战力,虽然有四个头,但加起来的智商却只有一点点,我们奋力一战,把这祸害永远给除了。”
兰斯洛立刻分配任务,让众人分别守好位置,其中妮儿是负责把有雪带到安全地方;至于天草四郎,失魂落魄的他,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这边自然也没人有时间多管。
咆哮声中,震天巨响,昆仑山壁被炸开了偌大一个缺口,黄金圆瞳映出天空的颜色,血红蛇信伸缩吞吐,雪白鳞片闪耀著明光,在岩浆、飞焰的照映下,显示出一种魅人心魄的美丽。
比先前受创遁走时的样子更糟,八歧大蛇现在只余下三个头能够活动,但躯体上却完全看不见伤口,而剩下来的六个蛇头也消失不见,彷彿它原本就是这样的三头生物。
“讨厌的家伙,我最不喜欢和这种无限回复力的怪物作战……不过,三个头总比九个头好对付吧,只要完美体不存在,我们这边还占人数优势,可以围殴。”
武者荣誉,是要和同样具有这样精神的武者战斗,才有意义,兰斯洛虽然不喜欢以强欺弱,但却也没打算和这头大蜥蜴单打独斗。距离京都的安全装置浮起,还剩不足三个时辰,快点把这头大蛇给解决了,可以早点赶去办事。
“喂,老师,我们入山前我委托你的事,你有帮我办吧?”
“别把人当作是傻子,在我动身来此之前,这件事就已经在全速办理了,就希望……一切来得及吧。”
“成败由天,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帮想活下去的人争取生存机会。”
以慨叹的语气,兰斯洛向梅琳确认了心里的牵挂,除了源五郎之外,在场就没有旁人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而当确认完毕,兰斯洛扬起风华刀,振臂一呼。
“好!大家各自挑一头喜欢的宰吧!我们……”
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大蛇张口一轰,一道火焰就喷中了兰斯洛。
这尚在兰斯洛预料之内,说话时他便已经运劲护体,即使被轰中,他也预备趁火光大盛,敌我视线不清的时候,潜近大蛇身边攻击,但他却没有料到,八歧大蛇一改过去的攻击型态,这次喷出的并非是熊熊火焰之墙,而是一颗压缩之后的火焰弹。
视觉效果上,这顶多马车般大小的火焰弹,自然没有燎天火壁壮观,但是把那么壮阔的火壁压缩成一枚火焰弹,轰击出去的效果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兰斯洛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脸上错愕表情方显,人已经被远远地轰击出去,划过天边,坠落向遥远的另一边。
“怎么会这样?”
枫儿、泉樱尽皆震惊,一时理解不过来,为何大蛇的攻击模式忽然进化,开始懂得将强大力量集中运用的技巧。集中力量、不分散浪费,这个观念就是天心意识的基础,大蛇怎么突然有了智慧,而且……有了天心意识?
没能细想,大蛇的攻击已经连接而来。对于泉樱和枫儿,它没有张口吐出冲击波,只是快速通过,以它无比巨硕的身躯,配合速度形成风压,将两人撞开,与其说是攻击,更像是清除路障,目的……就是清空前方阻碍后,直接要对上的源五郎。
“这算是挑战吗?不接行不行呢?”
语气戏谑,源五郎却没有半点大意。察觉到大蛇的来势巧妙,三个蛇头尽封自己退路之后,源五郎采取了先硬拼一记,再以九曜极速突围的策略,然而,当他加快身法,想要寻找空隙时,环绕在周围的庞然巨躯却忽然消失不见。
(怎么会?是高速移动吗?但为何我掌握不到它的气?)
下一刻,织田香的纤细身躯蓦地出现在眼前,闪电出手,源五郎大惊,横臂一封,刹那间,八歧大蛇的沛然巨力,汇聚于一个小小的拳头上,源五郎毫无招架之力,手腕上骨折声响起,鲜血喷出,与兰斯洛同一命运,远远地划过天空,坠向另外一端。
“我……要守护日本……”
似幻似真,当八歧大蛇的雄巨躯体再次浮现,狂吼声音怒震著整个出云之国,枫儿与泉樱,却像是看著一场迷蒙难醒的幻梦。
“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作战啊?”
《我意天下》卷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