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时间就到了太子婚礼当日。
那一日,穿着大红色礼服的太子先是去宣德殿朝皇帝跪拜,然后移步到栖凤宫叩拜皇后嫡母, 这才带着随从, 浩浩****出宫,到镇国公府迎娶太子妃。
太子成婚,京城热闹比当年皇帝迎娶镇南大将军之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来太子妃出自皇后娘家,天家和忠良之家亲上加亲, 不论是对于皇室还是对于百姓来说, 都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二来这些年不论是皇后也好, 镇南大将军也罢,都为百姓贡献了许多,越发受到百姓们的爱戴, 是以太子妃出嫁, 街上才会如此热闹,简直可以说是普天同庆了。
沈翀坐在马背上,一路经过朱雀大街, 看着街道两旁为他喝彩祝贺的百姓, 神情却有些恍惚。
今日之后,他便正式迎娶林祯的侄女为妻, 从今起, 不论是随父皇这边,还是随妻子这边,林祯都是他的长辈, 再无其他可能。他不论是看在镇南大将军的功劳和权势上, 还是看在林祯的面子上,都不能辜负林怀织, 哪怕他们没有一点感情基础。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不免有些怅然,明明是他的大喜的日子,面对别人的祝贺却一点都提不起劲来。
迎娶太子妃的整个过程十分顺利,进宫后他带着林怀织先去宣德殿拜见皇帝,受文武百官跪拜,待林怀织受册之后,才又领着林怀织去栖凤宫拜见林祯。
林祯一早便坐在栖凤宫的正殿里,头戴十二树花冠十二钿钗,身穿袆衣等着太子带林怀织来见她。
听到外头传来太子和太子妃仪仗的通报声,林祯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脸上露出笑容,以待新人进殿。
不消一会儿,就见头戴九旒冕冠身穿九章衮服的太子扶着头戴九树花冠九钿钗、身穿揄狄的林怀织走了进来。
其实太子和太子妃的礼服都是经过林祯之手的,早在送去东宫和镇国公府之前,林祯就已经见识过它们的华丽,但真正看到它们穿在身上的样子,还是第一次。
这两身礼服都是制衣局根据太子和林怀织的尺寸赶制出来的,自然贴切他们的身材。太子就不说了,自然是龙章凤姿,玉树临风,让林祯眼前一亮的是林怀织。
从前的林怀织总喜欢穿胡服,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没个姑娘家的模样,像极了她。但当林怀织穿上属于太子妃规格的礼服,站在这里的时候,林祯才惊觉当年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也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了。
看到林怀织这副模样的时候,林祯的思绪就忍不住飘远了,飘回到了她嫁给皇帝那一天。那一天,她穿戴着比林怀织更加华丽的皇后冠服,她自己是看不到自己是什么模样的,如今看到林怀织,她就在想,当年的她是不是就跟现在的林怀织这样。
这样想着,林祯不禁有些感慨,既感叹时间的流逝,怀念当年的往事,也替林怀织感到不安和惶恐。
她是过来人,知道皇宫的规矩对于初入宫的林怀织来说是多么苛刻,也知道宫里处处暗藏杀机,担心林怀织无法适应。更是痛惜林怀织选择了和她一样的道路,从此之后变成囚笼里的鸟儿,再也无法在自由广袤的天地飞翔。
所以她看着林怀织的眼神充满了复杂。而林怀织始终低着头,扶着太子缓缓走到她跟前来,在女官的协助下朝她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听到林怀织压着稍显稚嫩的声线跟她说出这句话,林祯这才回过神来,挤出一个笑容道:“免礼,赏。”
尚仪女官便将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送到林怀织面前,分别是一对金手镯一对玉手镯,并当着皇后的面给她戴上。
林怀织戴上手镯后,又朝着林祯一拜谢恩,这才退出栖凤宫,回东宫继续接下来的礼仪流程。
林祯看着林怀织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她头上戴了那么多饰品,一定很重,还要保持那些珠翠流苏不要晃动,对于天性活泼好动的林怀织来说也许是个很大的考验。而这只是个开始,今后还有更多的规矩需要林怀织去学,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只希望太子能对她好一点,不求太子能像皇帝处处护着自己那样护着林怀织,只求他们俩能够相互理解尊重,那样她也就能放心了。
夜里宫里还会举办一场浩大的宫宴,天子朝臣后妃命妇都可以出席。林祯换上了宴会穿的钿钗礼服后,便跟着沈定一起去了泰永殿。
他们去到的时候,殿里大臣命妇们都已经在了,太子和太子妃也换上了相对应的礼服,一起上前来给他们行礼。
沈定今日尤为高兴,大抵是因为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又或者是真情流露,身为人父,看到儿子成家立业,欢喜也是人之常情。
