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在校外路边的一个落地广告灯箱后面,趁没有路人经过,钟铭把用小小的药瓶子装好的氰化钠交到我手中——药瓶子用高压塑料膜包得密不透风,我差点夸他防护措施做得到位——他不忘警告我说这东西属于剧毒物质,不能让它与皮肤接触,更不能好奇吞服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说知道了,心里嘀咕我又不是傻子。
购买氰化物这事我绝不能让父母知道,否则他们肯定会骂我,把氰化物收走。放学回家后我把它放在床底下,还用一张印制广告的铜版纸把它遮盖住。
由于担心被父母发现,我就一直呆在卧室里不敢出去。等天黑了后,我把它拿出来,下楼悄悄埋藏在我家楼下的花池里,因为我担心放在家里会无意中被父母看到,并且由于好奇把药瓶打开,这样恐怕会导致严重后果。
我必须尽快施行投毒计划,让李跃华一命呜呼,只有拔掉插进我父母婚姻中的这枚“楔子”,我父母的矛盾才有可能缓解,他们的感情裂痕才有可能修复,我的痛苦才有可能减轻。
在有了投毒的想法后,我就去过李跃华居住的小区门口仔细观察过,该小区是一个新兴小区,地理位置较偏,入住率不算很高,出入的车辆、行人都无需登记,保安形同虚设。
这样很好,给我创造了自由进出的机会。
那次从李跃华与我母亲的谈话中,我知道就他一个人居住,他一般每天都会出门,时间不定,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下午。
做微商嘛,时间都比较自由。
我虽然知道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但是我不敢贸然去开他家的门,因为我担心正巧被他碰到。正是有这样的顾忌,我只有寻找机会。
为此,我悄悄跟踪过母亲,只有看见母亲跟李跃华在一起,我才敢去开他家的房门。
可是我跟踪了几次,并没有看到母亲跟李跃华见面。看来为了避免被我父亲碰到,他们很谨慎。
不巧的是有一次我被母亲发现,她问我鬼鬼祟祟的跟着她干什么,我是不是被熊之扬派来跟踪她的,我赶紧撒谎说我这是去找同学玩耍,正好跟你走同一条路,父亲并没有叫我跟踪你。
母亲气哼哼地走了,看样子她好像不相信我说的。
虽然跟踪母亲遭到了挫折,但是我打算以毒药谋害李跃华的决心坚定不移,这个计划要得以顺利实施,我就必须搞清楚他什么时候不在家,去了哪里,具不具备实施这个计划的时间和条件;因此,我通过母亲了解他的出行情况很有必要。
此时,我正用耳朵贴着母亲房间的木门,屏息聆听母亲与李跃华通电话。开始,他们谈的是与食品安全、科学养生有关的话题。
突然,我听到母亲说了一句“哦,你现在在梧桐市,那你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了是吧”的话,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我决定现在就去李跃华家,实施蓄谋已久的投毒计划!
我从床头下翻出一双早就准备好的纤维手套,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然后轻轻开门走了出去。来到外面,见天上阴云涌动,如同我此时心里激**着的邪恶想法。
从小区花池的土层下面,取出我藏匿了一个多月的氰化物,我大步流星走到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不到五分钟,我就拦停了一辆非法营运车。
司机把车开到李跃华居住的小区门口,我付了车费下车。我没有马上进入小区,而是在小区外面的路上徘徊了差不多两分钟,见小区的露天坝没人才决定进去。
蹑手蹑脚走到保安亭旁,我见一个身穿工作服的保安正背靠椅子张着嘴巴打盹儿,好像还有呼噜声,我连忙从敞开的岗亭门走进去,直奔目标3单元楼房,因为李跃华家就住在3单元703室。
我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次我跟母亲来他家,他叫我下楼去帮他买酱油——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把我叫去买酱油,是为了方便跟我母亲亲热,因为我把酱油买回去后,发现他家灶台上还剩有半瓶酱油——他怕我回来记错楼层和门号,就拿张纸写了“3703”这个数字递给我。
来到电梯门前,见电梯门口没人,电梯显示屏是黑屏,原来是停电了,我只好从楼梯道爬上去。
爬到7楼,我有些气喘。站在狭长而阴暗的过道上,压抑的情绪嗞嗞生长,看着前面倒贴着一个大大的“福”字的栗咖色房门,想着我即将打开这扇门潜入屋内释放罪恶,我的心就止不住狂跳起来,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我也说不清楚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只知道可能在今天也有可能在明天,或者后天,大后天,这房间里就会多了一具面目狰狞的尸体,尸体被发现后就会成为这个小区关注的焦点。
如果我现在就转过身,朝来路走去,不要回头,那么谁也不知道这儿曾经有邪恶的幽灵飘过。
这念头才冒头,就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拍了回去,一个尖啸的声音在心里对我说:“李跃华插足你父母的婚姻,他就像一只自私的刺蛾,蚕食了你家庭的幸福,使你陷入无尽的痛苦当中,你不能心慈手软,你要让他为自己可耻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邪恶驱使着我坚定地朝大门走去。
我突然发现他家隔壁的房间正在搞装修,室内堆放着各种板材和电钻、砂轮机、电锯等工具,房间里静悄悄的,想必现在正是饭点时间,装修师傅都下楼吃饭去了,或者用完餐刚回来,正坐在哪个墙角小憩。
戴上手套,摸出钥匙顺利地打开房门,我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房间相当敞亮,因为客厅与阳台之间安装了隔断玻璃,天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客厅的布置似乎跟我以前见过的一样,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放着一辆炫酷的红色儿童玩具车。我记得李跃华跟我母亲说过,他儿子是丢给老家的岳父岳母照顾,看来这玩具车是他给自己的儿子准备的。
