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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拨云见日

海棠压枝 上曲 4395 2024-10-18 22:00

  

  ◎我替襄君再清清局。◎

  “辰安, 我身子不适,想回去小憩会儿再来。”

  今晨夏辰安在百官拥护下灵前登基,这里事情落定。大半日处理余剩下不少事, 她总算能张口提及,虽然此时仍不合规矩。

  两日胆战心慌, 即便白衡来报说他无事, 也总想回去亲自看一眼才能安心。

  御前事大事多绊人,舆情礼法摆在此处她实难抽身。

  夏辰安敛眸, 哑着嗓尽可能温声:“母妃在此两日没合眼了,回去好生歇歇, 儿子一人能行。”

  他将火纸扔进盆中, 身后无数哭噎抽泣,乌压压盖在殿中, 却将他小小脊背衬得更笔直。

  许襄君心口舒然, 刚起身。

  夏辰安腕子一重, 将她扯住。

  他仰头, 目光超越他年龄的锐利:“听闻母妃将黎常侍养治在上宸宫, 他若能开口, 教人抬来,张宰辅等人有话要问。”

  这是他登基后要行的第一件事, 定绪王的罪, 要行效给百官天下看。

  “... ...”许襄君瞧他满目肃重沉稳, 那种不容拒绝神色落钉在人身上。

  稚嫩面容没变,又变了。

  “好。”她半分被压着启唇。

  “有事朕, 我会让人寻您, 这几日您辛苦, 多休息休息, 母妃脸色不好。”对她改口改得倒是顺。

  袖口力道松开,她速速转身从侧道出门。

  出门后许襄君抬腕捧心,身上一阵颤栗,正名后夏辰安不一样。

  出殿时白衡给她披上斗篷,替她盘系领口,拧眉忧心道:“娘娘是不是累了,您神色有些不好,要不宣位御医瞧瞧?”

  这天白衡冻得指尖发颤,眉头蹙得越发厉害:“前儿雪、昨儿又下了半夜的雨,路上正滑,轿辇一会儿便来。娘娘进去候吧,莫出来着了风。”

  冷风一过,许襄君清明几分,抬眸看着几近无边的殿庭,萧肃凄清。

  “无事,回去休息会儿就好。”

  身后大殿素白嘈杂热闹,是她融不进去的地方,且与她越来越割裂,这种距离让她欣喜又惶恐。

  许襄君素着张脸点头。

  她惊得是夏辰安变化之快,恐得心上石即将落地却依旧不安,脑中盘算此局可还有未成之境需要弥补之处。

  坐上辇,直到行了大段,她翻手扯了头上白花,狠狠扔在脚下。若不是国丧服制须得如此,这身衣裳她也不想替夏明勤着。

  许襄君指尖拨开厚缎,入眼又是这样长到无尽的凄寒宫道,敛息:“再快些。”

  闻她急切,白衡支使人动作再麻利些。

  到了上宸宫,下辇,她按照白衡先前所说疾步去侧室,院中诸多行礼她一概无视。

  一掌推开门,床榻边是位宫婢,手中碗空该是刚喂完药,瞧见她忙搁碗跪礼。

  许襄君朝后半侧颈:“本宫有事要问,吩咐让人站开。”话紧密着慎重。

  上宸宫都知道黎至因何在此修养,许襄君此时发话,白衡忙召所有人出殿。

  她规规矩矩合上门,独守在门外,确保此处秘辛。

  周遭无人,许襄君再也端不住神色,疾奔到床前。

  临到床前她收了疾步,拎着慌颤不止的心吞气,怕惊着修养的他。

  床榻上他双眼被白绸束着,面颊红润血气比那日好上许多,只是唇角还有些干裂。

  前后不过三十个时辰未见,下颌与颈子裸.露在外之处消瘦得当真明显,可见制狱酷辣。

  她不敢想那半日光景黎至是如何扛下的。

  许襄君心急再半步踏近,闻他气息吐得匀,只是怕是伤及肺腑了,吐息下沉浊偏重。

  她喉头眉禁住哽咽,徐徐俯身撑在他身边,想将微弱气息再听听。

  肩胛细细颤着,却不怕了。

  “你来了... ...掐算日子事未完,你不该今日来的。是喊我去呈供么,殿上可是按照你所算发展?”

  话音支离虚弱却条理清晰,许襄君忍不住狠狠吞声,眼眶倏得漫红。

  絮被下伸出手。

  许襄君怔愣着握上,温的。

  和煦真切的肌肤温度加之心中眷恋、与这几日梦幻不清的绞杀落实,她颤微微将手贴到面上,细嗓呢哼,哭腔溢满喉咙。

  “宫中都是人,我不能同你亲近。”满是委屈隐忍难过。

  便是此刻触手可及,门外也全是人,她依旧身负点到为止的诸般规矩。

  如此禁制时刻加身,这才是真的杀人刀。一下又一下搅着心口,教她生死不能。

  黎至笑哼,削尖下颌晕开惨苍柔和几分,温润贴骨,一如他之初。

  许襄君满眶婆娑水光瞧着他,却不能看见他的眸。

  “这几年四处都是人,我们也过了。”他言下的满足温厚真挚。

  “... ...”

