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白瑾瑜心道。又听蒋内侍道:“只是,皇上出生后,顾美人命我去照看皇上。说来,我这条命,也是顾美人给的。”
白瑾瑜默然。他明白这话的意思,赵淮告密后,蓬莱宫中无人幸存,只有跟随了皇上的蒋内侍幸免于难。白瑾瑜问:“那你有没有……”
蒋内侍的目光望向览月台:“没有。顾美人不喜欢蝎蝎螫螫的东西。有一年的七夕,她在台上拜月,望着东方,说若有来生只做刻章人。”
“顾美人手刻的章,请问内侍有吗?”白瑾瑜不抱希望地问。果然,蒋内侍轻摇头:“顾美人说,她的东西日后都是灾祸,还是不给我的好。”
这是什么意思?白瑾瑜愈发糊涂起来。灾祸?莫非顾美人在生前就预料到自己的命运?许是瞧出了白瑾瑜的疑惑,蒋内侍轻道:“顾美人,是被李家强行送进宫的。”
白瑾瑜眉头一挑,没有做声。蒋内侍道:“当年太后无子,陈昭仪生了燕王,黄贤妃生了夔王。李家自然着急,趁着选送良家子入宫,送了顾美人进宫。在太后的提携下,先帝见了顾美人,龙心大悦,封为美人。”
也就是说,顾美人的命运,从入宫的那天起便注定了。她就是要为当年的皇后、现今的太后生一个儿子,巩固李氏在后宫的地位。白瑾瑜心头一阵怅然,在太后眼中,顾美人只是工具。工具有感情吗?需要顾虑工具的情绪吗?不用,一点都不用不着。
“但是,太后为何又赐死顾美人?那时,皇上已经两岁有余,若说是为了杀母夺子,顾美人又怎么……”白瑾瑜没有问出下半句话。
蒋内侍淡淡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事在宫里不可说,也是太后的逆鳞,白捕头还是少打听的好。”
说完这话,蒋内侍又望着览月台出神,白瑾瑜知道,即便是蒋内侍知道些什么内情,他是不会再多说一句。默默一揖后,白瑾瑜大步离开了寂静得令人窒息的蓬莱宫。日上三竿,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清楚。
男人已经离开,蒋内侍才转过头,看着关闭的宫门,弯腰拾起一朵半萎的曼陀罗,轻轻放在鼻边,令人迷醉芳香淡淡袭来。睁开眼,他看向高台,手一松,花朵骤然坠地。
他轻声问:“娘娘,整件事都是是你做的,对么?”
白瑾瑜来不及找卢邵文,径直奔出了宫。成都街头还沉浸在七夕夜后的安宁中,一阵马蹄急促,终止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寥寥数月,巷子大变样。不闻朗朗书声,不见低矮的书局,也不知道那对母子搬去何处。白瑾瑜推开巷子最里面的那扇门,花木苍郁,比上次见着的样子更多了几分青翠。竹椅依旧摆在道路尽头,时光仿若凝固。白瑾瑜迈步进去,没曾想,正屋里忽然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他身旁还跟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双方一打照面,俱是怔了一怔。
这位老者着一身新裁的蜀锦圆领袍,金线织成的连珠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下巴上沾着一簇斑白的山羊胡子,双眸中精光乍闪即收,见白瑾瑜孤身一人,老者便笑呵呵地拱手:“公子有何贵干?”
“呃……”白瑾瑜想了想,道:“老丈请了。听说这房子要卖,在下特来看看。”
老者笑得春风和煦:“公子想是听岔了。老朽刚刚买下这些房舍,不会卖的。”
白瑾瑜扬眉。这位老人家出手着实大方,一出手便是买下一条巷子。他知道,何知久死后,这些房、地俱归官府所有,但凡从官家手里买,要多出不少的花费。听这位老人的口吻,竟是一次拿出一大笔真金白银,不知是何来头?更何况,这两个护卫一看就是江湖上的好手,佣金不菲。
见白瑾瑜纹丝不动,老者笑呵呵地拱手:“公子,不好意思了,请吧。”
白瑾瑜心里面的疑惑大盛,更想一探究竟。老者身旁的两个护卫已经走了上来,看样子是要将他“请”出去。护卫的手即将抓住白瑾瑜的时候,白瑾瑜忽然道:“龚相不远千里到我蜀地,真是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