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珍妮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可怜一下我们，一起去远足了？”罗斯上校已经坐在马上了，还是不甘心地看着她。
“很抱歉，让您失望了。”珍妮垂着头，带着诚挚的歉意。
“珍妮，你不是很喜欢户外运动吗？”迈尔斯好奇地看着她。
珍妮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是抱以微笑。
罗斯上校仍不甘心：“珍妮小姐，我恳求您不行吗？缺少您的陪伴，风景也会失色的。”
“呃……先生……”珍妮红了脸。
一直旁观的琳娜小姐终于说话了，她哼了一个鼻音：“罗斯上校，您怎么能敌得过爱德华先生的魅力呢！”
“爱德华先生？”罗斯上校十分诧异。“爱德华先生早起就出门了呢！他又不在家！”
“那么——”迈尔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珍妮，“是爱德华又说了什么？他不允许你出门？”
“不。”珍妮笑笑，“我自己不想去了。”
迈尔斯终于似乎意会到了什么。他盯着她片刻，一抖缰绳，马便转了方向：“珍妮，你可真没让我失望。”说罢，他纵马而去。
罗斯上校不得已，只好即刻跟随着迈尔斯而去。
琳娜小姐稍晚一点才动身。她端坐马上看着珍妮，那种玩味的表情更明显了：“珍妮，你太贪心了！”
2
草有半人高，葱绿茂密，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都是。
“贪心？！哼！这是什么说辞！”
珍妮一个人穿行在草丛里。她先是使劲儿跑了不小的一段距离，边跑边叨咕着。然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头仰倒在草丛里，瘦小的身躯即刻被浓密的草丛遮住了。
大汗淋漓的快意令她放松下来。
“……哼！爱德华先生！你欠我的呢！为了你，我都没去郊游！天知道罗斯上校是不是喜欢我！我想那是一定的！他那么高大、英俊，举止得体，对谁都是礼貌的！可不像您，疾言厉色，动不动就发火。好在您没有胡子，否则就会像小时候隔壁铁匠铺的老雷纳一样，骂人的时候胡子跟着一跳一跳的呢！……爱德华先生，你最讨厌了！凭什么要约束我呢！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该听你的！那没准就是我的幸福呢！你不用费心就可以娶到漂亮的小姐做夫人，我只是想嫁给一个疼爱我的男人啊！……诅咒您走路遇到小青蛙！睡着的时候有蚊子围着转！吃饭的时候被呛到……”
珍妮揪着两枝青草随手抽打，嘴里大声地自言自语地发泄着。茂密草丛都被她躺出了一个凹陷的区域来，周围的蒿草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直直地耸向天空，在视野中圈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风轻轻撩拨着她的发丝，大片的云朵在头顶那块小天空上飘过……
“……啊，算了，为了日落庄园如此美景，我不跟您计较了！”
珍妮闭上眼睛，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
如果能够做个梦，那也不错。
可是还没等她做美梦，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珍妮，你这样骂一顿就算完了吗？”
“啊啊啊！”
珍妮不知道自己是跳起来的，还是蹿起来的，还是怎么起来的。
她先是看到爱德华先生居高临下的脸。因为角度怪异，他的表情也颇为耐人寻味。
珍妮吓得脸色苍白，她使劲地按住心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爱德华：“你没去郊游？”
珍妮：“……”
爱德华：“哦，这还用说吗。罗斯先生很失望？”
珍妮：“……”
爱德华：“哦，我想那是一定的！迈尔斯呢？他一直都想把你带走呢。”
珍妮：“……”
“你是打定主意不做声了吗？”爱德华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珍妮捂着心口的那只手。
“珍妮……”他轻声叫着，嗓音沙哑。
“先、先、先生……”许是爱德华掌心的安定传递给过来，珍妮终于能够回应了。
“为什么不去郊游？”爱德华低头，静静地注视着珍妮的脸庞。
微风拂面，滑过两人的身体，催生出一种难以言说却又不必言说的情动。
“……我、我只是……我不想去了而已。”珍妮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但又陷入爱德华那只手的触感中。
她放开自己的心口，同时试图挣脱他的掌心。不料爱德华却更进一步，他将珍妮的手完全抓住，占有性地攥进自己的手里。他的掌心如此宽厚，完全把珍妮的手覆盖住了。
“告诉我，为什么又不想去了？”男人的声音比微风还轻了。
“……不、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了！”珍妮咬着嘴唇，声音小得可怜。
爱德华失笑。
珍妮在倔强中带出的一点撒娇是他最最受用的。他自作主张，牵着珍妮的手，带着她漫步在草丛里。
珍妮先还是抗拒的，她被男人拖着踉跄走出几步。
四野空旷，天高地阔，一望无际的草野让她放弃了余下的念头。
她慢慢跟上了他的节奏，与他保持着同步。
爱德华感觉到自己握着的这只手不再那样紧绷了，而是随着他的牵引逐渐放松下来，甚至回应着他的微小动作。最后，他慢慢打开手掌，与她五指交扣。他偷偷地看珍妮，女孩子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爱德华的心跳跃起来。
他让她放松了警惕。
她对他不再是壁垒营盘。
走出草野，他们站在山冈上，一起迎着风。
“珍妮，如果跳下去，你会陪着我吗？”
“为什么要跳下去？”
“哦，珍妮，你就不能附和一下气氛吗？”
珍妮有瞬间的静默：“如果人要一直附和气氛，谁能活下去呢……”
“珍妮？”爱德华看着她。
“没事，先生。”珍妮微笑。
“OK！那么，来说说刚才的问题吧。”爱德华转身来与她正面相对，“为什么拒绝了远足？”
“还不是因为您吗？那是因为爱德华先生会不高兴啊！这个庄园里谁敢惹您不高兴呢？”珍妮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气势，她甩开了他的手，向旁边走了两步，捡起两块漂亮的小石子放在手心里摆弄。
“珍妮？”爱德华不能置信地看着她，“这可真新鲜，你怎么会在意我的感受？”
“我不知道。”珍妮竟然也迟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惹怒您而已！或许只是为了让我的日子好过一点。”
这说法令珍妮自己的内心有所触动，她侧头打量了一下爱德华。男人迎风站在山冈上，风吹开了他外套的衣襟，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珍妮眯眼，其实爱德华先生的英俊是如此不同凡响啊！
珍妮低头想了想，转身走下山冈去，一面自言自语：“我可能也得像别人一样，要学着讨好您呢。没错，我开始讨好您了！”
“噢！有你这样讨好的吗？！”爱德华扶住额头，“嘿，等等我！”
日落庄园的贵客远足两日，庄园里从上到下都心情甚好。尽管这样说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但是没人愿意掩饰快乐。这其中当然包括家庭教师珍妮小姐。
不能与罗斯上校一起郊游，让她多少有点失落，但其实并未造成何种实质性损失。有一种情感的溪流已经越过险滩，在不知不觉中转了向，进入新的开阔地；水草丰美，鸟语花香，岸芷汀兰郁郁葱葱。
当你摘下变色镜，鲨鱼也会收起牙齿；更何况那原本就不是鲨鱼，而是一艘渡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