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儿从没想过, 陆卫青会变得如此不要脸。
他没脸没皮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过,但也仅限于两人打闹间的亲热低哄。真把他惹急了, 他也会沉默着不说话, 只留给他一张阴冷的臭脸。
哪像现在, 他全然不顾她的拒绝, 凌厉威逼的架势实在可恨, 气得她凶巴巴道。
“我不愿意!不愿意!我要说多少回你才明白?出去!”
苏霓儿指向合上的木门,“我叫你出去!”
他不仅没出去, 反朝她跨近一步, 强势地挡住她面前的光线。
他凝视着她嗔怒的眼睛, 眸光渐渐变得炽热,温润的男中音不带任何旖旎,仿若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亲我。亲我我就出去。”
......苏霓儿当场愣住, 险些怀疑自个的耳朵是不是背了, 可他近在迟尺的俊颜没有分毫地退缩,反而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苏霓儿抬手就是一巴掌。
没打着,反被他轻而易举地钳住。
他将她胡乱挣扎的双臂反扣在身后, 抵开她可怜巴巴乱踢的双腿,将她轻松抱至桌案上。
她迫不得已地仰头, 后背是关得严实的雕花窗,有缕缕带着寒意的秋风钻入她的后颈, 她甚至能听到秋风卷着雨丝儿拍打雕花窗的声音。
却抵不过他响如擂鼓的心跳声和滚I烫的呼吸声。
苏霓儿:“你疯了?放开我!”
她不知道, 她软糯的怒骂很是悦耳, 带着不自知的颤音,让他瞬间想起前世的无数个放纵的夜晚, 心痒难耐。
他连呼吸都是克制的。
他与她额头相抵,吐出的每一个字符都是缱I绻。
“要么亲我,要么和我一起出去用早膳,”
他的声音带着不寻常的哑,鼻尖反复摩挲她冰冷抗拒的鼻,仿若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痴迷地寻求她的回应。
“爹娘很担心我们。”
......担心个屁!
爹娘分明只担心她一个,才不管皮实的他呢!
他用爹娘来压她,无外乎是想让她配合着演戏,好满足他的一己私I欲罢了!
苏霓儿心下将他骂了个遍,面色更是难看,怒睁着水泠泠的大眼睛、迫不及待地侧头避开他的亲昵。
他紧I逼不放:“......嗯?”
浓浓的尾音带着砂砾般的质感,又透着几分傲娇的讨好。
苏霓儿气得耳尖通红,可秋水般的眸子配上粉嫩嫩的桃腮,倒像是女儿家的娇羞。
她索性闭上眼睑,假意配合他。
“你,你先松开我。”
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却无力抗拒她的温顺与乖巧。
几乎没有任何拖沓,她一直被扣住的双手便得到了自由,他甚至在她的手腕处揉了揉,似乎很怕伤到了她。
她斜着眼尾瞧了他一眼,那琥珀色的眸底全是不加掩饰的奢盼。
她眼尾勾着狡黠,似一只得逞的猫儿,张口咬在他的脖颈处,用了狠劲,带着报复的力道。
——“吱”
疼痛让他蹙眉闷哼。
她却听不见似的,继续狠咬,恨不能把他的肉咬下来,咬得她口腔里全是浓烈的血腥味。
叫他占她便宜!
卑劣小人!!!
得意之际,她听到他的失笑声,狭长的眼尾眯起一个微醺的弧度。
他说:“娘子喜欢这种?”
苏霓儿刹那间绯红了脸,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对于急切想要散发荷尔蒙气息的男子,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都会成为他亵I渎的理由。
他热切的变化让她又羞又恼,也不管他受不受得住,用力一脚,踢在他夸I下,毫不留情。
这回是真疼,疼得他急急俯下腰,直不起身。
苏霓儿麻溜地从桌案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只丢下一句狠话——
——“下回再这样,我让你断子绝孙!”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砰”的一声合上。
娇柔的背影远去,寝卧内只剩下疼得额间虚汗淋漓的陆卫青。
陆卫青忍不住低声咒骂:“这丫头,没轻没重的......”
他半靠在软塌上,好生一阵直不起腰。须臾,他无法再顾及帝王的颜面,唤来暗处的清袂。
“快,快宣太医!”
*
苏霓儿跑出竹园,一路奔到前厅,气喘吁吁地坐到矮几前。
四位爹娘已经用过膳。
太上皇和吴将军在隔壁的茶室下棋,殷娘和吴夫人在矮几前饮茶。
见着苏霓儿过来,吴夫人忙叫侍女备上苏霓儿爱吃的早膳,喊苏霓儿赶紧用些,别饿着。
殷娘看了眼空****的长廊:“筠儿呢?筠儿不是去找你了么?”
苏霓儿喝了口暖茶,咽下口腔内的血腥味,气得剁了一脚:“娘,他就是个混蛋!登I徒子!流I氓!”
殷娘和吴夫人相视一眼,都是过来人,瞧着女儿耳尖不正常的红,也能猜地小两口刚才发生了什么。
定是筠儿太过急躁,惹毛了缨儿。
筠儿也是的,就缨儿咋咋呼呼的性子,能服他那套么?