我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在心里说李跃华,你恐怕再也看不到你的儿子了!自己有妻儿还勾引别人老婆,破坏别人家庭,你就是个人渣,不折不扣的人渣!希望你下辈子做个老实人,不要放纵欲望害人害己。
由于有些担心在这个时候母亲会来这里,我就走到阳台上,伸头往楼下地面看去,在零星的雨点中,只见到几个小区居民在走动,我又朝小区外面的路上看去,也只见到行色匆匆的路人,并没有见到母亲。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在路对面那栋刚竣工的楼房里,正有一台开启摄像模式的照相机对准我,投毒案发生后,偷拍的人拿视频要挟我父亲,说我是“7.18”投毒案凶手,如果我父亲不满足他提出的要求,他就要把视频交给警察。得知这个情况,我肠子都悔青了,当时我不应该去阳台上的。
我从阳台回到屋内,心想得赶紧把事情办了离开这里,要不然万一李跃华赶回来被他撞见,那情况就十分不妙了。
走进厨房,我的目光在灶台上扫了一下,见到几个餐后没清洗的碗盘,我又把目光投向冰箱,走过去将冰箱打开,见置物架上放着猪肝、鸡翅、香菇、蔬菜和瓶装可乐。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这瓶可能是被喝过的剩下三分之二的可乐上,只要把氰化物掺进饮料里,李跃华喝上两口就会一命呜呼。
我把可乐拿了出来,拧开瓶盖,把瓶子放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用高压膜密封的小瓶子,小心谨慎地拧开盖子。
此时此刻,我的手抖得十分厉害,一点也不听使唤,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必须集中注意力,否则稍有不慎把氰化钠弄到手上,就有可能酿成严重后果。
等紧张情绪缓解一些,我才敢把呈颗粒状的氰化钠倒进饮料里,然后拧紧瓶盖,晃了几晃把它放回冰箱。
我快步走了出去,把门关好,朝来路返回。
在回家的路上,我把没用完的氰化钠藏在了一处隐蔽地方。
我为什么没把氰化钠全部倒进那瓶饮料里?因为我从网上了解到氰化钠只需0.3克就能致人死亡,钟铭给到我的氰化钠有大约5克,我担心掺多了,李跃华会觉察到饮料的味道不对劲,所以只倒进去一小部分。
回到家里,在父母面前我表面若无其事,其实心神不安,晚上睡觉失眠。
忐忑的原因倒不是怕李跃华被毒死,恰恰相反,怕他发现那可乐里有异物不敢喝它,然后追查异物的来源——尽管我多次告诉自己没人看见我进入他家,但是我还是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不安。
自从投了毒后,我就经常关注本地电视新闻,我认为要是李跃华被毒死了,如此重大的事件很有可能会上本地新闻。
三天时间过去了,我没在电视上看到他死亡的新闻,也没听到母亲说他暴毙的消息,我就想他是不是发现了那饮料不对劲,出于戒备把它倒进马桶了?
直到第四天晚上,我看见几个警察来我家,我就马上意识到李跃华可能已经中毒身亡了,我既害怕又高兴,害怕的是警察怀疑我是投毒凶手,高兴的是李跃华为他可耻的行为付出了沉重代价,我终于为自己、为父亲出了一口恶气!
更重要的是,李跃华死后,父亲母亲也许就不会闹离婚了,我跟父母以后还是三口之家。
警察只是问我父亲在不在家,没问我这几天的活动情况,我就知道警察还没怀疑到我头上来,不过由于心虚,我赶紧避开了警察,把自己锁在寝室里胡思乱想。
没高兴多久,我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我的母亲死了,死在了李跃华家里,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死掉的还有李跃华的老婆与儿子!
他们是喝了我掺入氰化钠的饮料才死掉的吗?
尽管我很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警察已经说了,煤气爆燃是个意外,也就是说我母亲与李跃华的妻儿在被烧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他们的死很有可能是误食了那瓶饮料所致。
我因震惊、恐惧和自责而不由自主地跌跪在地上,面对着被灯光照得明晃晃的墙壁,我在心里发出拷问灵魂的吼叫:“为什么死掉的是我母亲、李跃华的妻子和儿子,而不是李跃华!为什么上天要跟我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为什么为什么!”
虽然我的母亲私生活不检点,我很讨厌她,但是我跟她毕竟血浓于水,她的死绝对不是我希望看到的,我希望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醒后她就站在我眼前。
警察走后,父亲开门走进我房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努力抑制住情绪,但是掩盖不住满面泪痕的我说:“童童,你妈已经死了......哎,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死了?
他的语气平静,毫无波澜,说完从衣袋里摸出半盒烟来,抽出一支叼上,打火点燃,猛地吸了起来。弥漫的烟雾中,只见他垂着眼帘,皱着眉头,目光游离于地面,好像深深地陷入了思考中。
我没有说话,内心激**着深深的负罪感,此时此刻,我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默默坐半天,父亲起身走了出去。就在他准备反手把房门关上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童童,你妈是自作自受,活该这样,她如果不去李跃华家里,那她就不会死掉,这都是她与李跃华产生婚外情导致的后果。你想开点,不要太难过了啊,等我把你妈后事处理了后,咱们爷儿俩就安安稳稳过日子。”
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感到吃惊,因为他跟母亲的感情已经完全破裂,母亲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