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既无奈又愧疚道:“老奴当初跟您走的时候就说过了,想跟您过些平淡安稳的日子,您怎么还让老奴走,这话还请老爷以后不要再提。”
张信颇为不好意思道:“既是这样,那就算了。不过我可是给过你机会,日后想要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叔保证道:“老爷待我们一家子厚道,平日里从不缺衣少食,家里又没有那些个钩心斗角,这样舒心的日子,不怕老爷笑话,老奴可是要一辈子赖在您这儿了,还希望老爷别嫌弃老奴才好。”
话说到这,张信就没再提这个话题。
晚上,房间里,张信对刘氏道:“这林家倒是运气好,也不知怎么就起复了,不过对我们来说倒没坏处。”
刘氏笑道:“这倒是,不用怕他们会累及我们,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何婶他们也放心,我们也不用愧疚。”
“哪里就愧疚了,咱们可是帮了他们不少。”张信不认同道。
刘氏取笑道:“是不愧疚,当初也不知是谁在赶走林家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张信叹道:“我那是怕何叔他们心里会落下疙瘩,以后办事不尽心。说起来,何叔他们办事挺牢靠的,他们一家子在这几年我轻省许多。”
而后又补充道:“我自认当时已然仁至义尽。”
刘氏疑惑道:“那你怎么还几次开口让人何叔他们走?”
张信解释道:“我那是试探他的态度,如今林家起复,何叔他们也自愿留下,我倒不必再担心。”
张信两口子在这说着,何成夫妻俩那边也在谈论这个问题。
汪氏抱怨道:“真想不明白爹娘为什么不肯跟少爷走,留在这有什么好的,这些年做那些活计我手都糙了,吃穿又不讲究,跟以前是没得比。当初少爷他们落难我也就忍了,可现在林家都起复了,我家又于他们有恩,跟过去何愁没好日子过。”
何成当即喝道:“行了,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张家待我们哪里不好,老爷他们有的,我们也不缺,日子比之发卖那会好得多了。你怎么不想想,当时我们没人敢买,是老爷把我们一家子给捞出来的。再说了,这样的日子挺好的,爹娘都喜欢。以前在林家确实过得精细,可也提心吊胆,哪里有这的日子舒心。林大人起复了,林夫人指不定就从娘家回去了。”
提及林夫人,汪氏哼了一声:“老爷和少爷可不答应,当初老爷少爷出事,她一个人躲回娘家,到老爷少爷出狱也没伸把手,她怎么能有这个脸。况且,就算她回去了也逞不了威风,指不定得缩着尾巴做人。”
何成劝道:“可再怎么说,她都是大小姐和少爷的娘,我们还能越过她去?”
汪氏却还没死心:“可你也得为咱们秀儿和正儿着想啊,留在这他们能有什么好前程。”
“说得哪里话!日子安安稳稳的不好吗?再说,咱们还能给他们什么好前程?”何成训道。
汪氏一脸委屈,哭道:“算了,是我想多了,我以后不再提就是。”
何成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知道是我委屈了你,你跟着我受苦了。富贵日子我又何尝不想过,可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拿了错处,给处置了。我就想着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也不错。我是个没用的,平日里做的是跑腿的活计,没能力和胆色给给孩子们拼出一番家业,只希望能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汪氏平复了些:“我也不是怪你。”
何成诚恳道:“我知道,可我确实委屈了你。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会尽力弥补你的。”
汪氏到底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老爷,这是林少爷昨天送过来的。”张信正吃过早饭,何叔过来禀报道。
张信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叠银票,一百两一张,共十张。他之前还以为就是些笔墨纸砚及糕点呢,没想到还有钱。
张信推辞道:“这我不能收,你让啊成把这银票给他送回去。”
何叔犹豫了下,应道:“是。”
没多久,何成回来了,连同木盒。
“怎么不还回去?不肯收回,你扔下就走就是了。”张信问道。
何成回道:“不是,我没见到人,林大人他们今早就坐船去淮安上任了。”
何叔在一旁劝道:“既是这样,老爷就把这银票收下吧,这也是老爷应得的。这些天咱们在府城的花销不小,家中的银子也不多了。”末了又道:“我听林少爷说他们家之前的充公的财物都领回来了,老爷不必挂怀。”
张信想了想,不再矫情,点头道:“那你就把这银子入账吧。”
……
寒风冷冽,转眼已是深秋。夜里,天上突然飘起了白雪,气温更是骤降。
本就过得艰难的人,这会日子更苦,特别至今还未进城的人。还没来得及叹气,就传来霖州朝廷战败的消息,给众人又添上一层寒霜,一瞬,粮价又涨了两成。
“张叔张姨,我过来看您了。”章永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时常到张信这窜门子。
刘氏亲昵道:“今儿个下雪,你怎么还过来。快,进来烤烤火。”这么些日子,章永平油嘴滑舌的讨好家中不少人,刘氏是他重点照顾对象。
“张姨放心,我身体壮,不怕冷。”章永平笑道。
张信是捂不热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来了,坐吧。”
章永平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坐下烤火:“今儿个书店里进了一批新书,我就带了几本过来给婉慧妹妹看看。”
刘氏给他端了碗茶,招呼道:“你有心了。你爹娘可还好?”