殷娘盛了八宝粥给她:“那你好生说说,他对你做什么了?”
苏霓儿满嘴的肉包子,闻言粉颊更红了,嘟着嘴娇滴滴道,“......娘!”
殷娘和吴夫人就捂着帕子笑。
吴夫人:“你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有多稀罕你,你不知道?”
“那,那他也不能......”苏霓儿低下头,“反正,反正是他先惹我的,我,我才还手的!”
殷娘和吴夫人同时一怔:“......还手?”
就在两位母亲疑惑间,侍卫宿期急匆匆跑进隔壁的茶室,在太上皇和吴将军耳畔低语了几句。
太上皇和吴将军大惊失色,扔下手中的棋子,慌忙跑向竹园。
这让原本就疑惑的殷娘和吴夫人愈发着急。
吴夫人:“缨儿,你到底把皇上怎么了?”
殷娘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笑道:“两个孩子间的打闹,该是没事。”
苏霓儿也支支吾吾的,“没,没啥。”
吴夫人沉下脸:“好生说!”
苏霓儿拗不过,只好凑近两位母亲,悄悄地说了几句。
殷娘和吴夫人同时一惊,“你这孩子!怎地这般糊涂!”
殷娘急急跑去竹园查看情况。
吴夫人在原地来回打着转,却也不忘给苏霓儿夹肉包子。
吴夫人:“该怎么说你才好?男人那个时候最脆弱,需得小心服侍,你就算再气他也该有个分寸......哎,你先吃,吃饱了再说!娘先去看看情况!”
等苏霓儿赶到竹园的时候,太医已经诊治过了。
也不知道陆卫青到底伤得怎么样,反正两位随行的太医面色很是凝重。
四位爹娘从竹园寝卧的月门处出来。
太上皇和吴将军先行一步,没说话。
毕竟这种事,作为父亲的不好开口,还是交给母亲管教比较合适。
殷娘抬手揪苏霓儿的耳朵,疼得苏霓儿咿咿呀呀叫唤。
“娘,娘!您别揪了!疼,疼!”
殷娘气道:“知道错了没?”
苏霓儿到底是不服气的,谁让他非要招惹她?
可她真的没想到,她不过踢了一脚,就把陆卫青踢得病恹恹的。
他们前世不是没玩过更花的,她还有更夸张的时候,也没见他疼成这样?
她很想问问情况,但眼下的情形,她怕是问得越多,两位母亲越生气。
苏霓儿不得不应下,声音嗡嗡的:“知道了,娘。”
殷娘却是话头一转,“夫妻间打闹,打得头破血流都可以,独独不能碰命I根I子。莫非你后半辈子想当活I寡妇?”
殷娘倒不是心疼儿子。
用太上皇的话说,儿子皮厚,怎么折腾都没事;女儿娇贵,自当宠着些。
可这命I根I子开不得玩笑。
若真是有个什么,缨儿日后够得悔。
吴夫人:“这些日子皇上不能下床,你且辛苦些,多迁就迁就他。”
......都下不了床了?如此严重?
殷娘:“记住了,莫要离远了。筠儿讲究,不喜旁人服侍。”
苏霓儿:“知道了......”
她恍然间觉得,她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寝卧里,
陆卫青仰面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腰腹处盖了一床薄薄的锦被。
他该是已经喝过药了,合着眼休憩。
那白净的额间隐约有细密的汗渍,不知是药物的作用,还是疼的。
苏霓儿看着屋内多出来的人,第一个念头是——干嘛住在她的竹园啊?庄园有数不清的小院子,非得赖在她这?
这不明摆着讹她么?
到底是她伤了他,她说不出捻人走的话。
但也不意味着她得去伺候他。
她先是在桌案前画了副丹青,乏了,就拿了本绘本窝在软椅上读,亦或是合上绘本听听窗外的雨,全当屋内没有陆卫青这个人。
偶尔她能感受到软塌上探过来的灼灼视线。
她便侧过身,用绘本挡住,只留给他一道淡漠的侧影。
他倒也安分,没提奇奇怪怪折腾她的要求,一直在软塌上躺着,一动不动。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青衣端了午膳进来,陆卫青只淡淡瞧了一眼,没说话。
青衣抬眸看向苏霓儿。
苏霓儿冷嗤:“爱吃不吃!”
陆卫青也没吭声。
许是一个姿势躺得久了,难受,默默翻了个身,面朝里。
他翻身的时候不是很利索,磨蹭了许久,借着胳膊肘的力道才勉强翻过去。
有好几次青衣都想帮忙,想起皇上讲究,不许旁人碰他,也就放弃了。
苏霓儿冷冷地斜了一眼陆卫青,故意将手中的碗筷敲得噼里啪啦响。
她坐在矮几上用膳,陆卫青躺在窗边的软塌上,两人相距大半个屋子的距离。
算不得近,也不谈上远,恰好能闻到她蛊中乌鸡汤浓郁的香味。
陆卫青愣是没有任何反应,只偶尔剑眉紧蹙,咬着牙闷哼。
像是......真的很疼,疼到睡不着、疼到吃不下饭、疼到动不得。
苏霓儿沉默了,莫明有些烦躁。
等到了下午,苏霓儿让青衣寻来几本医书。
医书上说,男子那处若是伤到了,会疼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且稍不注意,很可能留下隐疾,影响日后的夫妻I生活,严重的,甚至无法孕育子嗣。
苏霓儿将医书丢至一旁,再一次看向陆卫青盖着锦被的腰腹,又不耐烦地晃了晃自个的右脚。
青衣端了一盆兰花草进来:“皇后娘娘,奴婢打理好了,放在您的窗前如何?”
