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纸车
袋子里的包子瞬间就变成了小孩儿的拳头,滚落到车厢里,老妇人找我的那一叠凌乱的纸钱,也变成了一张张冥币。我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那司机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他哧哧哧地笑着,嗓子很哑,笑的时候动作很大,肩膀一耸一耸的,他一边笑一边嘲笑我:“你是外地来的人吧?你都看不出来,那个女人是一个鬼?”
“看不出来。我倒是觉得她挺可怜的。”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外地人,要是本地人早就吓得到处跑,你还在那里跟她说话买她的包子,幸好你没有去她的店,不然的话,她会拉着你哭哭啼啼半天说她孩子的事。”
“她的孩子怎么啦?”
“她的孩子在河水里被冲走了,她找了许多年,找得都忘了自己是哪个年代的人了。蓬莱镇到处都有她的身影,有时候在河边,有时候在车站,有时候在大路上。半夜没事就在附近哭,喜欢逗小孩,喜欢年轻人和她说话。我都习惯了,她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这里……”
她不会就是我进无人村的时候碰见的那个鬼母吧?我刚才没有仔细看她的脸。要是看清楚她就是那个鬼母,我还能买到包子吗?我也是早就吓跑了。
“她杀小孩?”我看着滚落在脚边的婴儿拳头,感到恶心,她自己失去了孩子,可能最见不得别人有孩子。
“她不杀小孩,反而很爱小孩儿。要是谁家生孩子,她会趴在人家窗口上看,有时产妇遇到了什么产后鬼,她会帮人家把鬼驱逐了。她还收养了许多小鬼孩,我经常看到她带着一群小孩在这里乱窜,她由着那些小孩捣鬼,就像宠溺自己的孩子一样。”
那地上这些小孩的拳头是怎么回事?
我弯下腰,捡起来一个,用手捏了捏,一捏就散了,原来这是假的,用来糊弄人的。
“对了,我就住在车站的值班室里,我昨晚半夜起来的时候,她好像又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她抱着那个小女孩,在进门的时候被我看见了,你看,就因为她,这个车站慢慢的被废弃,没有谁敢来这里坐车。都是去坐外面的面包车,哪怕比车站的车费要高出两倍,人家也求个安稳。”
“你说,她昨天晚上收养了一个小女孩,长什么样的?”
司机好奇问:“你好像对这个鬼挺感兴趣的。”
“这不是满车就我们两个人,我找一点话说让你不打瞌睡,到现在为止,我们两个的共同话题也只有这个,不说这个说啥了。”
“那也是。”司机还是嗤嗤嗤的笑着,“那个小女孩约莫有五六岁的样子,可是光着身子,光着一双脚,身上还有血迹,我想这可能也是一个小鬼孩,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个车站早晚会毁在她的手里。对了,你为什么不害怕她?”
“那不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她是鬼,要是知道的话,我当然会害怕。”
“我早就习惯了。你去龙虎镇做什么?”
“找一个朋友。”
“还回来吗?”
我苦笑着说,不回来了。我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还回来做什么。
“哦,那样的话,下午我就是一个空车回来,真没劲。”
我在想昨天晚上鬼母收养的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就是刚刚出生的林一念?要是是这样的话,林一念就还在蓬莱。她在蓬莱的话,就不怕张医生找不到她。
我把头转向窗外,看了看,今天的天气是阴天,没有太阳,外面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可是这个年轻人却把车开得飞快。这辆破车一路上没有鸣笛,但是浑身都在响,哐当哐当的声音很催眠。年轻的司机偶尔说一句话,偶尔又闷头闷脑,一路上,车没有停过,当然,也没有经过什么繁华的小镇。
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但是让我很惊讶的是,车没有经过彝花。
“喂!师傅,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司机在前面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说:“我开了十多年的车,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走错路,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大雾天能开大雪天也能开,下雨能开,天上下砖头也能开,从来没有人说我开错了路。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你现在就下去,我可不想听别人说我技术上的问题。”
“可是,这辆车根本就没有经过彝花。”
“哈哈……彝花村?那是蛊村,我们经过那里做什么?”司机说,“有经验的司机都绕着走,谁要去那里沾染不干不净的东西?”