他爽朗地对着朝臣说道:“爱卿们今晚不用拘束,咱们不醉不归。”
这样盛大的宫宴,自然有歌舞助兴,林祯这几年看得多了,倒没什么兴致,只盯着桌上的菜肴和水果点心看。
沈定一面应付举杯祝贺他的臣子,一面照看着林祯。嘴上在和臣子们聊天,手却也没闲着,不停地给林祯夹菜,林祯就在一旁安静地吃着。
今日虽然是太子和林怀织的人生喜事,但林祯一想到林怀织今后就要像自己这样,就提不起什么劲来,更别说高兴了,所以宴会上她也不怎么说话,就闷头吃菜。
沈定和大臣们聊了一会儿,才发现林祯的异常,转过头来低声关心道:“怎么了祯儿,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林祯当然不能让沈定看出她不高兴,免得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搅了沈定的兴,只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肚子饿了没力气。”
沈定闻言失笑道:“那就多吃点,不用顾忌这些人,没人敢说你什么,放开来吃。要不要吃虾,朕给你剥?”
能让皇帝降尊纡贵地剥虾,是多少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林祯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点了点头。沈定便让郑华夹了一只大虾放进碗里,拿起来亲自给林祯剥壳。
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大臣命妇们的火眼金睛,看到皇帝居然亲自给皇后剥虾,他们心中都惊叹不已。帝后结合多年,恩爱还是不减当年,这放在历代帝王的后宫来说,实在是件难得的事情了。
甚至还有大臣调侃太子和太子妃,让太子学学他父皇,对太子妃好一点。沈翀和林怀织听到这话后都感到有些不自然。父皇和林祯恩爱,那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而他们俩纯粹是因为利益才结合的,都没有感情,哪里学得来?
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命妇的面,这对新婚夫妇也不能在婚礼当天就表现出貌合神离的样子来给人看。所以沈翀率先对着那个调侃他的大臣笑了笑,应道:“大人说的是,本宫定会向父皇学习,好好珍惜太子妃。”
说罢,他便故作体贴地给林怀织夹了块肉,林怀织也装模作样地给他斟满了酒。大臣们见状便满意地笑了起来,对他们俩一顿夸赞。
而另一边,荣阳侯一直在找机会单独接近太子。他们本来还想跟林依交代些什么,但是进场这么久,都没见到林依的身影,不禁有些纳闷。
他叫来相熟的宫人一打听,才知道林依因为小产,如今还在寝宫静养,这样热闹的宴会并不合适她参加,故而皇帝便免了她出席。
荣阳侯听到宫人这话,心里难免有些疑惑,林依小产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就算是正式生产,身子也该修养得差不多,可以出月了,怎么会不能参加宫宴呢?
他再仔细想想,才反应过来自从得知林依小产的消息后,就再没接到过林依寄回家中的信。按理来说,她小产这么大件事,怎么也得跟家里交代一下,却一点音信都没有,实在令人生疑。
莫非林依小产之事别有隐情?皇帝让她留在长庆宫修养不给她参加宫宴,莫非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不让她和荣阳侯府接触?
想到这个可能,荣阳侯心下一惊,顿时狐疑地到处看,生怕皇帝的人突然上来将他抓住,当众宣布他就是当年放火打算烧死皇后的罪人。
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实在可疑。荣阳侯老夫人怕他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就在私底下拉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不要自乱阵脚。”
荣阳侯担心道:“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知道淑妃跟我们是同伙,所以提前将淑妃抓起来了,再打算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荣阳侯老夫人淡定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淑妃刚刚小产,怕带有不详,会冲撞刚进宫的太子妃,导致太子妃将来也可能流产,所以才没让淑妃出席的。”
荣阳侯听了她的话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放松了下来,只等着有机会给太子传信说明荣阳侯府如今的情况,请太子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