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蠢到信他第二次。◎
“去军营?”
他说要她和他去军营, 岁安一愣,不知他有何目的。
是又想利用她做什么吗,会不会对皇兄不利?
事到如今, 无论谢珏做什么,岁安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总觉得他这样的人, 对她只有欺骗和利用。
他懂什么爱,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对一个人好吗。
他什么都不懂。
他是个魔鬼。
在岁安心里, 谢珏俨然是个比魔鬼还可怕的存在了。
但谢珏浑然不知,他沉溺在小姑娘假装出来的乖巧里无法自拔。
他自欺欺人般地一遍遍告诉自己。
小公主是爱他的。
只爱他。
她也只能爱他。
“你这么乖, 我舍不得你了, 小公主。”谢珏怜爱地抚摸她的脸,瞥见小姑娘泛红嘴角时, 呼吸又有些重, 转而说了句, “就是牙弄疼哥哥了, 下次岁安收收牙, 好不好?”
他说的混账, 桃花眼潋滟含笑醉人心神,岁安脸霎时一红, 恼怒地打掉谢珏的手, 气愤道:“没有下次了!你, 你自己来!”
话落,她又用手背狠狠擦拭嘴角, 擦拭脸颊。
她用了极重的力气, 仿佛要擦掉一层皮, 白皙的皮肤都起了深红。
对他的厌恶是如此明显, 仿若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自心脏蔓延出的疼痛让他方才的温柔和愉悦尽皆消失。
这让他无法在欺骗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是爱他的。
“够了。”幻想破灭,谢珏眉心狂跳,他猛地扣住她手腕。
他是有气的,可隐约的怒气在看到小姑娘那双泪盈盈的眼睛时,却化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对她。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骗你,也不会再利用你,我只是……舍不得你,想让你陪陪我罢了。”
说到此处,他声音微顿,语气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落寞。
比秋风还萧瑟。
男人突然的示弱让岁安的心被狠狠捏了下,她朱唇轻启又张开,小手揪着衣袖绞弄着,似是在思索。
若真如他所说,只是想让她陪陪自己,那陪他去军营也无不可,况且此次出征是和周国……
想及比,小姑娘掀起眼皮,黯淡的眸色亮了些。
她想,倘若她能同谢珏一起去军营,说不定能探得一些机密,碰到皇兄的部下也可传递消息,问问皇兄近况,纵使无力阻止他,她也能求求情,或者……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小姑娘轻蹙黛眉死死咬住嘴唇,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贝齿咬得越来越重,那娇嫩红润的嘴唇将将破皮流血,仿似熟透的蜜桃流出汁液,反倒生出一种另一种凌虐般的美感来。
诱人沉沦。
这嘴生得当真好看,也当真令人舒服。
娇嫩的唇瓣,湿润的口腔,柔软的舌头。
方才的画面忽又闪过眼前,小姑娘迷离的杏眸茫然无据,她的小脸被撑得鼓起,泪眼汪汪地抬头看他时,那娇弱的眉也不胜蹙起,似在勾人为所欲为。
多可怜啊。
也多可爱啊。
画面一闪而过不过瞬间而已,但却让他神昏意乱。
谢珏耳根微烫,桃花眼里水雾茫茫,俊美的脸似是也蒙了层雾气。
他滚了滚喉结,喉舌干燥着咽下口水时,忍不住伸了手过去。
他强忍躏蹂她的渴望,不过是想触摸她而已。
想碰碰她。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她的唇,距离毫厘之间时,小姑娘瞥见他伸过来的手却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她惊恐地蜷缩身子,后一掌挥开他的手。
啪的清脆一声,男人手背起了一道红。
对他的厌恶和恐惧倏然之间被触发,岁安是怎么藏都藏不住,一下就挥掉了他的手。
气氛凝滞,两人之间死寂无声。
他沉默看她,乌沉的眼瞳盯着她时,直让她喘不过气。
帝王威严无声发散,迫人深重。
尽管谢珏并不想拿这压她,但无形之中的压迫感便足以使小姑娘害怕恐惧。
岁安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后方知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
在这样的魔鬼面前,她该冷静才是,指不定哪里就会惹到他,他他一怒之下便会掐死自己。
到那时,她连皇兄都见不到了。
岁安缓了缓心神,她偏过头不看他的眼睛,只呢喃着含糊应下:“哥哥,岁安去。”
声音里娇柔似水,却隐隐藏着惊恐的颤音。
他忽略了那颤音。
男人扬眉轻笑,眼底的寒霜融成了一池春水。
“好、好……”他将她紧紧抱着,下巴蹭了蹭她额头,淡淡的笑声里透着愉悦和期盼。
他朝她说起了,即将到来的……他和她的婚后日子。
他所以为的……幸福的婚后日子。
“这次出征结束后,小公主,我会救出你的皇兄,我会助你皇兄登上周国国君之位,还有……”说到此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的声音忽就带着渗血的嘶哑。