“还有别的路可以绕开彝花?”我惊讶不已,上一次我们过来的时候,谭峰说只有一条路必须经过彝花,这么看来,上一次我们是被人故意引进去的。往事不堪回首,现在想来,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别的路可以绕开,这一条就是省道线,只不过来的车辆少而已。怎么,你走过那条线?”
我支支吾吾的没说,准备推开玻璃窗看看外面,被司机喝停,不准我开窗。
这破破烂烂的汽车还不让人开窗,里面一大股柴油的味道让人受不了。
走了不多远,路面坑坑洼洼不说,还有许多积水,破车行走在上面打滑,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
可是最终汽车的轮胎被陷住了。司机趴在车屁股后面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一个人不行,需要我来推一推。
我当然不能推辞,这唯一的一趟车要是抛锚在半路,我今天咋去找金胖子?再说这山高水长的地方,我要走出去恐怕也困难。
于是我下去帮他推车,那年轻司机卯足了劲,脸憋得青紫,我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把车推出了水坑。
为预防再一次的陷进去,他说让我在后面推一下,他在前面去慢慢发动。
汽车一发动,一大股污水迎面飞溅来,我全身上下湿透。
他下来后有些不好意思,让我换他的衣服,我说不用,男人要是不臭哄哄的怎么叫臭男人。
“那你也把鞋子给换了,你看你,穿的都是啥鞋?”
我这才注意到我穿了两只不一样的鞋,一只还是张志强给我的草鞋。
不是我不想穿,而是草鞋已经在我使劲推车的过程中断了。
司机有一双黄色的解放鞋,我穿着刚合脚,我换上这双鞋子,把烂成几部分的草鞋给扔了。
司机说前面的路很糟糕,叫我不要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我们就没有再交谈。走了一段,路开始变得平稳了一些,我忽地有了些晕车的症状,脑袋昏昏沉沉的,肚子里翻江倒海,难受的很,我靠在发霉的椅背上假寐,心里想着事,乱糟糟的。
等车停下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睛,感觉有点不大对劲,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却有清脆的鸟鸣。
往外一看,我的天!
这是什么地方?
到处都是苍松翠柏,抬头就是一片空旷的天空,这是在山顶上。
地势空旷,一眼就看到前面的一群人,他们穿着白色的服装,有的挥舞着工具,在地上挖坑。
“你拉我来这里干嘛?”
话一出口,才发现司机不见了。
我骂骂咧咧的跳下车去,面前是一棵足有三人围的大松树,把我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我往四处看了看,这里荒郊野岭的,根本就没有公路,汽车是怎么开来的?
我往后一看,哪儿还有什么汽车啊!我的身后是一个用纸板剪出来的车,软沓沓的贴在地上,我这是被人摆道了。
而且是被高人摆了道,这个高人能在青天白日里开着纸做的车将我从蓬莱送到这里来,我浑然不觉。
这辆只有我一个乘客的车,就是一辆鬼车,我想起在车站那个卖包子的女人给我做的那个手势,那分明就是让我不要上车。
我苦笑,到底谁是鬼?这个开车的小伙子竟然说卖包子的女人是鬼,编造一大段关于这个女人的故事,为的就是声东击西,让我对他放松警惕。
不过他带我来这个东西,半路并没有给我弄什么幺蛾子出来,要是想杀了我,大可以将车开到悬崖下去,那说明他带我来,是有什么意图。
外面那群人没有发现有车开到这里来,也没有发现大树后有一个人,他们在地上挖坑,旁边放着一个红漆的棺材。
普通的棺材外面都是染黑漆,被红漆染着的棺材,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鬼怪,要么是死者凶死的,怨气重,所以用红漆的棺材锁魂。
挖坑的是男人,守在棺材旁边的是四个女人,全都背对着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所以我要是不走到他们对面去的话,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是谁。
但是现在分不清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我不能走过去暴露身份。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个司机带我来这里参加别人的葬礼?
男人们挖的坑不大,但是边挖边往里面撒五谷,被血泡过五谷,那是封死鬼魂出去的符咒,这个死者到底是谁,让别人从墓穴到棺材上都做足了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