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棋如人生
两人在前院闹着，林启明已经在陈姨的帮助下起了床。
听陈姨说起苏沉来找他有事，他脸上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他早就知道苏沉会来找他。
“替我将棋盘找出来。”林启明吩咐陈姨去找棋盘，自己迈步去了书房。
林启明的书房里特意摆了一张桌子用来摆棋盘，以前有空闲的时候，他也会邀三五好友来家中品茶下棋。
只是近几年，往日能陪他下棋的老友，移民的移民，住院的住院。能来的陪他的人，来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林启明索性就将棋盘锁了，放到别的地方，以免自己睹物思人。
陈姨手里拿着棋盘走进书房，身后还跟林梢和苏沉两人，苏沉小腿被林梢踢得青紫一片，此刻还没缓过来，但他忍着疼，踏着步子稳健地走了进去。
两人向林启明打招呼，林启明笑着点头，看向苏沉：“会下围棋吗？”
苏沉犹豫了下，点头。
“坐那里吧。”林启明说完又看向林梢，“你去给方警官打个电话，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尽快来将东西拿走。”
林梢看了看林启明，又看了看苏沉，终究是没多问，转身走出了书房。
叔公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她待在书房里，他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不想让她知道。
林梢一脸的郁闷地再次走到了躺椅边，想到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一幕，眸光微敛。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她走到躺椅边，转身还是躺了下去。
她掏出手机给方狄打电话，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林梢正想挂断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喂？”方狄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即便隔着手机，林梢还是一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疲惫。
“是我。”林梢开口。
“我知道，”方狄趁着接电话的空档，走出了会议室，来到走廊上。他从兜里掏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点燃的烟，抬起手掌揉了揉涨疼的太阳穴，哑着嗓子说道，“找我什么事？”
林梢紧张地支起身子，背脊挺得笔直，结结巴巴道：“是……是这样的，我叔公让我问你，摆在家里的那张桌子你们什么时候来搬走，毕竟也算是重要的物证……我，不是，叔公的意思是，能尽快搬走比较好。”
“行，知道了，我现在就派人过去，家里有人吗？”
方狄的语气极淡，似是真的将这件事忘了。
“有的，我现在就在家。”
“好的，我这就安排人过去，没什么事的话挂了。”
“等下，”林梢连忙叫住他。
“嗯？”方狄低低嗯了一声，等着林梢的后续。
“我……”林梢犹豫着，还是开口问他，“你会亲自过来吗？”
“我抽不出时间，让阮玲过去一趟，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注意身体，别……”林梢话音还未落下，电话就被方狄挂断了。
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地忙音，林梢目光黯淡下来，脸上难掩失望。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似乎强求的太多，她心里想着。
书房里，一局棋下得风云变幻，两头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但很快，落子定输赢。
林启明沟壑般的脸上皱纹一紧，呵呵一笑，看向苏沉的眼里多了一分欣赏。
小伙子棋艺稍逊但毫不退让，步步为营，甚至几度铤而走险，想出奇制胜，好在林启明的棋艺胜上一筹，几招下来，依旧占着上风。
林启明已经好多年没有碰到这样有勇劲的年轻人了，往常陪他下棋的人都秉着“尊老”的姿态，下棋很是不走心。
这局棋下得时间不算长，苏沉看着桌上摆着的棋局，自己这方的黑棋被白棋死死困在棋格里，无论怎么动都是死局。
林启明面容沉敛，目光随和，拈着黑棋一颗一颗往棋盒里放。
他淡淡说着，又像是在自顾自的言语。
“我们家林梢十年前就成了孤儿，这几年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看着她长这么大，我自然了解她，她这个人啊……”林启明停下手里的动作，苏沉连忙接过林启年手里的活，一颗一颗捡着棋子。林启年见他淡然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去收拾，顿了几秒，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她就是太早认命，太聪慧，让别人心疼，也让自己活得累，那古话怎么说的？人呐，慧极必伤啊。”
苏沉手一顿，手里的白棋落在棋盘上，和棋盘上还未捡起的黑棋碰了下，清冽的石玉相撞的声音响起。他的心神一晃，林启明抬手捡起棋盘上相撞的两颗棋子，轻轻放进棋盒内，淡淡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的苏沉，眉目一敛，再次坐得端正。