他抱着她的手更紧了些,烙铁般的手烫得小姑娘忍不住皱眉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都要抱她这么紧,她又跑不了。
“那些伤害过你的,包括你父皇,哥哥都会解决掉。”
“只要岁安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实现。”
“周国和郢国会订立盟约,会修百世之好,会互通商贸……”
“两国不会再有烽火连天的战争,百姓都会安居乐业。”
“小公主,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谢珏靠在她耳边温柔细语,声音好听得像是一种引诱和蛊惑,
他太了解她了,也太懂得如何去拿捏她。
她天真,善良到近乎愚蠢,所求的无非就是这些。
的确,在他说完这些话后,岁安蓦地掀起眼皮,眼睛里的泪雾成了涌动的潮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不自知地拽了拽他衣袖。
像是一种无声的哀求。
求他救救她皇兄,求他结束这一切。
求他放过她。
察觉到小姑娘的动摇和示弱,谢珏眼眸微眯,五指深**入她发间。
任凭如水秀发自他指间拂过,眼尾那泪痣不知为何被洇成深红,他扬眉轻笑间透着种诡谲又莫测的美感。
他细细抚摸着小姑娘头发,发丝穿过五指时挑唇淡笑,俊美的脸在日光下蒙了层光晕,美得令人恍惚。
岁安掐了掐手心,她别过头去不想看他的脸被他蛊惑,他却也随之低头,大手掌控着她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他吻得又凶又狠,在小姑娘受不住嘤咛一声时撬开了她的唇齿,舌尖伸进去勾缠挑弄,岁安想挣脱却很快没了力气,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后面结束时,她的唇似是一朵开败的花,红艳到荼靡,上面染了层润泽水意。
谢珏擦拭她唇边掉落的津涎,看她茫然无助的样子轻笑出声。
男人湿红着一双眼,继续说道:“小公主,只要我这次大获全胜,我定能让你父皇放了你皇兄,把你父皇手上的权力移交给你皇兄。”
“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小公主,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们会成为夫妻,我们会有孩子,”
“我们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
小姑娘瞳孔剧烈颤抖着,她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可最后,当眼眸中的潮水褪去后,她揪着他衣袖的手却慢慢垂了下去。
那蝶翅般的睫毛也扇动着落下。
岁安的理智回来了。
他说的的确很美好,说话时的声音很温柔,那张俊美的脸带着笑,望去当真叫人心**神迷。
若是岁安还是那个容易被他哄骗,轻易信人的无知少女,怕是会被这样的他迷得神魂颠倒,会呆呆地、痴痴地盯着他看好久。
但岁安已经不是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
岁安已经不敢信了。
她想,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救回皇兄,甚至是救回整个周国。
她不会蠢到信他第二次。
——
带着敌国公主出征一事遭到了朝臣的强烈反对。
但谢珏以忤逆之罪杀了几个朝臣后,再无人敢提此事。
这位年轻的帝王杀伐果决,狠戾残忍,没人敢触怒他,又何况是涉及那位公主的事。
那位他登基前便精心养在府里,闹得满城风雨的公主。
就连是跟随谢珏多年的薛泽亦是不敢开口,而随军出行的谢婉英,谢珏的长姐却在隐忍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当大军在周郢两国边界安营驻扎,不日后便要同周国对战时,晚上,谢婉英提着一柄剑进了谢珏营帐。
“长公主,您,您不能进去啊,陛下……”
“滚开!”
谢婉英一脚踹开拦着的侍卫,便如此冲了进来。
她自恃是谢珏长姐,是当今皇帝的长姐,行事便无所顾忌,冲动了几分。
只是当她提剑进入营帐,谢珏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时,谢婉英都不免被他目光里的冷锐寒气惊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谢珏正在喂怀里的小姑娘喝汤。
谢婉英冲进来时,怀里的小姑娘似是被吓到,哼唧着往他胸膛这里躲,紧紧抱着他腰腹不撒手。
一边抱着,那张小嘴还在一张一合地呢喃着,听不清是什么话。
但意思很是明显了。
她被吓到了。
“皇姐带剑闯入,”谢珏抱着小姑娘起了身,他将她牢牢拢在怀里,暼了眼小姑娘被吓得发白的脸颊后淡淡掀起,再看面前之人时,锋利得犹如利刃。
周身亦带着一股要将人皮肉活活剐下的压迫感。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帝王威严显露无遗。
“意欲何为!”
