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四十年代看家犬
有些人死的轻于鸿毛, 有些人死的重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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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芸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阿重山上,边防的战士穿越雪地在巡逻线上趟出一条路来, 偶尔会跟不远处觅食的狼群挥手示好。
狼妈妈温柔地舔着她的毛,虎子打来一只兔子撕开趁热喂她吃下,棕熊又哭唧唧地跑回来说边境另一头的大熊欺负它,把它的脚趾咬伤了,需要在狼群里被妈妈保护才可以——其实那伤早就愈合,连个血丝都没有, 隔壁大熊也打不过它。
她舒服的躺在窝里,享受着狼妈妈和虎子的溺爱, 转生这么多个世界, 阿重山上的生活是骆芸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 是她努力考公最想进入的林业部门向往的日常。
如果可以, 她真的想一直生活在这里,和虎子、和狼妈妈、和棕熊还有边防战士们;
如果可以……
骆芸是被痛醒的,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 剧痛在大脑苏醒的瞬间袭卷全身, 根本说不出来哪里不痛, 睁开眼睛的时候,骆芸敏锐地察觉到视野的不对,很快又想起来,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被鬼子狗的犬牙穿透眼球, 眼球爆开的感觉回想起来让她头皮发麻, 同时想起来的还有那天阴云下激烈厮杀的惨况。
小黑花是被好几条狼青犬咬住四肢脑袋撕碎的,它到死都没有松开鬼子狗的大腿。
战斗拖得一长就曝露出正规军有多可怕, 虽然看家犬们战斗力也不弱,但是无法直击敌犬要害还是让它们渐渐落了下风,很多同伴倒下,它们减员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它们杀死敌犬的速度,但没有一条看家犬退后半步。
身后是它们誓死保护的家人,身前恶犬哪怕再恐怖,也不会退缩。
仅剩的七八条犬鲜血淋淋,残缺不全的身体立在天地间仿佛永远不会倒下,它们毫不退缩地锁定狼青犬,冲天的杀气铺天盖地的向狼青犬扑去。
狼青犬怯了,风里同伴的尸气让这帮骄傲的狼青犬萌生退意,在看家犬们一步步逼近下,终于有狼青犬承受不住压力扭头就跑,这一跑仿佛打开了所有狼青犬败退的开关,它们夹着尾巴哀嚎地逃跑了。
骆芸扯起撕裂的嘴角,泪水打湿眼眶。
为这场胜利而笑,为这些死亡而哭。
哪怕敌军比我们强大十倍百倍,只要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我们甘愿赴死、付出所有,不惜一切代价将它们赶出去!
骆芸拼着最后一口气带着大家回到了主人的身边,如今醒来,窗外是明媚的阳光,鼻子里闻到的是饭香,平和安详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意味着他们终于逃离了鬼子的围杀,来到了安全区。
骆芸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缠了好多绷带,走到水碗那里看,瞎掉的眼睛也被包扎好,感受一下,破裂的眼球已经被摘除,应该是医生给她做了手术。
她顶开门走出去,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味儿和护士与战士的笑语声,她这是在……后方大本营?
一个护士发现了骆芸,惊讶地跑过来说:“哎呀,我们的小英雄醒了,快去叫鹤叔,他们村最后一条犬终于醒了。”
护士年约二八,短发齐耳,十分干练,她蹲在骆芸面前慈爱地看着她:“小狗狗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你家主人怕是又要来我们这里哭了。”
骆芸想,曾航是干的出来这种事儿的人。
她现在浑身疼痛,找了个能塞到太阳的地方趴下来等曾航,身边有士兵好奇地抚摸她的后背,边听护士叽叽喳喳地跟他描述自己的英雄事迹,直到最后,声音落寞下来:“二十来条去的犬,回来只剩六条,救治的时候有两条伤势严重没有挺过来,本来以为它(骆芸)也挺不过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醒了还能自己走出来。只要能走能吃东西,就能慢慢好,不过后期要好好养很长一段时间了才能康复,但身体的损伤是养不回来的。”
士兵抚摸的手越发温柔,他的另一条手臂也在战场上没有了,现在转到大后方做后勤工作,他看着骆芸对眼神温柔,不像在看一条狗,而是在看同样在战场上拼搏下来的战友。
“我的部队,也只剩下三个人了。”
士兵笑着说,仿佛那段痛苦的回忆已经淡去色彩,但他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光。
护士停下了话题,鼻子反酸,如今在大后方支援的很多都是这样伤残退下一线的战士,他们不愿离开部队,哪怕不能上战场,也想为这场战役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听说六安镇也要发生战役了,又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护士希望六安镇能够成功被打下来,这样死的人就不会更多——抗战这么多年,她们的国家真的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骆芸眯着眼睛,脑子里盘算着这两天好好吃饭,确定曾航他们安全后,她就要出发去跟虎子集合,算下时间,二团对六安镇发起进攻也就这几天,她加快教程兴许还能赶上中后场。
抗战已过一半,她和虎子努努力活到建国以后,说不定还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到时候,她就和虎子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慢慢变老,永远留在那里长眠。
心安之处,便是养老之地。
就是有点对不起毛团子,第一个客户就没完成工作指标,怕是要扣奖金了。
骆芸晕乎乎地想,太阳光暖洋洋的,驱散了她身上不少不适。
村长鹤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矮脚犬舒服趴在地上嗮太阳的模样,他心理沉甸甸,走到狗狗面前蹲下来,摸着它微微抬起的狗头。
微凉的风突然吹过,吹散了老人口中哽咽的话语,黄毛小狗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人悲伤的面庞,耳鸣阵阵,刚才所有的畅享全部支离破碎。
骆芸不顾村长的阻拦冲了出来,小护士想要抓住她,也被她躲了过去,众人吃惊地看着跑远的小狗,明明重伤未愈,却跑得那般快、那般急切。
鹤叔追出来大喊:“妞妞,你回来!回来啊!”
