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间,周喻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从床头边拿起来看了一下,是父亲打来的,他犹豫一下,还是接听了。
那头问周喻有没有找到工作,周喻敷衍说已经找到了,那头说既然找到了,那我跟你妈就放心了,还嘱咐他要踏踏实实工作,不要好高骛远,要求他等到发了工资就把工资寄回家还账,接着说:“李非的妈妈在我身边,她有事找你,我让她跟你说话。”
刹那间,周喻的心仿佛被一根铁丝紧紧拴住并往嗓子眼拉似的,血液都快凝固了,他知道李非的母亲找自己肯定为了是询问李非的情况,他最怕李非的家人问他关于李非的情况了,肯定是李非母亲打不通儿子的手机才来找他的。
李非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因为被带他就医的平头男子拿走关机了,平头男声称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李非的亲人打电话来没人接而起疑心。
“喂,周喻嘞,我儿跟......跟你在一起没?在的话你......让他跟我说几句嘞。”那头期期艾艾说,听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周喻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把嘴唇都咬出血了,长长吸了一口气,战战兢兢说:“姨,李非已经出海打渔去了......”他明白这样说只是权宜之计,李非受伤的事情李非的母亲迟早会知道,但是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什么?他出海打......打鱼去了?”那头由于十分吃惊,不禁打断了周喻的话,“哎哟,他不好......好好工作,去打什么鱼嘞!”
周喻赶紧解释:“姨您别担心,他去打......打渔也是工作,他是跟一家......专门打渔的公司出海的,听说工资还蛮高的。您是不是打不通他电话呀?打不通就对了,因为在大海上手机没有信号。”
那头还在埋怨:“那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嘛,他就这样走了,我好担心嘞!哎你说他......他会不会有危险啊?海上风......风大,有时还刮台风,要是......哎哟,菩萨保佑嘞!菩萨保佑嘞!”
周喻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李非,觉得自己瞒骗一位长辈的做法很卑鄙,但是他又告诉已陷入绝境中的自己只能这样做了,于是煞有介事地对李非母亲说李非上的那条船是一条大船,坚固得很呢,另外渔业公司长期在海上从事捕捞活动,积累了丰富的识别和预测天气的经验,公司老板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海,什么时候不可以出海,老板不会拿自己和员工生命开玩笑,叫她尽管放心好了。
“我担心他晕船嘞,还有他吃饭问题嘞......”
那头又啰里啰唆了半天,还是周喻感到心烦借故说自己有事,对方才把电话挂了。
周喻把手机扔到**,然后躺下,两眼无神地望着头上乳白色的墙壁。
此时,他真想走出这间屋子,然后逃出金城,亡命天涯。但是,他又突然想起了心上人苏妍,想起了对他满怀期待的父母,如果选择逃亡,那么他就再也没机会与苏妍见面了,那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啊!另外要是父母知道了他犯下的事情,肯定会很失望和难过的。
他既不想失去苏妍也不想令父母担心,所以只有铤而走险了,他心存侥幸地想,我会非常谨慎地去做那件事情,我不会被人发现的,警察也不会查到我头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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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朝门缝望进去,只见在安静的轿厢里立着一个高高的身影,他的身形轮廓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越来越清晰,当他整个人完整地呈现在站在电梯门口等坐电梯的众人眼前时,他给人的印象是:身材高大,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长舌帽,透着一股神秘的色彩。
当这名神秘男子发现有两名年青男女几乎在同时看向自己时,他仿佛做贼似的赶紧伸手把帽檐拉下来遮住脸,接着低下头匆匆走出电梯。
一位满身赘肉堆积的中年妇女看着神秘男子朝通道外面走去,就忍不住撇嘴咕哝了一句:“又是这个怪人。”然后进入电梯。
神秘男子置若罔闻,他走到通道出口处放缓了脚步,用他那缺少神采的眼睛朝周围看了看,见附近没人注意自己,才朝小区外面走去。
他这是去外面的餐馆点外卖。
他自从一个月前悄悄住进这栋公寓后,除了每天餐点时间出去点外卖外,他几乎不出房间的大门,他已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了。
这栋公寓的不少住户见过这位男子,大家见他大热天的用口罩和帽子把面部遮挡起来,似乎很害怕别人瞧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更是从来不与人说话,仿佛天生就是个哑巴,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大家都很诧异,甚至有人还以为他是个通缉犯打了报警电话,结果派出所的民警来了解情况后就离开了。
警察没把神秘人带走,证明他不是坏人,公寓里的人这样想。
由于此人身上有许多令人无法解开的谜团,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性地在背后叫他“怪人”。
怪人走进餐馆,点了一盘西红柿炒鸡蛋,找个角落坐下,等厨师炒菜,然后打包带走。他呆若木鸡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眼里分明蓄满了忧伤。
这时,周喻走进餐馆,他扫了怪人一眼,略一踌躇,然后朝着他方向走去,到了他对面便在凳子上坐下来,叫服务员给他炒一盘葱爆猪肝。
周喻斜瞄了怪人一眼,不禁紧张起来,见怪人对自己的到来似乎浑然不觉,紧张的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周喻拿出手机佯装刷微信朋友圈,心里却琢磨着如何才能使对方对我产生好感。
周喻虽然看不到怪人的脸,但是他确信这男子就是平头男要求他接近的人,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该男子住在那公寓里的哪一层楼哪一个房间。
事实上,周喻就住在怪人居住的楼上,中间只隔了一层楼。
就在周喻住进了那栋公寓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他在楼下看见了怪人,他佯装若无其事地跟怪人进入电梯轿厢,本想与怪人搭讪的,但是由于很紧张担心露馅,他最终放弃了这次机会。
周喻忽然想到了什么,点开某自媒体APP熟练地操作了几下,思索片刻,自言自语:“这些自媒体真是无耻,为了博取眼球,吸纳粉丝,获取经济利益,乱发一些罔顾事实的文章。”
有几双眼睛被他声音吸引纷纷朝他看来,但是很快人们的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了。
周喻一边不动声色地琢磨什么,一边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扫视周围的人,忽然扭过头去,露出僵硬的笑容对旁边一位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说:“大姐,你平时用手机刷资讯吗?”
