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 提花帘隔开一片慌乱,皇后吩咐的东西在经过太医检查后都送了进来,这时的云姒已经满头大汗, 再没了力气, 脸上褪尽了血色。
见状, 嬷嬷不敢再强求:
“皇后准备周全, 娘娘先用点膳食吧。”
一堆热的膳食被送进来,云姒根本吃不下,她也没心情吃,身下传来的疼痛只让她恨不得赶紧晕过去, 但她知道她必须吃, 事到如今,任何对生产有利的事情她都会做。
她往口中硬塞着膳食,根本常不出滋味,她囫囵吞咽着, 眼泪也一直地掉。
谈垣初还在产房中,见云姒被折腾得半点都不安生, 不由得一直阴沉着脸,害得嬷嬷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处处都得先替娘娘考虑, 幸亏娘娘各种配合, 才让她们心底松了口气。
等云姒重新躺回床榻上时, 只觉得去掉了半条命, 她疼得脑子都嗡嗡得有点不清醒, 控制不住, 她一手攥着谈垣初的衣袖, 呜咽地哭出了声。
她牙齿都在打颤。
未曾经历过这一场的人听说再多都是徒劳。
见时间差不多了, 几位接生嬷嬷对视了一眼,都有点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站出来,颤颤巍巍道:“皇上,娘娘即将生产,您该要出去了。”
现时视女子产房为忌讳,一旦看见出血都觉得晦气,她们是不敢留皇上在产房内久留的。
云姒浑身虚汗,隐约听见嬷嬷在请谈垣初出去,仅存的理智让她松开了握住谈垣初衣袖的手。
女子就这般狼狈地躺在床榻上,前路未知,一帘之隔的许顺福听见嬷嬷的话,也赶紧请他出去,谈垣初扫了一圈殿内嬷嬷脸上的惊惧,知道他如果待在这里,只会徒增压力,未必是件好事。
谈垣初握住了手,他弯腰替女子擦掉额头的冷汗,声音不容置喙:
“朕要熙修容母子平安。”
殿内倏然一静,只剩下云姒的忍疼哭声,许久,嬷嬷才恭敬应声:“奴婢必当竭尽全力。”
谈垣初最终还是出了产房,临了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子躺在床榻上,杏眸湿红,仿佛是在望着他,隔着一段距离和水雾,他也看得清她眸底的害怕。
谈垣初下意识地要转身回去,许顺福拦住了他:
“皇上,使不得啊!”
产房的门开了又关,谈垣初终于踏出了产房,夜间的冷风一吹,他背后一阵冰凉,谈垣初才骤然发觉,他居然不知何时紧张地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闲庭中站了满当的妃嫔,有皇后坐镇,没有出现一点乱子,在看见皇上紧皱着眉头,恨不得转身再回去时,也只是一片鸦雀无声。
见多了皇上对熙修容的厚爱,再见这一幕,她们都有点麻木。
心底再不是滋味,她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后走近了皇上,她被冷风刺激得咳嗽了一声,低声安慰了两声皇上:“熙修容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谈垣初堪堪回神,他板平了唇线,脸上不见一点往日的漫不经心。
他站在游廊下,离产房最近的位置,一动未动。
其实闲庭中摆了椅子,但谈垣初看都未看一眼,或许,他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产房内忙个不停,替云姒擦汗的,盯着她的精神劲的,送热水和洗帛巾的,提花帘外有太医在随时等候着,云姒依旧疼得浑身都是汗,她听得清嬷嬷的话,想配合却是配合不了。
意识含糊间,听见嬷嬷喊羊水破了,让她用力。
她攥着身下的锦被,指尖都泛着苍白,脖颈上青筋凸起,修长的脖颈不断后仰,她咬着牙,滚烫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她只觉得下身一阵撕扯般的疼,叫她忍不住哭出声。
她知道哭只是平白浪费力气,但她控制不住。
外间听得见她不停歇的哭声,还有嬷嬷的催促声,秋媛跪坐在娘娘身边,她紧盯着殿内嬷嬷们的动作,不敢有一点疏忽。
她怕有人做手脚。
不敢掉以轻心,等看见娘娘备受折磨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嬷嬷也急得一头都是喊,她知道娘娘现在疼得恐怕意识不清,喊着说:“娘娘胎位很正,请娘娘再使点力气!”
产房内的情景其实有点不堪入目,锦被只盖住了女子半个身子,下半身全露在外,两条腿疼得发软,却只能撑起,鲜血不断往下留,有嬷嬷攥着她的腿,不断观看。
这一幕,叫人望而生畏。
不知过了多久,云姒隐约记得有人让她含住了参片,紧紧咬住,是怕她疼得咬住舌头,身下疼得她一阵发昏,才有了嬷嬷惊喜声。
她只当是一切都结束了,下意识地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她一松劲,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嬷嬷陡然一惊:“娘娘?!”
秋媛也是一骇,断没有想到才听见嬷嬷说看见小皇子的头了,这边娘娘就泄了力气,她一时顾不得尊卑,拍了拍娘娘的脸颊,惊恐:“娘娘醒醒!”
