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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样你就不会失眠了(1)

糖果有毒 一枚糖果 6343 2024-10-19 08:03

  

  好好学习,天天睡觉

  我叫苗诗画,但我的生活一点儿也不诗情画意,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楼下擦皮鞋的变态老头儿名叫刘邦,怎么也看不出皇帝相,莫非是怪胎。擦鞋的时候总是抬头色咪咪地盯着女人的大腿,然后浮想联翩她们被自己玩弄的样子。我早看出来了,所以从来都是把皮鞋往他面前一扔,丢一块钱在地上,皮鞋的边缘总是有血,劣质的、三十五块的红皮鞋,我仍然喜欢,人造革里包的是纸张壳,下雨天断然不敢穿出去。

  我不爱读书,讨厌学习,我总是感觉一上课就会睡觉,老师晃动的影子,粉笔摩擦黑板的嘎嘎声,下晚自习一个人走路回家路过坟地的鬼影,模糊、颤抖、引人入睡。回家的路,很远,如果穿那红皮鞋,脚跟的皮被坚硬的边缘高高掀起,露出粉红色的肉,一碰钻心的疼,伤口愈合时会很痒,钻心的,用手去抓,模糊的血,麻木的脚,无趣的漫无目的的日子。

  而高中生的发育总是快的,除了那些男生身上飘来的雄性动物的胶水味,还有我的急速成熟的,不爱读书,讨厌学习,高一睡到高二,高二醒来是高三。我的外号叫口水苗,因为上课我就睡,我的嘴就是趵突泉,咕嘟咕嘟,听到下课铃声我会准时醒来,一阵风吹来,闻到原始的气息,金津玉液莫轻弃。

  也许因为读书时候睡得太多,工作了,经常失眠。

  一个女人,失眠。如果她不是更年期或欠下一大笔债务,大多是为了感情,当然也有工作或者其他事情,然而,大多是为了感情。

  我爱上他,所以我失眠。外面下雨,屋内小雨,风吹着,窗户啪嗒啪嗒响,像有人在敲门。

  黑夜里,我对着蹲在墙角的黑衣男人说,你今天不要烦我,有多远滚多远。

  一个人至少要干过五个行业才会决定做什么。

  一个人至少要和五个异性睡过才会决定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

  你是什么职业,你喜欢的异性类型是什么。

  苗诗画,女,19岁,学历:高中,职业:公共汽车售票员,喜欢异性类型……

  售票员拿着别人的钱看风景

  我的高中毕业证是在火车站领的,如果分了班我会去理科,那么夏老师会是班主任,一个具有多年教学经验的数学女老师,教过我高一和高二,她头发有点儿卷,眼神冷漠骄傲,许多年以来她一直是我的噩梦女主角,要么考试,要么上台做题目。她喜欢的学生,是数学课上对答如流自信从容的学习成绩优良的斯文男学生,她看我的时候鼻孔高傲地对着天空,如果不下雨的话,可惜她不是张爱玲小说里的希腊型小鼻子。

  有一个教物理的吴尚好对我不错,我所有的科目中,物理是最好的,曾经拿过九十分的好成绩。为什么,只要念过书的都知道,一个不爱学习的女生某科目特别好的原因不外是教这科目的老师很好看之类。

  学习好的男生女生卯足了劲儿分科准备考大学,眼镜片子越来越厚,知识就是力量,吃了的饭长的力气都用到学习上去了,就是好好吃饭,天天向上。大学毕业后,大部分男同学会给老板上班,为了几千甚至更多的工资出卖血汗,女人上完大学一样地为钱卖命,晚上洗干净却很少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睡。学习不好的男生女生就在晚自习的路上你摸我我摸你,彼此都不吃亏,积累恋爱经验值。

  扯得很远了,说退学的事吧,由于我既不是学习好受宠的学生,也不是学习不好变坏的学生,我生得丑,眼睛无神兼肥胖,头发像稻草稀疏,双下巴可以夹坏一只苍蝇,没有人约我变坏,我只有自己和自己玩,但我爱卫生,在玩之前一定会洗手。有一次在宿舍玩的时候,吴尚好过来了,坐在我的床沿,宿舍一个人都没有,我躺在被子里,露了个头。那个冬天的下午我一脸的虚汗,伤身体,而且没什么效果。

