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这段时间待在栖凤宫的时间又变多了, 除了会见大臣需要去勤政殿外,其他时候他一下朝就会回到栖凤宫,在栖凤宫一边处理奏折一边陪林祯。
栖凤宫的次间里, 沈定和林祯一人坐在软塌的一边, 矮桌上分别放着朝廷的奏章和后宫的账本,两人各处理各的事情,互不干扰。
沈定看奏折看累的时候,就会抬起头来端详对面的林祯一会儿。只见林祯低着头专心地看着账本, 一只手时不时搔搔脑袋, 或是将笔叼在嘴里, 苦思冥想,似乎被什么问题困扰住了。
她这些小动作在沈定看来实在可爱得紧,沈定看得久了, 都忍不住会心一笑。
他的笑声引起林祯的注意, 林祯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询问他在笑什么。沈定却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看你的。”
林祯就干脆坐直身体和他面对面相视, 盘着腿道:“既然您这么有空, 那我跟您商量一件事情吧。”
沈定便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笑着问道:“哦, 是什么事, 说来给朕听听看。”
林祯道:“之前林淑妃因为犯错被贬为充容,廖婕妤也被您贬为才人,现在更是被打入冷宫, 柳美人也被贬为了才人, 如今四妃空出来一个位置,嫔位没满, 婕妤美人的位置也空着很多,后宫实在萧条,所以我想趁着下个月千秋节,来一次大封后宫,一来可以填补高位空缺,二来也让宫里喜庆热闹一些,陛下您觉得呢?”
沈定并没有告诉林祯他打算遣散后宫的事,也不打算提前告诉林祯,因为他知道按照林祯的性子,她肯定会反对,而且闹起来也不像朝中大臣那样好哄好忽悠。他计划到时候直接遣散后宫,不给林祯反对的机会,所以这会儿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好点头附和道:“朕觉得祯儿的提议不错,宫里也很久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晋封了,上一次晋封好像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吧。”
林祯应道:“是啊,时间也够久了的,也该给上一批选秀进宫的新人们一次晋升的机会了。”
沈定点头:“那祯儿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还是说你心里已经拟好了晋升的人选?”
林祯当然想好了,前几天她闲在寝宫里没事做,就在想这件事,如今听沈定问起,她就顺势将自己的想法跟沈定说了出来。
“上次大封后宫的时候,淑妃位置空着,那时候不是从林依和孙修媛之中二选一,最后选了林依为淑妃嘛,现在林依被废,那也该轮到孙修媛了。孙修媛毕竟进宫时间也久了,她的父亲在朝中也出力不少,又是孙贵妃的族妹,孙贵妃和她平日里也没少帮我处理后宫的事务,劳苦功高,不晋她为妃实在说不过去。”
沈定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连连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林祯又道;“虽然赵充仪也为后宫做出不少贡献,但她入宫时间毕竟短,陛下当初一下子将她晋到九嫔的位置,已经十分出格,若是再让她晋为妃,恐怕会引起非议。而且她的出身也没孙修媛好,哪怕陛下您再宠爱她,只能委屈她继续在充容这个位置上再坐一段时间了。”
听林祯说他宠爱赵充仪,沈定突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纠正道:“朕没有宠爱过她,朕当然让她进宫,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你,睹物思人,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乱说。”
林祯看了他一眼,见他实在难为情,就改口道:“好吧,赵充仪不是您的宠妃,那就更好安排了,就保持她的位份不变。下面那些美人啊才人啊宝林啊,就往都往上升一阶,陛下您看呢?”
沈定支吾道:“你是后宫之主,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他这副明摆了要做甩手掌柜的样子,让林祯幽怨地盯着他看,忿忿道:“这是您的后宫,您的嫔妃。”
沈定无所谓道:“朕又不稀罕她们,跟朕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林祯气得想扑过去揍他一顿,但碍于中间隔了个桌子,她又懒得下地穿鞋,只好作罢,就瞪着沈定发泄自己的不满。
沈定见她这个样子,忍俊不禁道:“做什么这样瞪着朕,眼睛跟铜铃一样大。”
林祯别开脸,哼了一声,兀自跟沈定赌了一会儿气,她又回到正题上:“我还在考虑一件事。您看啊,自从我进宫后,短短几年时间,淑妃就已经换了两个人,两任淑妃都是因为犯错落得个不好的下场,我怀疑这个封号被诅咒了,也不知道孙修媛会不会也这样想,封她为淑妃她心里会不会觉得膈应。所以我想将淑妃这个封号改一改,另起一个封号,还是四妃之一,陛下您觉得如何?”
沈定点头道:“祯儿说得有道理,那就按祯儿说的做吧,祯儿觉得什么封号比较好呢?”
林祯想了想道:“四妃的封号贵淑德贤都是对女子的赞美,那这个新起的封号自然要能与这四个字媲美,可以用来赞美女子的品德。我觉得‘惠’字就不错,惠有仁爱恩宠柔顺美好聪慧的意思,用作给孙修媛做封号,也是对她的一种美好的祝福和期盼,陛下您觉得呢?”