谢珏突然厉声呵斥,谢婉英手心一忪,手中的剑差点掉在地上。
她定了定心神后复又握紧,睨了眼谢珏怀里泪眼婆娑,哼哼唧唧抱着他不放的岁安后,怒气一上来又提剑指向岁安。
“珏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当初便该一剑杀了她!留到如今当真成了祸害!若她与周国通信该如何!”
“她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而此时岁安正柔弱无依地窝在男人怀里。
露出的一双杏眸水润,眼泪**漾着流泄而出,细细缠在男人耳畔的声音亦是软得人心尖发颤。
“哥哥,岁安怕。”岁安小手拽了拽谢珏衣襟,小声哭着,“那剑指着岁安,岁安怕……”
“皇姐!”谢珏又怒斥一声,脖颈青筋暴起,“皇姐拿剑指着朕,是想弑君么?”
此话一出,营帐内的兵士侍卫扑通一身都跪了下去,头磕在地瑟瑟发抖。
这弑君一罪如何担得起,饶是谢婉英亦是瞳孔放大,片刻后松了剑。
“不敢。”她垂下了头,拳头却握得咯吱作响。
“不敢?”谢珏冷笑了声,居高临下迫人深重,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似是安慰,说出的话却阴冷到令人脊髓发寒。
“皇姐指着她便是指着朕,若非有弑君之意,刚又怎么会私闯营帐?”
“珏儿!我是你亲姐,我们一起打过仗,如今你为了一个敌国公主……”谢婉英脖子都涨红了,冷汗涔涔流下,这罪名太重了,她意欲解释却被冰冷打断。
“皇姐,你该唤朕一声‘陛下’”谢珏垂眸冷视,斜睨看她时尽是令人窒息的帝王气势,丝毫没有亲人间的温情。
或许说,他自出生起便是被人抛弃的存在,这种东西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寒意浸透全身,谢婉英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半晌后只能咬牙作罢,狠狠剜了岁安一眼,再看向谢珏时,只余一声叹息,
“珏儿,你自小比谁都聪慧,摸爬滚打到如今这个位置,我不信你连怀里人是何心思都看不透,还是说你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皇姐。”
谢珏微眯眼眸,脸上神情看不出丝毫波动,字字坚厉。
“岁安与朕是要相伴一生之人,朕自是看得清,”
听此,谢婉英亦是无话,只能退去。
谢婉英退下后,屋内其余侍卫也尽皆退下。
营帐内只余二人,两人间沉寂许久一时无话,只烛火跳跃着映在两人眼瞳。
岁安终究还没习惯撒谎和骗人,谢珏的沉默宛若一把利剑高悬头顶,她好怕下一刻他便会看透她拙劣的伪装,彻底撕碎温和的外衣。
但谢珏没有。
“是不是吓到你了?”沉寂许久后,他倒是极轻柔地问了句,细细拭去小姑娘的泪珠,他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见他没有发疯,岁安便点了点头,她适才方沐浴,身上只着一件雪白中衣,乌发如云散落肩头时,更衬得她柔弱娇小,此时一双水润含泪的眼睛无依看向谢珏时,直叫人的心顿便软得一塌糊涂。
怕是她朝他捅一刀,他都会看着她笑。
那些所谓的假装和欺骗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岁安怕。”小姑娘以为他没有看穿,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含着泪雾眨巴着眼睛,眼泪又自眼尾滚落时,抬起了白皙藕臂勾缠男人脖子。
谢珏微怔,脊背发麻时,小姑娘白软脸颊又贴了上来,她轻轻碰了碰男人侧脸,极委屈地说:
“那位姐姐想杀我对不对?可是岁安根本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杀岁安呢。”
“岁安只是想回周国见皇兄而已。”
“哥哥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哥哥说话不算数吗,岁安何时才能见到我皇兄呢……”
“哥哥救救岁安皇兄,好不好……”
这番话一说出来,谢珏桃花眼湿红,命都要给她了。
是真是假又有何要紧。
“算,当然算……”他嘶哑应着,顺势扶着小姑娘后背,将她缓缓压在床榻。
帐幔落下时,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好似春水在流淌,缓缓将人淹没。
“只要有哥哥在,无人敢伤你。”
“安安,只要你想要的,哥哥都会给你。”
“安安,信哥哥一次,好不好?”
“这次哥哥大获全胜后,哥哥一定能……如你所愿。”
“只要岁安乖乖听话,不离开哥哥……”
他说得动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怀里的小姑娘却早就没了那副柔弱带泪的娇怜模样。
方才都是假装。
她想,他可真好骗。
等她救出皇兄,她必定是要离开他的。
她又不傻,怎么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