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太妃原气冲冲来, 如今懵着圈儿,满脑子问号。
常乐看她一眼换了话头,“娴姐姐准备留在慈宁宫, 还是去名儿或春儿府里?”
李娴生有两女一子,分别是大名公主、寿春公主,还有朱元璋的第二十二子安王朱楹。
目前两个女儿均已有自己的公主府,唯独安王现年十二岁,还没有到开府的年纪。
换而言之,因常乐的热心建议,娴太妃的养老地足足有四处。
她可以留在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 也可以去大名公主府或寿春公主府,等安王开府后也可以去安王府。
别人没得选,她的选择太多,也不知道有没有挑花了眼。
李娴半晌回过神, 摇摇头,“我全都要。”
常乐饮茶的动作稍顿, “嗯?”
李娴已彻底从“面首”的惊讶中醒神,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了。”
常乐脑子前缓缓打出个问号,“啊???”
李娴看眼难得呆愣的皇后娘娘, “这还是你教我的人生道理呀。”
常乐噎了半晌,“......所以?”
李娴掰着指头数起来, “北方春、冬两季冰天雪地, 我留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
常乐点头,的确, 她们在南方生活了那么些年,如今还不太适应北边的寒冷。
李娴:“至于夏、秋两季, 气候适宜,我去名儿和春儿府里,还可以偶尔出门游玩。”
常乐默默竖起大拇指,享受还是她会享受。
李娴骄傲昂起脖子,又道,“我命人做了副麻将,准备带太后娘娘,还有后宫的姐妹们一起玩耍。”
常乐眨了眨眼,略有点羡慕,“挺好......”
李娴坦然接受夸赞,“可不是么,太后娘娘辛苦大半辈子,合该享受享受了。”
常乐:“......有理。”
李娴:“行,你忙着,我回去了。”
她一甩手里的帕子,扭着保养良好的小细腰潇洒离开。
常乐:“......”
没了丈夫,她是彻底自由了呀。
朱标经历早朝、召见臣子、批奏本、批奏本、批奏本,还是批奏本的一天......
他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后殿,发现皇后娘娘目光呆滞,隐含艳羡。
朱标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乐儿?”
常乐抬眸瞅他,仍然有些怔楞。
朱标坐到旁边的圈椅,“在想什么?”
他提起茶壶,非常习惯地自己给自己倒茶。
潺潺流水声入耳,常乐扬起最真诚的笑意,“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她又不能告诉他刚才在羡慕终于奔向自由的娴太妃娘娘。
朱标瞥她一眼,“哦?”
常乐赶紧转移话题,“你七妹妹竟然想和离!”
朱标正饮茶的动作一顿,“和离?驸马欺负她了?”
常乐摇头,“那倒没有。”
朱标拧眉,“那她做什么妖?”
他语气里明显的不耐烦,毕竟公主和离非小事,少不得得他出面。
常乐试着解释,“名儿虽没受什么委屈,但无甚感情的夫妻,到底味同嚼蜡。”
朱标皱着眉试图理解,但实在太为难他了。
他与常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味同爵蜡什么的,蜡是什么味儿?
常乐又看他一眼,“你别操心了,到时候我来处理。”
他还是专注他的国家大事吧。
朱标开心了,咧个门牙,“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常乐白他一眼,眼珠子一转,顺势道,“那我能要个奖赏么?”
朱标自茶盏里抬眸,满脸疑惑,“皇后娘娘何须奖赏。”
常乐没太听明白,何须奖赏的意思到底是她可以要奖赏,还是不可以要呢?
朱标把茶盏放回桌面,郑重其事,“乐儿,你拥有所有的自由。”
常乐眨巴着眼,所以是她可以要奖赏的意思?
朱标:“当然,毕竟我都是你的。”
常乐:“......”
甜言蜜语,全都是甜言蜜语。
朱标整个人凑过来,两只眼睛里盛满真诚。
常乐默默靠后倚进圈里,无声念了段清心咒,随后满脸正色,“你先听听,免得等会后悔。”
朱标微微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常乐轻咳一声,小心问道,“国库现在还算丰盈吧?”
朱标点头,因双季稻和科学种植法的推广,还有常乐不时提供的趁手工具,以及从隔壁小日子运来的金矿,国库的确丰盈。
常乐殷勤给他杯里添茶,“那秦淮河畔的富乐院是不是可以关了?”