  “下午的统考为什么不去参加?你生病了吗,诗画?”他是个中青年人,也就是三十岁的男人,擦了香水但很好闻(三年后我才知道这叫古龙水)。我不明白在乡下这样的学校为什么能请到这样的高级老师,据同桌说他是清华大学物理系的高材生,刚从德国学习回来就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开除了——有些东西,你以为是对的,并不就是对的。

  “没……没什么……我不想读书了。”我结巴了,额头滚烫,是**不是发烧。我喜欢他,他不歧视我,我看得出来,所以我喜欢他,觉得除了他和操场上那些蚱蜢,全世界都在歧视我。

  “你去干什么呢?”吴尚好叹息了一声,顺便帮我把被子掖了一下,无意中触摸了一下我的脚尖,十七年以来,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来电。是有条热热的线在身上缠绕着,焚烧着,麻麻的,心脏要蹦出来。

  “去打工啊,去南方,据说有个叫深圳的地方,有钱人特别多,地上还有钱捡。”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兴奋的光芒。

  “想干什么呢?”他把打开的门关上了,也许是怕我冷。

  “售票员啊,我从小就这么想,天天有车坐不用走路,风吹不着,雨打不着。”

  “这个职业不错。做什么都好,只要自己开心。”吴尚好在笑的时候,我更加自卑,我脑子里很乱,忽然想起男人耍酷不如有条好内裤这句话,莫名其妙。

  他走的时候我哭了,他吻了我的额头,我恨我的那颗青春痘,我恨我的稻草头发,我恨我胳膊滚圆的白肉,我恨我的消极厌世,我恨我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不优秀一点儿,漂亮一点儿,即使如此,又如何,我辍学了。

  毕业证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火车站领的,20块一个不讲价,钱是爸爸给的,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让我对自己更失望。

  工作是爸爸找他的同学的侄女的老公介绍的,押金2000元,小巴,第一次离开家,来到陌生的城市,让我惊讶的是,原来传说中的深圳,地上没有钱捡,倒是很多乞丐,比老家还多。

  司机是个沉默的男人。第一天,我晕车了,原来拿着别人的钱看风景的日子,不那么容易。

  447车队的女鬼

  447车队的一辆八成新的中巴是我流动的家,载员30人,车队里共70辆车,我的老板孙佟很年轻,山东人,子承父业,瘦高精明,有点儿驼背,鼻子很尖很挺,黄书上说这样的男人是极品,我看着他的鼻子幻想了很久,由于没有实践经验,想着想着就想吴尚好去了,出发前我想起他对我的好,冲动地要去找他,像言情小说里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当然一定是晚上,泪眼迷朦小鹿乱撞地说吴老师我爱你,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要把我最美好最纯洁的东西留给你,然后看他感动地在我身上起伏。

  是的,很多事情,本来是要做的,但如果旁边的人泼冷水就做不了。比如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那个男人的表哥说没戏了,你们恋爱只会让双方都受伤。这个女人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她男朋友被美妙爱情烧昏了头脑,被冷水浇得理智,理智地离开,理智地悲哀地遗憾地平淡地活着。我的献身圣举也被冷水泼醒了。正在假装收拾东西,母亲一边往我的行李袋里塞腌好的咸蛋一边说:“本来还指望你读个大学的,亏得我找了吴老师打了招呼,给你补课,一学期七八百块白花了。”

  啊?!

  我发昏,原来,每次下课后叫我开小灶是真的补课,原来,吃饭的时候买辣辣的小鱼仔给我吃是受人之托,原来,那个下午的吻,是无奈地告别,我辍学了,他就没钱拿了。现实真残酷,但在幻想中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幻想与现实相结合,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笑着生活和哭着失眠相结合,沉默和暴虐相结合,结合不如凑合,凑合不如睡着。

  我跟的车牌尾数是2113,我很喜欢,爱你一生。按理说,我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有爱的,但仍然喜欢幻想着有。

  制服的优点就是可以掩盖一般人身上的缺点,而且耐脏,深蓝色,假如经过那片海,我就和海水融为一体,一个城市有海,即使现实,也有地方可以躲避,我能坐在海边假装自己是沙雕,待一天。

