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且将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外面的霓虹灯漂亮地洒进来,照亮这一角小地方。他指尖轻轻一动,随即就感受到了自己手背上的针头,明白自己现在所处什么地方。他没有许新茶那样喜欢拔自己针头的爱好,轻轻坐起来,拎着还没打完的点滴走到了隔壁床位。
隔壁床位的人不仅打着三四瓶点滴,还罩着吸氧器,浑身上下无一不是伤。
简直太惨了。陆且将轻轻落坐床畔,**的人没有一点察觉,仍然十分安稳地昏迷着,他伸出手拨弄了一下这人的脸,温温软软的,是还活着。
这混账东西在晕过去之后出现了好一大阵的心脏骤停,险些把其他人吓出心脏骤停,多亏了抢救及时才挽回一条命。医生对着这人浑身上下的伤沉默了好久,若不是付川川等人在一旁解释和拿出证件,医生就该报警了。
“心脏骤停其实很难再抢救回来的。”医生最后妥协了,说道,“我不知道病人经历了什么,但很明显不是普通的打架。他的体质也有点异于常人,可能会恢复得比较慢,得留院观察,或者你们转到C市的市人民医院去也可以。”
待许新茶稳定下来之后,他们就转移到了C市的市人民医院。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陆且将的声音放柔了,并没有责备的语气,“骗人是很不好的行为啊。”
许新茶足足在病**躺了半个月才出院,这期间他清醒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任何关心与慰问,每个人过来都是先虚情假意了一番,然后跟他翻脸:“你有计划能不能提前说!你怎么这么不靠谱!你是不是要吓死我们!”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许新茶苦命极了,恨不得这群没上没下的东西全部消失在他面前,“滚滚滚,待在我这儿干嘛呢!还有没有事儿做了!”他这么轰人,众人才愤愤地离开了。
实际上,许新茶最不敢面对的是陆且将。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在时间领域里想的“你放心,我都计划好了,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借口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而且他自己还做了两手准备,首选的就是他和常含平同归于尽,结果没想到他们俩都生命力极其顽强,非但没在时间领域里同归于尽,反而都吊着一口气出来了。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许新茶悚然一惊,连忙缩进被子里装昏迷装睡。那脚步声轻而悦耳,停在了许新茶的床位前,随即床头的灯被啪的一声打开,许新茶的眼睫颤了颤,装作被吵到一般动了动。
“别装了。”陆且将叹了口气。
许新茶负隅顽抗,结果被陆且将一把拉了起来。
“我错了!”许新茶见自己落了下风,连忙举手承认错误,“是我不好。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行不行,但是前提条件是不分手,另外在之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保证不会在出现像这次的局面了!”
陆且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许新茶堵了一嘴。他冷淡地一挑眉,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许新茶一把拽住想要离开的陆且将的手:“你别走,我真的知道错了。出院就出院,你想让我去时研所上班也行,不去也可以,你得养我。”
“……”陆且将简直没话讲,但又受不住这混账东西。一想到那时候看到他身上的伤,陆且将现在心脏都还抽疼着,只能板起脸,语气却放柔和了,“明天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不能再出事。”
许新茶没听出陆且将话里的让步,还以为这人真的不管自己了:“别呀,我很愿意听你的!真的!”
陆且将的额角跳了跳,这人知不知道他自己的这些话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信度!
当然,这人并不知道他自己在陆且将这里已经信任值为零了,什么“你放心我没事”、“真的不骗你”,在陆且将听来那只有一个意思——“我不仅会受伤,还可能会死”。
“我取得了留校资格,明天起要返回学校补论文了。”陆且将把自己难得一见的火气压了下去,“你明天愿意在家等我回来就等我回来,愿意去时研所上班就去时研所上班。我没有生气,也没有要跟你分手。”
许新茶这才放开爪子。第二天陆且将临走的时候瞧见许新茶仍然没有想要出门的意思,交代了几声就离开了。许新茶在家里刷了两个小时的电影,还是耐不住,去了时研所。
上午十点钟已经过了时研所的上班打卡时间,许新茶一点也不在乎,反正他现在也是大病初愈的伤患。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换上工作服,一声同志们还没出口,就被付川川逮了个正着,她的神色一点也不惊讶,迅速拿起手机发了段语音:“陆助,老大来了。”
许新茶:“……”
他现在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受,而且觉得时研所的风向变了!这群小兔崽子平时跟他关系最好,虽然有时候会顶嘴,但至少还是很听话的!怎么才没过多久,他们就换了个面孔呢!
付川川冷冷道:“许所,别惊讶。经过咱们后勤部的评定之后,发现听命于你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而陆助显然比你靠谱得多,从现在开始,咱们都听他的了。哦对了,陆助已经猜到你肯定会过来了,所以特地麻烦咱们好好看住你。”
她说着,万齐喑就过来,直接打开了时研所的身份识别系统:“我暂时把你的身份从系统里撤销了。许所,你现在只能选择呆在这里。”
许新茶按住胸口,缓了两口气,开始考虑扣奖金和工资的合理性。
缓了好一阵,他才无言以对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坐在时研所的沙发里道:“案子怎么样了?”