“行,就放那吧!”
苏霓儿指向窗外。
这盆兰花草,枝叶繁茂,看着好养活,不日定会花开满盆......等会,这不是陆卫青今个早上挖回来的那株么?
苏霓儿垮下脸,“别,我不喜欢,扔了!”
青衣愣住,还是应了一声,“行!”,绕到窗外,将兰花草放到檐下的花台里。虽是不在窗前,可透过窗子依然瞧得见。
对于青衣“阳奉阴违”的行为,苏霓儿真想掐一把她肉嘟嘟的脸,忽地想起什么,问青衣,“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谁许你这么叫的?”
青衣朝苏霓儿吐舌头,“皇上交待的,奴婢不敢不从。”
苏霓儿瞪向躺着的陆卫青,他却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装起聋子。
苏霓儿就笑:“别听他瞎说。论资排辈,我是他妹妹、是他未婚妻、是他从前的姑姑,独独不是他的‘皇后娘娘’。”
苏霓儿是“贵太妃”的女儿,贵太妃是无上皇的妃子,也就是陆卫青爷爷的妃子。
论起来,可不就是他的姑姑么?
虽说扯得有点远,而且也是过去的事了,但不妨碍苏霓儿拿出来怼他。
果然,陆卫青气得一句话不说。
等到了晚膳,陆卫青还是不吃。
青衣有些为难:“皇后娘娘,太后交待了,说皇上总不用膳对身体不好......”
苏霓儿:“他自个不吃,关我什么事!”
话虽如此,苏霓儿还是让青衣将晚膳放在矮桌上,就在软塌边上,没有多远,只要陆卫青起身就能吃了。
青衣和侍女们相继离去。
屋子里就剩下苏霓儿和陆卫青两个人。
苏霓儿看向软塌上的陆卫青。
他侧躺着,面朝里,半垂着眼睫,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只隐约瞧着下颌线抿得很死。
苏霓儿:“喂,你到底吃不吃!”
陆卫青不回答,也没反应,干巴巴地侧躺着,似一堵跨不过的墙。
苏霓儿长吁一口气,告诉自己莫要同一个病人计较,就当自个在积善行德、为后世祈福。
她走到软塌边上,不情不愿地朝他递出纤细的胳膊。
“趁我还没反悔,赶紧的!”
他幽幽地侧头,斜睨到一截皓白的手腕,紧绷的唇线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修长的右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继而攀上她的胳膊,缓缓地起身。
苏霓儿能明显地感受到,他真的使不上力,近乎是靠着她的拉扯才勉强支起上半身。
幸好,整个过程他收敛着,还算安分,没有伺机摸她的小手或是掐她的腰。
她在他腰后放了两个软枕,帮他调整舒I适的坐姿。
全程她板着脸,始终没有一个好脸色。他却完全感受不到似的,怡然自得地享受她的好。
好不容易坐好,他却迟迟不肯动筷。
苏霓儿:“你是小、叮、叮伤着了,双手又没废,还不能自个拿筷子么?”
陆卫青温润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
他微红着耳尖,淡淡的语气多了几分教条的意味。
“你是女子、又是一国之母,怎能随意说出如此不耻的话?”
苏霓儿嗤笑,“那该怎么说?我从小看到大、摸到大,见过无数回,有什么好避讳的?”
苏霓儿去到置物架旁,打湿了净手的帕子,丢给陆卫青,陆卫青铁青的面色适才好了些。
别以为她不知道。
他就是穷讲究,以前住在东巷的小破屋里,便是吃讨来的野果子,他也会先去外头净手。
不净手就吃不了东西似的。
陆卫青用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手,方才拿起碗筷,开始进食。
他吃相温雅,动作却不慢,很快便吃了两碗米饭,几乎每样菜都会来一点。
从前她一直以为是他好养活、不挑食,直到后来入宫后才晓得,那是因为他生在帝王之家,自小就要养成每样菜均吃的习惯,以免旁人瞧出他饮食上的喜爱。
苏霓儿独自坐在矮几上用膳,也不看他,专注吃自个的。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忽地冒出一个字:“大。”
苏霓儿不用想,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就是因为她说了个“小”么?
呵。
苏霓儿用绣着荷花的帕子擦了唇角的汤渍,低头浅抿了口茶,望向陆卫青,漫不经心地调侃。
“废都废了,大不大有什么用?”
正在夹菜的陆卫青手一抖,筷子应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