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神者,最忌产生七情六欲。
而神殿之主,最忌身侧之人怀有异心。
当今日之事发生以后,臻胤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不但对小桐产生了七情六欲,更可怕的是,这个让他产生七情六欲的人,并不是对他坦诚相待。
老神主的一言一语又响在他耳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难道他真的要斩断了吗?
已经到了必须要斩断的时候了吗?
臻胤紧握阴阳扇,紧到手臂青筋暴起。只是一瞬间,便已经做了无数的挣扎,最终尽数化为了咬牙切齿:“小桐,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臻胤……”小桐害怕地看着他,跪在他脚边,拉了拉他的衣袖,“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可这已经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了,而是底线问题。
臻胤咬紧牙根,把衣袖撤回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该离开了。”
若是放在以前,小桐没准会觉得欢喜,终于自由了。可是放在现在,她第一反应就是:臻胤不要她了。
她可怜兮兮地跟在他身后,真的就像是被他抛弃了,一路上叫着他的名字,抽抽搭搭,好不凄惨。
臻胤逼着自己不回头,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回头,肯定就会心软了,但在这件事情上容不得他心软。
小桐终于知道害怕,如果臻胤真的不再理她,她不敢相信自己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她光着脚的时候,不会再有人把她抱上软榻。
她弄脏衣服的时候,不会再有人帮她换衣服。
她晚上做噩梦时,也不会再有人将她揽入怀中,告诉她:“我在。”
小桐越想越觉得可怕,哭得伤伤心心。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一个不小心踩空,直接从台阶摔了下去。
臻胤听到一声惊呼,想都没想就回了头。小桐正从台阶上摔下去,看得他心里一紧,瞬间到了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
将她真正抱住的一刻,才明白什么叫失而复得。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没必要如此克制自己,想要留下她那就留下她好了。
不去管条条例例,也不去管老神主的教诲,遵从本心放肆一回。
“臻胤……”小桐拽住他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要、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臻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明白他早就已经心软了,顿时有些痛恨自己,“那你说你错在了哪里?”
“我不该、不该偷你的东西……”
臻胤没有听到他想听的答案,固执追问:“还有呢?”
“也不该、不该骗你……”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很失望。
是不是无论他怎么做,这个蠢丫头心里都不会有自己?
“你最不该的,是帮着别人。”他一字一句刻意强调了重点,可是小桐仍然傻乎乎的不能理解。
“可是……”她委屈地噘着嘴,“可是他救了我……”
臻胤别开了脸,企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心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涌上心头的却是无力,“能够呆在这宫殿里的人,都不可对我有任何异心,我这样说你懂了吗?”
小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臻胤……”
他垂下眼眸,什么情绪也没有,缓缓松开了他的手,“所以,你不能再呆下去了。”
衣袖从指尖滑落,小桐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不知为何她心头十分难受,哭得梨花带雨,“臻胤,你要赶我走吗……”
臻胤头也不回。
小桐又跟在他身后,可怜巴巴地把他望着,就连豚鼠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窝在她脚边不敢发出声音。
“臻胤,我谁都不认识,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你把我赶走,我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真的很可怜……”
豚鼠蹭着她的脚,似乎在安慰着她。小桐把豚豚抱起来,更加觉得伤感,“还有豚豚,我都照顾不好它。它跟着我风餐露宿,吃不上一顿饱饭,很快就会被饿死,很可怜的……”
豚鼠听了她的话,都难过地叫了起来,睁着它豆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臻胤。
臻胤实在是忍无可忍,将他们全部关在殿外,一个人坐在书房生闷气。
你以为我心里很好过吗?还要说这些话给我添堵?
“臻胤……”小桐撒起泼来也是无人能敌,她就咬定了不走的心思,坐在门外,反反复复地拍着房门:“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我谁都不认识,真的很可怜……”
她的声音回响在殿里久久不散,香炉里的香熏得心思烦闷。他抬手一把将香炉拂到地上,而后颓废地坐在书案前,陷入久久的思绪当中……
他活了三十万年都没有这般烦忧过,当真是老天看不下去给他的劫吗?
铋玥回到神殿复命,却瞧见小桐坐在门口哭喊,简直是没规没矩。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放肆的丫头,她却仗着神主的宠爱无法无天,真是气得她胸闷。
她当即冷声吼道:“成何体统?”
小桐哭得声音都哑了,臻胤也不见她,铋玥还敢吼她,把她委屈得直掉豆豆。
“哭哭哭,除了哭还会干什么?”
小桐委屈地擦着眼泪,“你吼我做什么……”
铋玥冷笑道:“你在这大殿前撒泼,本尊还吼不得你了?瞧你哭成这丧门星样,莫非是神主要撵你出去?”
小桐被说中了心思,只觉得心里头哇凉哇凉。她哭得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抱着豚鼠爬起来,越想越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走就走,你们都不喜欢我,走就走,我一点也不伤心……”
铋玥只当她小孩子心思,没有多想,也亏得神主容忍得下她。
房门突然从里边打开。站在她面前的臻胤比平时要冷几分,眉心一点赤金,分外冷酷无情,“你话太多了。”
他说完从她身侧走过去,朝着小桐追了上去,本是高高在上的神主,却一再为她放低姿态、放弃原则。
这已经很可怕了。
铋玥愣怔在原地,她望着臻胤离开的背影,心思一沉再沉,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