“你觉得我们家林梢怎么样？”林启明问苏沉。
“恩？”苏沉不知林启明究竟想问什么，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林启明也并不着急接着问下去，随手拿起一旁的紫砂壶倒了一杯茶，给苏沉递过去。
苏沉微微颔首双手接到，心里莫名有了复杂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人审视考察，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隐隐又对这种考察有一种难言的迫切。似乎历经这次考察，他就会离林梢更近了些。
“喜欢吗？”林启年突然开口打断苏沉的思绪。
苏沉微微一愣，毫无退缩地迎着林启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威严的眼神，缓慢而慎重的点了一下头。
只一下，就止。
誓言重若泰山压顶，承诺值千金，点头一下就可以表明内心的决定。坚若磐石，不畏洪流。
林启明愈发欣赏苏沉的性子，表面轻浮，内心沉稳。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拍拍苏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那我的梢儿，就麻烦你照顾了。”
苏沉扬起笑脸，眼角一弯。
“让你的人去找林铖，就说我这边没意见了。我知道是我这个老头子在为难你，但你也应该知道，我断然不会拿林梢的幸福来威胁你。我自认不会看错人，林氏木业交给你，我放心。只是，至少你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薄面，个中情况，也劳烦你尽量站在林梢这边替她考虑考虑。”
林启明话说得很直白，换作以前即便拿着东西也撬不动他的嘴让他对着一个小辈说出这番话。
只是这次是为了林梢。
“叔公，我明白。”苏沉目光沉敛，开口道，“既然你信任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这番谈话虽然言语不多，但彼此的心都打了照面。
林启明对苏沉不排斥，更加不排斥他对林梢的喜爱。单单这一点，苏沉就觉得这一遭没白来。
苏沉向来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的人，他喜欢蓬勃的生命力多过暗处的小心思，内心的一点小苗头，他都希望能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
苏沉和林启明道别，找到柚子树下躺着的林梢。
一夜都睡得不够踏实的林梢，在明明淡淡的光影里，在被方狄冰冷的态度刺伤后，微微蹙着眉头，不安稳地睡了过去。
苏沉顺手搬了条小凳子坐到她的旁边。
他看着林梢的睡颜，脑中却回想起方才她恼羞成怒的可爱模样，嘴角不由自主翘着，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欢喜。
与人与事，他都觉得自己的这份心思过于突兀了。可是他自己知道，温情往往转瞬即逝，喜欢也应该坦坦****说出来。
即便不说，也会从嘴角从眼底泄露出来不是？
林梢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模糊中总觉得自己被一道忽明忽暗的目光盯着，阮玲的电话打过来，铃声刚响了一声，林梢就倏地睁开了眼。
苏沉同时被乍然响起的铃声和林梢的眼神惊吓住，险些从那张原本就窄小的凳子上栽倒下来。
“你在我身边做什么？”林梢边找手机边问，“和叔公的事情谈好了？几点了？”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下意识问了问现在的时间。
苏沉回过神来，轻声道：“没睡多久，怎么昨晚没睡好？”
许是苏沉的声音过于轻柔和温和，林梢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她本想再问些什么，可一看到手机屏幕上阮玲来的电话，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接了电话。
“喂，阮玲，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队长让我去你家一趟。你看看，你这边什么时间方便？”阮玲低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在家，你随时都可以过来。”林梢心中依旧觉得不安，问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拖到现在……”
“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们这个职业本来就忙，况且现在出了命案，大家都忙得晕头转向。如果这件事真对你这边造成了影响，我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们的工作。”阮玲语气里满是诚恳，甚至带着点如履薄冰般的谨慎。
林梢目光一沉，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连忙解释道：“没事的，不麻烦。我只是担心又出了别的事情，真的不麻烦，你别多想。”
林梢话音刚落，电话那端阮玲重重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接连出现命案，确实让她感到压力极大，这个紧要的时刻，一丁点小岔子都会消磨掉大部分人的耐心。
“那行，我半个小时到，到时候联系。”阮玲利落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