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锦愣怔地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血色,鲜红的衣衫下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仿佛一阵风都会将她折断。她用发抖的声音质问他:“你为何从不告诉我?”
余子书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朝禾锦走过去,又离她三尺的位置停了下来。指尖微凉,明明那么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手臂。
她知道了一切,完完整整、原原本本。
那一瞬间,江瑜有几分庆幸,也有几分害怕。他庆幸余子书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将来到来的事情,不至于孤苦离开。可同时他又害怕真会如余子书所言,她会为了救他不顾一切再去疯一次。
沉着如白梨,尚且为他发了昏,又何况是肆意妄为的禾锦?
“子书。”禾锦仰头看着他,那目光让人不敢直视,可也不忍回避,“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当然怕。
认识你之前的余子书,是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可认识你之后,他就有了弱点。
倘若再让当初的事情发生一遍,让他眼睁睁看着她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他宁愿不曾复活过她,甚至是不曾认识过她。
余子书眸色微暗,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如若珍宝捧在手心里,“你答应我,不要去取神主之心,否则我会躲着你,一辈子不让你找到我。”
禾锦紧紧抓住他的手,抓到指尖发白。她“蹭”得站了起来,与他直直对视,从喉咙间发出质问:“为什么?”
他并不想解释,只固执地要求:“你答应我。”
“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余子书一顿,“没有。”
“那为何不让我去取神主之心?”
“你只需答应我便是,若不答应,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消散,你救不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随后余子书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禾锦没有办法理解,她盯着他的脸企图找出其他的情绪,可他依旧淡然,仿佛说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让她的胸口顿痛了起来,“既然你要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还跟我说什么一起想办法?你分明就是不愿再活下去,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定定地看着她,喉间有些发哑:“我想活下去。”
“既然想活,又为何要百般阻拦?”
余子书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想活固然重要,可比这更重要的,是遵从我的本心。”
禾锦红着眼睛,“我对你也不重要了吗?你一心求死,你让我该怎么办?”
余子书叹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要好好活下去,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禾锦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你不在我身边,又怎知我过得好不好?万一我冷了饿了受欺负了,过得很不好,你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他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禾锦,你该长大了。”
禾锦闭上眼睛,竟埋在他脖间狠狠哭了起来,“子书,一定要这样吗?”
他的神色没有变过半分,表明此事非得如此不可,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哭得越发凶,呜咽出声,“你非要逼死我,一定要把我给逼死吗?”
“禾锦。”余子书加重了声音,可更多的还是无奈和宠溺,“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是我们无法如愿的,这就是所谓的世事无常,你要学会去坦然接受。”
“我不想接受。”禾锦哭着摇头,“你不是没有办法,你明明就有办法……”
“那不是办法,那是催命符。”余子书直接断了她所有的念想,目光幽幽,“你相信我,你若真那样做了,那会是我的催命符。”
“为何?”她揪住他的衣服,反复追问:“为何?”
余子书不能说出他的担忧,因为他所担忧的事情,恰好是禾锦最无谓之事。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艰难地开口:“你听我的。”
禾锦埋在他怀中,整个人都在颤抖,她的声音从胸口传来,正好是他心的位置,“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全都一个人扛着,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还会为你心痛吗?你把事情都简单化,说得风轻云淡,可你没想过听的人是什么感受,不比你去死少半分痛苦……”
他的手终于停下,仿佛如千斤沉重。
“可你还是依旧如此,一点也不会顾及我的想法,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禾锦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它太重了。”
“太重了,就试着放下吧。”余子书想扯出一抹笑,可怎么也无法做到,他自持自制力很强,还是被她轻而易举就击得溃不成军。
他拿出全部的生命去爱她、去守护她,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可是这份爱太重了,当所有真相都浮现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被这份爱拖垮。太过沉重的爱,对她而言已经比不上靳褚所带给她的感动和执着,所以她才会如是地说。
禾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心头的刺痛,逼迫自己后退了一步,“子书,天上地下都不会有人比你更爱我,但一定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你说得对,既然太重了,何不放下?”
余子书心头一震,几乎站不住脚跟。可这正是他所求之事,没什么好心痛的。狂风灌入他的长袍,他挺直了背脊转身,一步步离开,一如既往地不回头。
不仅是余子书失态,就连江瑜都失了态,伸手拽住她的衣袖质问她:“子书为你失去所有,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她的眼中万物皆荒芜,所有的颜色都在她眼中死去,“他希望我如此,我自然只能如此,不然怎么让他安心……”
她垂下眉眼,淡淡一笑,“我不在他身边,就劳烦你替我多多照顾他。”
江瑜心头莫名慌了起来,
“小锦,你莫要……”做傻事。
话还未说完,禾锦已经转身离开,红衣很快就消散在风中,消散在他眼跟前。
沉睡的凛冬醒了过来,沉声道:“禾锦,你真敢去取那什么神主之心,我就把余子书撕烂。”
禾锦掩唇,发出轻轻浅浅的笑,眼中却闪过冰冷的寒光,“我一身修为都是你的,哪敢违背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