  早晨到晚上,由于晕车,我的内裤都汗湿透了,脸色苍白,舌苔发黄,吐在树根下,垃圾桶已经很满了。

  夏天的风吹过来,我是腐烂的。

  那呕吐的声音,让路人侧目而过,蹲在地上,月亮已经高高挂,身边就是公用电话,我不敢打,在外面的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眼泪掉下来,身后站着一个人,拿着一瓶矿泉水。我几乎看了他一天的后脑勺。他的工牌是781026。

  今天早晨,第一次上班。

  “你好,我是苗诗画,第一天跟车。”我拿着一叠零钱和一个旧皮包,是前任留下的,皮包上有指纹的痕迹。

  谭善勇只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就记住了他的脸。记得的时候记得,忘记的时候忘记,不是你们谈论的高尚的爱情,只是那样的感觉,非常的怪,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我只是这样感觉。

  他几乎一天不怎么和我说话,到哪里收多少钱,上岗前培训都背熟了,几个新入职的都和我一个宿舍,说我跟的这个车很诡异,12点总是有鬼上车,还有,前任售票员莫名其妙地疯了。听得我毛骨悚然,但还是睡得很香,在我没有喜欢上他,在喜欢他,他没有离开之前,我都是睡得很香。

  他开车很快,中巴车开得像过山车。

  最后一班车开得更快,还差一站就要到终点了,我胃里的呕吐物在晃荡,像语文书里的骆驼祥子,涌到喉咙口,我使劲咽了下去。上来一个女的,长发白衣素面,眉毛淡到几乎没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我觉得好冷,看了看谭善勇,他回头示意我不要卖她的票。

  我紧张,一动不动,抬头看谭善勇头顶的红色液晶时钟,12:00,凌晨,夏天,传说中的女鬼。

  我开始怀念学校读书的日子,在父母身边的日子。马上就要吐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愿时间停留

  为啥女鬼都是一个形象的呢?是让人容易认吧,我从眼角偷偷地瞟了瞟她。

  身上还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我大气不敢出,肯定不能卖她的票了,否则她肯定是给出一张冥币,如果我没得找,是不是就死掉?

  到站,女鬼几乎是飘下去的,回头对我笑,牙齿白,牙肉红。我哇地长叫一声,开始吐。

  矿泉水递给我,我感激地看了看谭善勇,漱了漱口,感觉好了很多,摇摇晃晃站起来:“谢谢你。”

  他点点头:“下次中午别吃那么油腻。”

  “你不怕鬼啊?”我把矿泉水一饮而尽,瓶子扔在垃圾桶里,如果是篮球,就是三分。

  “鬼?”谭善勇停下脚步,他也是住宿舍,走路十五分钟就到,这十五分钟,要路过五十元理发屋和面馆,还有麻辣烫摊。

  “对啊,上车那个。”我觉得吐完以后很饿。

  谭善勇惊讶道:“你这丫头,哪里听的谣言,第一天上班就鬼啊鬼的,那女孩儿是我们以前老车队队长的女儿,晚上帮人家卖衣服就够累的了,怎么好意思问人家要票。”

  我彻底觉得饿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关键是,肚子的问题。

  面是很大一碗,贩夫走卒都在那儿坐着吃,哧溜很大一口,劳动人民干活累了吃的东西是最香的。我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看着谭善勇,他原来并不是如我想象中的冷漠。

  在这个城市,没什么亲戚,随便抓了个人,虽然不是救命稻草,至少可以陪着吃饭。

  他比我更饿,我吃两块钱一碗的面,他吃四块一碗的。

  从他的抬头纹来看,我猜测他有三十八岁了。

  他一定在猜测我的体重,一百三十五斤,不知道他猜中没有。

  谭善勇叫我胖丫头,并让我叫他叔叔,我不乐意。

  回到宿舍,一点,吃了一个小时,因为聊天喝酒了。深圳,走近一个人很容易,离开也是。但总比一个人好,一个人,总有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明天是怎样,明天再说。墙角真干净,一个扫把都没有。开始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玲珑剔透的女孩儿。甜美的笑,迷倒众生,收的玫瑰花,装满了白马王子的后备箱。