“江远的妻子还是不幸去世了,目前江远已经到案,而且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常寄自首等着一起判,估计会看在这个自首的份上判轻一点;另外程泽和苏朝辉也是在常含平谢权两个人到案之后坦白了。”付川川打开了电视,道,“至于常含平和谢权,都还活着呢。常含平这老疯子居然还想着自杀,不过当然是被救回来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常含平团伙的罪行,许新茶看了一会儿:“还有呢?”
“还有就是谢权说出了当时常含平违规用人体做实验的那些失踪人口,几天之后市局那边就会让我们过去出庭,听当场宣判。”付川川伸了个懒腰,“这些事儿总算都结束了,现在些东西都在网上传得很快,咱们终于不是罪人喽!”
许新茶听到这里,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咱们本来就不是罪人。”
“哦对了,你当时在陆所家晕过去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些莹蓝色的光芒?”付川川不解,“咱们都给你吓傻了。”
许新茶捏了捏自己的手,笑道:“大概是时间觉得我可以拥有一份能力吧。‘人造’的太委屈我了。”
几天之后,许新茶精神劲儿也足了,时研所的人也只是跟他开玩笑,还没真的不听他的话,万齐喑也重新在身份识别系统里加上了许新茶的名字——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奖金和工资,不得不向混账领导低头。
许新茶正了正自己领带:“走吧,直接过去。”
他们现在虽然不必再遮遮掩掩自己的能力,也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展现,没搭陆且将的便车,而是坐车来到了法院。
这个案件是公开审理的,十分瞩目,拿着记者证的人坐满了旁听席。从开始到宣判结束,流程快极了,常含平毫无意外地被宣判死刑立即执行。
许新茶站起来做了人证之后,用只有常含平的声音道:“我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剥夺你的能力,这种能力不该被你拥有,更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一切终于结束了。夏季也悄然过去,来到了秋季,然而阳光仍然炽烈,带着光芒万丈的希望。
时研所毫不意外地火起来,连带着里面的两个门面担当一起成为了网红,迅速压过了常含平的事件,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各大高校的时间系不得不扩大招生数量,很多新型的时间研究公司拔地而起,一派欣欣向荣。
然而时研所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招新申请书雪花一样地飞过来。
以付川川为首的后勤部整天整夜地加班,辛酸泪一大把,也不知道该说这现象好还是不好,只能连夜写了一份申请书交给许新茶,许新茶看了看之后又添了一些内容,往上递给时空委员会。
终于,经过时空委员会的三个月试点之后,把这一项新鲜出炉的申请推及全国,全国各省的省会都建立了时研所分所,以分担总部的压力。而时研所也在招新数量增多之后率先做出了调整,从一年一招改为了一年两招,招新的数量变多,但要求始终如一的严格。为了适应这种快速的招新,时研所特别设立了培训基地,以让新人更快地适应时研所的工作。
经过这么忙乱的好几个月之后,许新茶终于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算能在头发完全掉光之前休息了,深刻地意识到“所红是非多”的道理,太累人了。
这几个月陆且将并没有怎么参与,许新茶只让他专心学习,把该补的全都补上。这会儿时间已经到了快下班的时间,许新茶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子,心里寻思着该去把人接回家了,谁知他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到传话系统传来付川川的声音:“许所!”
许新茶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他连忙返回去打算问个清楚,结果办公室门被人敲响,付川川直接跑了上来,一边喘气儿一边道:“有人给你这个!”她把那东西往许新茶手里一塞,又暴风似的走了。
许新茶捏着那信封手抖了抖,胡思乱想道:“这什么?常含平死了还不肯安息,给我留的恐吓信吗?”他三两下拆开,把信封扔到一边,取出里面的信,眼睛一扫,登时愣住了。
上面的字迹是陆且将的!
“时间线短暂,没有死而复生,也没有长生不老,但我想用这短暂的一生跟你一起度过——这是永恒。”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说在陆沧手下的时候写了很多份检讨,假嗔让陆且将补回来,没想到他还记着!许新茶不由自主地笑,觉得自己老大一人,会不会太幼稚了。于是三两下把纸小心地折叠起来飞快地跑下楼,果然在时研所大门外看到了陆且将。
“下班了啊!都早点回家!”许新茶吆喝一声,飞快的换下了白大褂拎起自己的外套走了,“我跟你说,时空委员会还没把我修缮时研所大门的申请书批下来。咱们这个门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林传学非要我走流程,走就走吧还没批……”
“许所!等等!”
他话音还没落,付川川便冲了出来。许新茶脚步一顿,无奈道:“川姐,咱们稳重一点,不要一惊一……”
“市局有案子转过来了!”
许新茶的话头倏地一顿:“行,知道了!把案子整理一份发给我,明天准时上班!”
初秋微凉的风卷过黄叶飘在空中,吹过人间大街小巷,给刚刚经历过盛夏炙烤的人们送去了清爽舒适。它像是为一件事情的结束画上了句号,又像是给一件事情的开始翻起了开篇,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在人间停留太久。
历史的洪流总会卷挟着它,掩埋在过往尘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