  许襄君骤然脑内一片空白,这几年怎么过的,她不记得了。

  她就知道这两日每时每刻都好长,偏生还有那些费神的事让她难过、框束着她。

  她整个人颤栗在他掌心,嗓子细细碎碎全是难过,但气息比方才要好许多。

  黎至嗓子滚涌,轻轻道:“你莫难过,都过了,已经过了。”

  “我没事,真的。”

  许襄君呜了声,看着他眼上覆着的白绸:“御医说鞭子你伤了右眼,调理不好日后便不能视物。”

  “我有没有说你护好自己我来,你为什么不肯。你为什么要用自己去推进此事,若是那日陛下心思再狠绝些硬保绪王,你哪里熬得过那半日。”

  “那封亲笔若非我求得及时,那晚根本无法用陛下亲笔越旨出宫,张宰辅他们怎可能进宫目睹,将事闹大。”

  “你将自己置于此那境地时,到底有没有想到我!”

  许襄君压住声不敢大,门外有人,就连怒哮声音也控制得将好。

  便是这般忍不得还要忍,他方得锥心,伸手狠狠握住她颈子。

  将人拉扯到自己唇边,一字一句:“此局我心中推演万遍,那日若出了岔子何止是我会丢了性命,连同你的也是,我便是再不顾自己,也不敢伤及你分毫。”

  “你若送不出,太子尸首自然会有人抛在张宰辅门前,我伪造的血|书依旧能到张宰辅手上。”

  他将掌心颈子摩挲揉按,一阵怜惜:“便是陛下强护绪王,也会像护不住太子那时一样,证据确凿悖逆不了天下。”

  “绪王派人上路那刻此局便成,他无路可退。”

  “我们筹谋七年,为的就是那日。”

  颈上握力十足,他才从制狱出来两日,宫中御医再厉害也不可将他养成这样。

  除非制狱里对他额外开恩,可半日刑罚下来,他那晚便枯槁几分... ...

  许襄君掐眸,狠手按住颈侧他手背,红着眼眶:“谁给你用了药,你又强撑着身子见我,第二次了!黎至,你非要如此折我的心?”

  “上次我不戳穿,你便当我是傻的吗。”

  颈侧掌心一颤,黎至唇角扯扯:“瞒不过你。”

  指腹顺着颈蹭擦到眼下,还好无泪。

  他话腔讨软:“不想那般难堪地见你,平故让你忧心。这两日我叫白衡同你传信我无事,你定是不会放心。短短数月国朝两次大丧,今日明明不能相见,你执意请退,我如何能教你再难受。”

  许襄君心涧淤塞,胸腔胀疼。

  为了拨散她此道心结,黎至伸手根据她的气息,嵌住许襄君下颚:“我身子如今不好,却依旧想与襄君算道秋账。”

  他尝试撑身子,却无力可使,此状有些狼狈。

  许襄君蹙眉,伸手扶他,被他脸上苍白笑止住。

  “你想说长明?”

  她长舒口气,该道是总跑不了。

  她下颚捉拿力道紧紧,许襄君浑身心思全在他这处。

  黎至启唇:“你应了他什么,他竟敢胆大包天到弑君。”

  “长明心毒歹意,有赌性却胆子小,目光也非长远之人,康灯留他是因他阴鸷衬手,你单许财权他是不敢的。”

  “所以襄君是如何让他敢有此行径的,这可不合他性情。”

  既是算账,便是有黎至不能容之行。

  她哑口:“你御前的人与事还问我?要如何你说罢。”

  许襄君直接认了,毫不反驳挣扎,一副任他模样。

  黎至胸前大浊口气,闷得实在涩疼,他额心紧拧:“他,如何欺负你了,还是你只应了。”

  失力,许襄君下颚被捏红。

  她鼓鼓腮帮子:“还有你不知之事?”

  “娘娘与人私事瞒着诸多耳目,奴才能知一二分,已用了全力。”

  这话说得倒是丧还委屈,又不敢委屈。

  他竭力睁目却被白绸覆着,什么也瞧不清,指尖搐动不敢摘下,怕吓着她。

  许襄君握住他的手:“他胆子小?他胆子才不小,他都敢觊觎我。”

  “夏昭瑄出事后可是他先找上我,他说他愿意告知御前诸般,只望日后能调到我身侧服侍我。”

  黎至喉结上下凝动,下颌绷紧几分。

  “那日你出事,我让盛松出宫送信,确保张宰辅能入宫主持大局,才用些东西同他换了换。”

  他指腹收不住力,将许襄君拖到眼前,浊气一阵阵扑在她下颚上。

  同是男人,他大抵知道换得是什么。

  许襄君疼得拧眉,依旧剖白:“他省得,陛下宾天皇位只能是辰安,此局无二选,他只是不知绪王脾性罢了。”

  她依软着音:“长明也在康灯手下行了数年,你说他会不会留着把柄日后钳制我?会藏在何处呢,你知道么。”

  黎至手松开,大喘一口,牙龈咬得疼。

  “你行事如此大胆,弑君把柄尚未处理干净,你这两日还敢在百官之前,你当真不知道怕吗!”

  “我那日至多... ...”半死。

  制狱是他的地盘。

  她细啜入耳,黎至住了嘴。

  她只是担忧自己。

  盛松也将她这两日神思不附体的模样告知过来,她自觉局面已成,便不想附和敷衍演戏。

  可时境不能让她如意,这两日她怕也难过的狠。

  黎至重新伸手揉了揉她下颚,温声:“莫怕,我来,你不会有事。”

  “我刚服了药,身子还撑得住,教我去御前将绪王罪过一一述过,便能安心处理你这边。”

  “乖,你好好在御前做你该做之事。眼下局面已清,等我伤好了再部署那件事可好?近了,你再忍忍。你能做好是吗。”

  许襄君呜咽在他掌心。

  黎至将人摁到肩头,身上灼痛让他两目一昏,冷汗当即湿了后背。

  手轻轻抚过她脊背,细细慰抚人:“我替你再清清局。”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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