  无聊日子如细沙

  有些人的生活,是安妮宝贝的小说,昂贵奢侈浪漫的感情在男人修长的手指、青草味香水和蕾丝纯棉衬衣、光脚球鞋另外还有几百块才一点点的哈根达斯冰淇淋中漫延,这些人,多幸福,不用总是上班,吃冰淇淋喝咖啡就能过一天。

  虽然我只有高中文化,但我还是迷恋她的书,努力背里面的句子,因为那些世界还有那些优秀英俊的男人都是我梦想拥有的,早晨,后花园酝酿的轻雾,阳光薄薄地透过落地窗,照着我的脸,身边的男人的睫毛很长,紧紧地抱着我,风来了,花落了,每天都能喝到一杯牛奶,可以无止境地看任何电视,还有五星级酒店窗口的焰火,啪啪升空然后陷入黑暗。

  我很希望失恋,因为我从未谈过恋爱。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竟然是父母用钱买来关心我的物理老师。

  窗外花花世界,车内众生嘴脸。

  “去哪儿?”一个星期内,我学会熟悉地报站,学会在小巴上不晕车,学会在急刹车时不再一屁股坐地上引众人哄笑,学会跟恶意逃票的人耍赖——要和耍赖的人赖,要比他们更无赖。

  有个人不想买票,故意说坐错车,到下一站下,那张脸我熟悉,已经上了我们车队的黑名单,看过他的照片,二十岁,邋遢糊涂的鼻子,没精打采。

  宿舍那帮女孩儿都吃过他的亏,有个女孩儿还被他吃过豆腐摸过屁股,据说他是吸毒的,什么也不怕。

  “我坐车还要买票吗,肥妹?”他笑得邪恶,牙齿烟黄,喉咙里喷出了许久未刷牙的恶臭,还有怪怪的香气,大概是白粉的余味,我想,他灰色T恤的右边肩膀上破了一个洞,没有胸毛的胸部凑我很近。我觉得他肯定是我聊天室里的一个网友,因为那个人的签名是:“砍过人,吸过粉,站在马路上接过吻,网吧→网得我一身伤疤,网友→网得我一无所有,网恋→网得我一直失恋。”算了,我想得太多了,赶紧把这人搞定是正道。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肥妹。

  我做了一个动作,幅度还挺大,谭善勇赶紧打开车门让他下车了,他喊着叫着在众乘客的鄙视中尖叫大笑中消失在人海中,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人报复我,我也不怕,我在这个城市一个亲戚都没有。

  中午休息时,谭善勇从我碗里夹走了一块肥肉,拍拍我的头:“丫头,以后不要抓男人那里,很痛,而且小心别人死掉。”

  我在烈日下努力睁开我的眼睛,他和我并排坐着,很难得白天大家靠这么近:“他不给钱哦。”

  “亏就亏一点儿,性格不要太强,小心嫁不出去的。”谭善勇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同事笑了。

  我眼睛一红,把肉都夹到他碗里,心里只有四个字:我要减肥。

  也许胖点儿的女孩儿给人的感觉都是无心计,憨厚踏实,很多同事都喜欢我,男人女人都爱和我开玩笑。谭善勇也是,他陪我吃消夜,给我讲很多事情,有趣的是那些冷笑话,比如一个人他叫哈哈,有一天他摔地上了别人就说哈哈,他摔跤了。恐怖的是开车遇鬼的事。但他从来不讲他自己的事,其实我多少知道这个男人的事,女宿舍,一般的话题除了八一八你那个来了没有,其他大部分八的都是男人,电影明星、老板孙佟最近的女朋友、每一个车队的司机都逃不过被八卦的命运。包括谭善勇,据说他以前是很发达的,落魄了才到这里当司机。

  “真的有鬼吗?”我已经升级吃到三块钱一碗的哧溜面了,哧溜面是我起的名字,因为吃起来哧溜哧溜地响,我喜欢它那么便宜,喜欢累了一天后拿它当消夜。酱是碎肉和花生混合,可惜只给一点点。我怕我问老板多要一点儿他会说三块钱你想吃多少。底气不足的人,问别人要东西,想了想,就不问了,怕被拒绝。

  谭善勇笑笑:“真的想见识一下吗?你发誓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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