妇女愣了一下,不解地问:“资讯是啥?”
周喻不知如何才能把“资讯”的含义跟对方解释清楚,就有些苦恼地挠了一下头,理了一下思路说:“资讯指的是一种信息,它包括体育、娱乐、新闻、生活等多方面。我问你平时喜欢看这方面的文章吗?”
“偶尔看一下,倒是经常刷抖音。”妇女拘谨地咧嘴一笑,“我不仅刷,还拍。”
周喻才不管她有没有看资讯呢,问她话,是想借此作为跳板说出“心里话”,表达自己“观点”,试图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于是,他挪了一下凳子靠近妇女,拿起手机指着网络上的一篇评论文章说:“金城‘7.18’投毒案你知道吗?”
怪人猛地抬头,目光仿若标枪似的,朝周喻投过来。
妇女眨眨眼,饶有兴趣说:“这事在网上闹腾得那么凶,谁不知道?”
周喻瞥了怪人一眼:“我说有的自媒体人真是无耻,发表的言论断章取义,瞎掰胡扯,带偏舆论风向,引发网络暴力,就拿这篇文章来说,它把矛头对准了李跃华,怀疑李跃华就是投毒凶手,把李跃华批得体无完肤,这怎么可能呀,死的人当中就有他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要是李跃华真是凶手,那警察还不早就把他抓起来了,你说对不对?”
只见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喻,忧郁的眼里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你的观点我不认可!”妇女的局促感因对周喻失去好感瞬间消失,“三个大活人死在了他家里,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去他家里投毒?毒肯定是那个李跃华投的!网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说他想毒死老婆,不料儿子与情人遭了殃,李跃华就是一个恶魔,他应该被拉去喂子弹!”
怪人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妇女,不过由于有帽檐和口罩遮着,人们看不见他的表情。
“大姐,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跟着认为是什么。”周喻一本正经的样子。
妇女有些生气了,说:“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就算不看网上的那些言论,我也觉得李跃华就是凶手!”
坐在妇女旁边的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不屑一笑,问周喻:“你说李跃华不是凶手,那你觉得谁会是凶手呢?”
周喻微微笑道:“这位大哥,我觉得你问得业余,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谁是凶手呢?”
男子觉得周喻的口气不恭,就生气地说:“你既然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你大发什么议论呀!要我说,李跃华八成是投毒凶手,警察没把他抓进去,那是因为暂时没找到他作案的证据,不过天网恢恢,他终究会进去的!”
怪人紧紧咬着嘴唇看着该男子,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谁说李跃华没进去?我听说他已经被抓了,昨天被抓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红脸汉子说完,猛吸了一口烟,烟雾从大蒜鼻孔里喷出,顿时四处惊逸,然后袅袅散去。
满屋子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红脸汉子,吃饭的停止了夹菜,喝水的忙把杯子放下,玩手机的把手机收了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啊——!真的进去了?”
“消息可靠不?”
“大快人心啊!三个死者特别是宁娅红和李梓涵母子俩可以瞑目了。”
“......”
而怪人只是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了厌恨的疲惫。
红脸汉子得意地眨眨眼,又吸了一口烟,对刚才问他话的人说:“消息当然可靠,我侄儿就在市公安局当刑警。”
先前与周喻争执的妇女像只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对周喻说:“听听吧,听听吧!犯人都已经被抓了,你还在这儿替李跃华那恶魔喊冤叫屈,脸被打得啪啪响,不好意思了吧?”
众人跟着妇女七嘴八舌地批评起周喻来,认为他不应该替李跃华说话。
周喻看了带着打包好的菜饭往门外走去的怪人一眼,假装不好意思地对批评他的人们说:“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抱歉。”
不一会儿,周喻带着自己的打包好的菜饭离开了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