洪武六年,朱元璋为丰盈国库,在秦淮河畔连开数座名为“富乐院”的青楼。
至今十八年,富乐院每年都为国库创造高额营收。
朱元璋生前每每瞧着账本乐开花,为他的英明之举沾沾自喜。
可是,有谁在意过,账本里的每一个数字都是院里姑娘们的血与泪。
虽说她们多为罪臣家眷,享受了风光时的尊荣,自也该承受跌落后的惩罚。
可一来朱元璋处罚人时并没有经过调查、审问等正规流程,到底有罪无罪,或者罪重罪轻,全凭他当时的心情。
二来,即使真的有罪,凭什么男犯人可以一死了之或者为奴即可,而女犯人得沦为妓子,供人取乐!
再者,有买卖就会有伤害,罪臣家眷还不是最无辜的,最无辜的是受坑蒙拐骗或买回来的女孩们,她们凭什么要遭受此等非人之事!
常乐每每思及此事,痛心不已。
从前没有机会,如今朱元璋已逝,这事也总该到此为止了!
朱标沉默片刻,“是该停了。”
他自幼接受的教育,是男人顶天立地保护女人和孩子,可那时候......
或许他有阻止的机会,但为着国库,为着刚结束战乱极度贫穷的大明,他选择沉默,选择听之任之。
朱标叹息一声,“自今日起,大明全面禁止青楼楚馆。”
常乐喜得见牙不见眼,拉起他往书房跑,“我给雄英和常升去信,他们在南京顺便把这事给了结了。”
朱标:“......”
那是顺便么?
但临到桌前,常乐又改了主意。
她脚下步子一转,把朱标推到桌前,“还是你来写吧。”
常乐站在桌边,先是磨墨,又亲自把蘸满墨水的笔递给朱标,“有劳了。”
朱标瞅眼最会“偷懒”的皇后娘娘,无奈接过笔。
她有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但嫌动笔太累,少有墨宝。
那些她自己写的书,也都是用她自制的钢笔完成,但即使是钢笔,她也嫌累人。
朱标又是无奈摇头,也不知道她时常挂在嘴边的电脑,到底有多方便。
常乐伸着脖子探着脑袋,盯着朱标描绘出一个接着一个能救命的字。
她无比庆幸早年创建了“福乐”系列的酒楼、奶茶等餐饮店,也创建了“木己”系列的医院。
富乐院停止运营后,那些姑娘可以去餐饮行业,也可以去学医药护理行业,多个选择多一条路。
朱标书写的速度非常快,片刻已完成一道御笔亲书的圣旨。
常乐迫不及待把圣旨捧在手里,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吹气,恨不得立马吹干墨水。
朱标摇摇头,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常乐瞪他一眼,怎么不急,急死了!
等墨干得差不多,她亲手给圣旨盖了代表皇帝的印章,随后扬声唤道,“晚星!”
晚星在门外应了一声,推门进来,“奴婢在。”
面对一张圈椅坐了两个主子的画面,她已见怪不怪,眉头都没动一下子。
常乐合起圣旨,珍重交代,“八百里加急送去南京。”
晚星双手接过圣旨,又应了声,随即恭恭敬敬退出门。
书房的门一关,常乐狠狠捶了一计身后的丈夫,“还要不要脸了?!”
青天白日,搂搂抱抱,算怎么个一回事?
朱标咧着口白牙,顺着力道往后靠到椅背,但手里的劲儿一点没松,夫妻之间要什么脸?
常乐转过身,两只手掐住他两边脸颊往外拉,似在研究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朱标疼得龇牙咧嘴,但又不敢反抗,只能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北京的水泥路规划好了么?”
那说起正事,常乐自然停了手,“我交代给姚广孝了,他正在做。”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城市道路规划这种非她专业的任务,她还是别指手画脚,班门弄斧了。
姚广孝是个全才,而且他最怕自己没有活干,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员工。
那天她把任务交给他的时候,他那锃亮的光头都更亮了。
朱标无语半晌,姚广孝实在是个工作狂。
当初修建新宫时,还只能作为刘伯温的副手,那都干得热火朝天,如今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他是不是都不愿意浪费时间睡觉了?
常乐搓着自个下巴,“到时候铁路规划也得劳烦姚先生。”
朱标:“......姚先生能者多劳。”
常乐深以为然点头,“没错。”
只要给姚广孝一个平台,他能给你创建一座城市。
这样的人才,也不需要像他一样啥啥都会,只要专精其一即可,能不能多来几个呀!
并非是她贪心,而是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比如更改朱元璋搞的黄册制度,比如创建女学......
女学之事有燕王妃徐妙云,她做事靠谱,无需再操心。
但是,还有推广九年义务教育,还有造飞机,造火箭,去太空......
常乐闷闷靠近朱标的胸膛,忙死她得了。
朱标垂眸,又把人往里捞了捞,“别急,来日方长。”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