章永平笑道:“好着呢,我娘还让我给您问好来着。”
章永平时常来张信这,回家也知道看书,也不时常跟别人去混闹了,这些改变章母童氏自是看在眼里,一番查探,当然瞒不过她去。
家里有老大在,童氏对章永平的期望不高,或者说不愿他背负太多,有个功名傍身就行。对于章永平的婚事,自然也没想着高攀,本就打算给他寻个平常富家女,以期生活有保障。
没见张信一家子之前,童氏是不满的,认为张家不矜持,巴巴勾搭他儿子上门。
于是,童氏特地上门拜访了一趟,一番畅谈过后,觉得倒也还过得去,加上自家儿子喜欢,又能督促他上进,就没再拦着。
至于章父,童氏点了头,他自是没什么意见。
他们没意见,张信却有意见了,自童氏来过后,章永平是越发上脸了,跑得越发殷勤,忒是不爽。
“章大哥过来啦,带我们出去玩吧,今儿个下雪,景色正好。”二丫跑过来道。
章永平忙不迭应道:“好啊,我知道一个地方看雪景最是有意境,我带你们去看。”
“你个皮猴,净想着出去玩。”刘氏点了点二丫的头道。
二丫撒娇道:“娘,我都许久没出去了,你让我绣的帕子都绣好了,大字也练完了,您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嘛。”
尚未进门,小宝就囔囔道:“我也要去。”
大丫和三丫紧随其后。
不待几人恳求,张信便摆手道:“去吧,都去逛逛,叫上梅兰菊草儿,还有你们大福哥,路上注意安全。”
几人皆欢欣鼓舞,准备一番,便出门去了。
待他们走后,刘氏笑道:“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好说话,往日可不见你这么待见永平。”
张信得意笑道:“昕昕说得不错,今儿初雪,景色正好,合该我们过二人世界。叫何婶帮忙收拾下,咱们也吃酒赏雪去。”
刘氏不料张信会这般说,脸上稍红,不过心里有些意动,微微点了点头。
租了一条小船,张信便划着带刘氏往平湖深处去,周围亦有不少如张信一般坐船赏雪的,张信寻了个僻静的地,这才停了下来,任舟自横。
“来,娘子,我们喝一杯。”张信给两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刘氏接过,抿了一口。
看着外面湖光山色,天上白雪飘落,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张信起身抱着刘氏坐在了一起,笑道:“这天怪冷的,还是这样暖和。”
刘氏扭动了下身子:“让人看到不好。”
“放心,这儿没别人。”说着,还亲了刘氏一口。
“别闹。”
“好好好,我不闹,咱们就这样静静地赏雪吃酒。”
一叶轻舟随风飘**,**起微波阵阵,一时间,天地俱静。
刘氏突然开口道:“信哥,你真好...有时候,我真怕一觉醒来,发觉这不过是场梦。”
张信紧了紧怀里的刘氏:“傻瓜,不怕,这不是梦,这些你都值得拥有。”
刘氏靠在张信的肩头:“嗯,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
“这是自然。”张信握着刘氏的手毋庸置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