他后悔自己跟这条狗子说曾航被抓的话,他没想到妞妞居然全都听懂了。
他追了许久,也就没有追到妞妞的身影,只听路上的人说,看到一条黄色的矮脚犬往城外森林的方向跑去了。
鹤叔呼吸一滞,双眼泛红。
他知道,妞妞肯定是去找曾航了。
但它伤的那么重,哪儿有命离开到处都是觅食者的山林。
……
六安镇,六安医院内。
加藤二郎不满地看着刑椅上绑着的华国男人,短短几天的时间让这个本就不强壮的男人更加消瘦,脸色如同死人,他的双手被拷在扶手上,十根手指软趴趴地放在铁板上,血呼啦啦看不清模样,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疲软的手指格外怪异,仿佛一层肉皮瘫在铁板上,竟是没有了骨头。
一盆加了盐的冷水当头浇下,曾航浑身疼的抽搐,喉咙里发出破风一般的嘶吼。
加藤二郎见他醒了,笑着问道:“告诉我,工军的据点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让他们不再折磨你,你的手指已经没有骨头给他们剥了,再嘴硬下去,就要往上剥了,从小手臂、到大臂,骨头一根一根给你抽-出来,那多疼啊。”
曾航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他根本不知道据点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嘴里那些藏在六福村里的叭路身份,可他什么也不说,就任凭鬼子军误会,只要鬼子把心思花在他身上,那么六福村的大家就能多安全一会儿,六福村里真正的叭路就更加安全。
就让他们去猜吧,让他们把手段都用在他的身上,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多么关键的人物,结果都是一场空,全都是浪费时间!
曾航笑了两声。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里跟鬼子拉锯,看着想从自己身上逼问出情报的鬼子,曾航心里就想笑,嘲笑他们的愚蠢,这帮家伙,都被自己刷的团团转。
他当然忍不住笑了。
加藤二郎听着曾航的笑声冷下脸,对旁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鬼子医生拿着手术刀靠近曾航,他们绑紧曾航的大臂,阻碍通血,然后……生生划开曾航的小手臂,曾航惨叫出声,被身后的鬼子兵控制着头扒开眼皮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取出来。
“哈、哈。”
曾航大口大口的抽气,再没发出一声惨叫,他笑着,越痛笑的越大声,笑得口水呛进气管猛烈的咳嗽。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加藤二郎皱眉看着一边抽气一边唱歌的曾航,明明亲眼目睹自己被剔骨的画面,明明没有打任何止痛药剂,他应该惨叫、应该求饶、应该像狗一样狼狈,可是他居然还在笑着唱歌!?
受尽屈辱痛苦的应该是这个华国男人,可他却感觉到了屈辱。
加藤二郎腮帮子剧烈鼓胀,双眼杀意地看着表情扭曲的曾航。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加藤二郎再也忍不住地怒喝道!
曾航被堵住嘴,他满眼笑意的看着狼狈的加藤二郎。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拉锯战中,胜利的是谁,不需要言语。
此后,曾航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鬼子仿佛要数清楚他身上有多少根骨头,剥离双臂的人骨后,又将魔爪伸向他的双腿,他们用药物吊着曾航的一条命,逼问情报仿佛已经没那么重要,鬼子只想彻底粉碎曾航的意志。
曾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哪怕是清醒中,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他只记得自己得活着,多活一分,村民们就安全一分,他早已经忘记被折磨了多久,忘记日月星辰交替几轮,更不记得按照时间算,村民早已经安全。
他只剩下一个信念,他要拖住鬼子。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炮火的声响,沉闷的声音穿进这间肮脏狭小的刑讯室,振动着曾航麻木的神经。
他抬起被血糊住的眼皮,看向不断传来沉闷撞击声的铁门,那扇铁门每一次打开,都代表着新一轮的折磨开始,而现在这扇门,却被谁执着地撞击着。
一下、两下……七下、八下……
“砰——”
铁门被撞开,刺目的阳光闯了进来,曾航眯起眼,看着逆光中走进来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条黄色的矮脚犬,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根尾巴,撞门将头脸弄得鲜血淋淋,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过来。
曾航突然颤抖起来,哪怕面目全非,他也认出来那是他从小捧在手中奶大的狗子。
“妞,妞妞……”
“汪!”
骆芸晃着尾巴,抬头努力看清曾航的脸,她不敢低头看他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身体,只能拼命摇着尾巴告诉他——妞妞来了,妞妞来救他了!
曾航:“妞妞,村民,安全了吗?”
“汪汪!”
安全了,全都安全了,一个都没少。
“真好。”
曾航闭上眼终于真心地笑了出来。
他再次看向骆芸的时候,眼中有了光,他笑着说:“妞妞,咬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