接生嬷嬷都是一阵惊惧,忍不住对视一眼,有人低声:
“派人去问问皇上,如果……该是要保哪一个。”
秋媛听见这话,她陡然抬眼看向说话的嬷嬷,谁不知帝王家重视皇嗣,一到问这话时,其实根本是没有第二个选择。
被看向的嬷嬷一脸苦涩,她也是没有办法。
产房外只听得见内里忽然一阵慌乱,谈垣初蓦然变了脸色,忽然,有人从殿内出来,人未站稳,就砰一声跪在谈垣初跟前,皇后站在谈垣初身后,看得格外清楚,男人在这一刻似乎站得有点不稳。
宫人的惊惧声吞吞吐吐地传来:
“嬷嬷让奴婢问皇上,如果有意外,该是要保娘娘还是保皇嗣?”
几乎在她话落时,产房的门就响了起来,宫人迷茫地抬头,眼前早没了皇上的人影,只看得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仿佛早有所预料,她看向宫人:
“起来吧。”
谁都没想到谈垣初会突然闯进来,他一身冷意,进来后,没有看向任何人,众人只见他两步跨到了几乎没有意识的娘娘跟前,喊了娘娘的名字。
他压抑着声音,背对着众人,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一碗汤药被送了进来,谈垣初掐住女子下颌,强迫地使她张开嘴,在药汁要淌出来时,他低头封住了女子的嘴,不顾这是在产房中,所有人都听见他的声音些许发颤:
“阿姒,醒醒!”
女子孕期沾不得凉水,但如今却是顾不得,一张浸了凉水的帕子被敷在女子脸上,凉意下,床榻上的女子艰难地睁开眼。
云姒其实听见了谈垣初在喊她。
当听见谈垣初的声音时,她心底就浮了上不好的预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谈垣初什么都不顾地在这时闯进了产房?
云姒不敢想。
她只想赶紧醒过来,她不能睡!
她拼命地想睁开眼,却怎么都做不到,人未清醒,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待一阵凉意陡然袭来时,她仿佛窥得一点光线,借助这一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男子的脸,他在她睁眼的一瞬间低下了头。
但云姒看得清清楚楚,他眼底似有一片殷红。
汤药起了作用,云姒四肢一点点恢复了力气,她听见谈垣初说:
“……阿姒,你振作点……”
他声音有点往回咽,然后告诉她:“一旦……一旦……还有皇长子……”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
他心心念念地期盼她腹中孩子,甚至一直看重的皇长子都要替其让路,但在他闯进产房的一刻,他的选择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他会心心念念,是因这是她的孩子。
两者择其一。
那他要女子。
许久,谈垣初才仿佛找回声音,他像女子进产房前一样和女子保证:
“阿姒别怕,你会没事的。”
云姒其实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眼眶忍不住地发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让她眼泪不断地往下掉,她哭着冲谈垣初摇头。
但谈垣初却是头一次对她的要求视若罔闻。
下身的疼痛一直都持续,云姒四肢陡然生出一股力气,让她不敢有片刻松懈,她知道,她没有了退路,一旦她真的出事,即使能够再醒来,她也接受不了到时的结果。
有人握住她的手,云姒哭着骂他:
“……你、混蛋……”
她知道,他就是想逼她。
他明知道,她将腹中孩子看得有多重,怎么能够容忍他的言下之意。
这是她第一次骂谈垣初,谈垣初却是仿若听不见一样,低头亲了亲女子的手背:
“你便当我心狠。”
这番疼痛持续得太久太久,久到云姒觉得永远都不会结束,忽然,下身一阵紧缩撕扯,疼得她脸色倏然一白,她控制不住地惨叫了一声,但这一阵剧痛后,便似有了片刻轻快。
但这一次,云姒不敢再掉以轻心,直到嬷嬷惊喜的声音传来:
“出来了!”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位皇子!”
随即,一阵婴儿啼哭声在房间中骤然响起,哭声急促洪亮,似乎是憋得太久。
人人都在惊喜皇子的诞生。
但没人注意到产房中的一角,有人一直不曾放松,等婴儿啼哭声传来时,他才蓦然回神,似是有点趔趄,有人及时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理智拉了回来,刹那间,他稳住了身形。
那只手心还残余了黏湿的汗水,谈垣初却是控制不住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云姒看见了他,于是及时拉住了他。
她有点哑的声音哽咽传来:
“……您吓唬臣妾。”
她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格外狼狈,他却看不见,怜惜地亲了亲她,他声音也有些低哑:
“是我不好。”
他向她道歉,似乎承认了那时的话只是在吓唬她。
但她们都心知肚明——谈垣初那一刻的话全是真的。
她不知他是不是早有了准备,德妃病逝已经半年有余,她曾经还有过疑惑,小公主都有了去处,皇上怎么将皇长子遗忘了。
直至今日,她才知晓,原来他一直都给她留了后路。
云姒心底仍有着说不清的情绪在翻涌,让她鼻尖不停地发酸,她闭着眼,没让人看清她眼底的情绪,浑身出来止不住的疲倦,她和那人说:
“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他替她挽过被浸湿的青丝,低声:
“睡吧,我守着你。”
彼时天际晓亮,暖阳也终于突破层层云霄,透过楹窗照进了殿内,驱散了许多阴霾,洒落在女子身上,也落在二人互相交叠的手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写到这里啦!后面肯定有后续,册封啥的都在后面,但我觉得正文停在这里挺好的,小谈的心意很明确了,而且女鹅是有所察觉的,恰好停在了这里】
【后面会写册封,后续,以及小谈和女鹅的he日常,至于其他人的番外,你们想看谁的?我从其中挑着写】
【谢谢姐妹们的一路陪伴呀,爱你们,正文完结,咱们这一章评论发五百个红包!!!然后彻底完结时再发一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