沈定觉得都无所谓,就点头道;“那就听祯儿的,封为惠妃吧。”
林祯满意道:“那就这样办,千秋节那天,一早咱们就先在栖凤宫举行嫔妃们的册封仪式,等到晚上再移步泰永殿举办千秋宴。”
她一边说一边将行程记下来,沈定就在一旁看着她认真安排各项事宜的模样,却没有告诉她,那一天还有好几个惊喜在等着她。
皇帝又要大封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嫔妃们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得不行,毕竟又能往上爬一阶,虽然还是没有圣宠,但晋升之后月俸和吃穿用度都会比原先好一些,总比现在强。
孙贵妃是第一个来栖凤宫跟林祯打听这件事的嫔妃,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想给自己的族妹弄点福利,看看这次晋升有没有孙修媛的份。
林祯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孙贵妃她和皇帝准备封孙修媛为惠妃,位列四妃,还说明了惠妃的寓意。
之前孙贵妃还想过,若是孙修媛有幸晋封,那就是淑妃,但她一想到她一向和淑妃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合,将来要是族妹当了淑妃,平日里称呼的时候多别扭啊。
这会儿听林祯说将淑妃的封号改为了惠妃,还有那么好的寓意,孙贵妃是真替孙修媛感到高兴,连连跟林祯道谢:“陛下和皇后殿下为孙修媛考虑得如此周到,真是孙修媛的福气,臣妾在这里就先替孙修媛谢过皇后殿下了。”
林祯笑嘻嘻道:“哎,咱们姐妹谁跟谁啊,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另一边,沈定也在跟礼部拟遣散后宫和册封康静公主和小郡主的圣旨,千秋节前,一切事情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这日沈定难得留在勤政殿没回栖凤宫,只见郑华神神秘秘地从外面走进来,到他身边小声说道:“陛下,胡太医来报,说永沁宫那位今早发现卒了,死因是窒息。”
永沁宫那位,说的就是柳才人。柳才人之前跟林依住在长庆宫,自从林依被幽禁后,长庆宫就封了,原先住在长庆宫的嫔妃便挪去了其他宫殿,柳才人则被分配到了之前何贤妃居住的永沁宫。
沈定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淡淡道:“确定死了?胡太医呢?让他进来跟朕汇报。”
胡太医就在殿外,听宫人出来说皇帝召他进去问话,他也不觉得意外,连忙跟在宫人身后进殿面圣。
勤政殿里,皇帝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案后批阅奏折,他跪下给皇帝行礼问安后,皇帝才头也不抬地说道:“跟朕说说永沁宫那边的事情。”
胡太医只好将自己今日去永沁宫送药时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转述给皇帝:“微臣按照陛下的吩咐,每日将凝血散送去永沁宫看着柳才人服下,节制今日,刚好过去一个月。今早微臣像往常那样去送药,让看守的侍卫开门后,就发现柳才人的尸体趴在门后,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向门口伸着,身体皮肤呈绛紫色,微臣推断她应该是凝固的血液流经心肺,造成堵塞,窒息而亡。”
沈定听闻柳才人这么惨烈的死状,脸上并没有一点同情,只是皱了皱眉头,问胡太医道:“如果皇后当时中毒没有及时发现,是不是也会落得跟柳才人一个下场?”
胡太医看出皇帝有点生气,犹豫着点了点头。
果然,就听皇帝冷哼一声:“那柳才人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死有余辜。”
胡太医想起柳才人的死状,还是心有余悸,但她毕竟惹怒了皇帝,皇帝让她死,就谁都救不了她,胡太医只能尽自己之力,看看能不能为她谋个体面的葬礼。
他谨慎地问皇帝:“那陛下,柳才人的尸首要怎么处理?是按照才人的规格安葬吗?”
沈定继续批阅他的奏折,闻言不冷不淡道:“直接送出宫去,找个地方埋了便是,对外就说她突发恶疾,暴死了,怕是什么传染病,就不进妃陵了。”
从这话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恨的柳才人,恨到连一个死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给,胡太医也就无能为力了。
当林祯听说柳才人突然暴毙的消息时,也感到很惊讶。她知道毒是柳才人下的,但皇帝当时并没有马上处决柳才人,只是下令禁足在寝殿里,她以为皇帝是念在柳才人毒害她未遂所以没有追究柳才人的责任,还为柳才人逃过一劫而庆幸,但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柳美人就在自己的寝殿里暴毙了,实在令人唏嘘。
她问宫人:“柳才人是怎么死的?”
宫人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太医说是突发心疾,没有一点征兆就去了,陛下忌讳这些,就草草让人将柳才人的尸身送出宫去另外安葬了。”
林祯惋惜道:“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去了,本宫也没来得及送她一程。”
玉兰就在一旁为她打抱不平道:“殿下,当初她可是下毒害您啊,您怎么还要对她这么好?”
林祯摇头道:“她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这宫里的女人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活命,会做出一些违心的事情,怨不得她们,要怪就怪深宫无情,会把人逼疯吧。我实在没办法憎恨她们,她们都是一些可怜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