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家族内,客房之外某处荷花池塘,一方小亭。
落天独坐于此。
眼前美景怡人,绿水青叶,微风与荷香彼此交融,沁人心脾,摄人魂魄。
然而落天却不闻花香,不见花美。
手边侍女送来并倾倒杯中的荷叶茶,此刻也不见其端起品尝,而杯中绿水,已无有氤氲水汽,黄绿水面亦不见波澜。
想来是久不为人品尝,茶水已经逐渐转凉。
不多时前,隐莲于莲家众人面前,在那尊立于家宅正前的黑色石碑之下,断下了血莲罪行,亦由卫莲亲自执刀,为其作罚。
虽然事后隐莲以血莲尊贵之身不宜示众为由,责令其贴身卫士将尸首收回,在场诸人虽亲见血莲身亡,泄掉了满腔怒火。
然而毕竟那血莲昔日积威过重,此事于莲家众人而言终究有些刺激,不多时,场中众人便退散殆尽,各自寻得去处平复心境。
落天虽不是莲家之人,然而若要强言,此事与其并非无关,在落天心中,便是说这血莲之死乃由自己一手造成,亦不为过。
虽然心中有此般想法,然而落天却并无愧疚之情。
那血莲作恶之深,便是该当此下场。
只是尽管心中如此宽慰自己,落天却依旧无法释怀。
在那豪城之时,自己遇见的黎不云与蠹凌二人,皆可算得人中翘楚。
若单论身手武功,自己族中高手如云,要谈治城理家之事,自己从小至大虽未有心得,但是想来族中长辈亦有不下那黎不云之人才。
哪怕要赏论一番容貌姿色,那蠹凌与这星莲虽然皆是世间少见的绝色,但是天家内亦不少艳资。
然而这一路行来,落天却始终未能将心态平和,所闻所见,无不令其心有异样之感。
这种异样情绪,只怕在豪城与那黎不云初次见面时便已有之,只是自己却未曾察觉。
然而今日亲眼见得那隐莲一脸悲痛欲绝之神色将这莲家举足轻重的人物斩首,这般刺激之下,终于令的落天感到强烈的不适。
不理清茶香花,落天唯在心中苦思,自己一番见闻,事事皆有理可循,然而却终觉有异,其中道理何在。
待耳畔响起侍女柔声,落天方才恍然惊醒,手臂摆动,无意间打翻了石桌之上的那壶荷叶茶。
茶水飞溅,浸湿了侍女腿侧衣衫,亦有水痕顺桌面蜿蜒,滴落至落天衣角。
伴随一声低呼,侍女连连道歉,不顾自己形态窘迫,反而是于怀中掏出一方粉色布巾来为落天擦拭手上茶水。
若在平时,落天自会出言宽慰,然而此刻却是毫无心思。
那茶水浸在手上,竟已毫无温度,自己一番沉思苦恼,却不知掠过多少光阴。
回过神来,落天从侍女手中拿过布片,自行擦拭身上水痕。
“无妨,”落天轻声说道,“你方才唤我,可是有事?”
落天拿过布片时手指无意间在侍女柔软手心划过,此虽是无心之举,却略显轻佻,若是哪位生性风流的公子所为,只怕其意更深。
侍女本就困窘的脸色更加泛红,仿佛几乎要渗出鲜红汁液的饱满蔬果一般。
“是,回大人,”侍女低下头去,声音轻柔娇嫩,“家主大人请您前往待客大厅,说是有事相谈。”
闻言,落天略一惊讶。
自血莲那一事后,隐莲遣散族人,吩咐下人安置好血莲尸身,便匆匆离开,看其当时模样,脸色十分糟糕。
按其所言,血莲对隐莲乃是恩重如山,而今却是由其亲手送葬了血莲性命,有那般面色,并非难以理解。
而在落天心中,虽然其知晓血莲罪孽,非以命不能告慰那些遭其凌辱的少女,然而对隐莲,落天却难免心怀歉意。
当时难以跨足跟上,便是事后,落天也不知该如何面见隐莲,若说就此离去,却也不妥,内心烦闷之下便在自己卧榻处寻一方小亭,静坐思索罢了。
此时隐莲邀自己前去,虽心中隐有抗拒之意,却也明白自己身负要事,已不可再在这善城继续拖延。
“带路吧。”
伴随轻微叹息,落天出口吩咐面前佳人。
侍女低声承应,随即转身缓步而行。
二人一前一后,穿梭于草叶之中,那侍女却是暗地稍稍将与落天的距离拉开一些,时不时偷偷以眼角余光瞟向落天。心中担忧,分外明显。
只是落天此刻却心中烦闷,不曾注意。
不多时,二人已经行至莲家待客大厅。
此地便是落天初来莲家之时,由卫莲带领其于此等候隐莲之处。
见落天到来,卫莲上前迎接,示意带路之人退下,那侍女得令离去,面上神色一缓,却也无人看到了。
一番担忧烦恼,不过是自己徒增困苦,然而于这般下人而言,却也是幸事一桩。
于厅中站定,落天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人背影。
隐莲立于厅内案桌之前,虽听闻身后响动,却并不回头。
眼中目光投于案上那尊莲花木雕,有力双手在上游走,一手扶花,另一手却是在支撑莲花的基座上的纹路出游过。
那基座便是落天初来之时觉得新鲜奇怪的模样奇怪的生物缠绕而成。
落天不识此物,虽曾偶见记载,但终究不明所以,因此亦未多想。
然而此刻隐莲一手抚摸这尊花体基座皆由木制而成的莲花木雕,眼中却流出一些异样神采。
只是其人背对落天,因此不为落天所知。
半晌,指尖划离木花瓣尖,或是无意,或是有意,隐莲微微弯曲的一指骨节轻击木案,发出一声清脆叩响。
声音虽不大,但却足能令厅中三人耳闻。
落天为声所惊,凝视隐莲。
隐莲亦转过身来,见其眼中凝重神色,落天心中一沉。
“坐。”
依旧是那般儒雅之声,待二人坐下,卫莲便为二人倾倒茶水。
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依旧是满嘴清香,只是其中的苦涩之味,却仿佛比此前所品茶水要更为浓厚。
隐莲喝茶,却并未就邀落天前来一事开口。
“家主大人,”落天终究按捺不住,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看向隐莲,开口道,“血莲大人一事,落天对隐莲大人终有歉意......”
不待落天说完,隐莲便竖起一掌,阻其话语。
“此事不必再谈,我身为莲家家主,自有是非之分,这件事落天兄弟却无需内疚于心,”
说道此处,隐莲也是眼中暗淡,想来断罪血莲,令其心中亦有阴霾。
然而片刻之后,隐莲便是稳住心神,话语一转,将此次邀落天前来之由说出。
听闻隐莲之言,落天面露惊讶。
“落天兄弟,隐莲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