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海在夏茗的指挥下摸索着路尽头的那堵墙,黏腻的苔藓植物分泌出令人作呕的汁液,墙壁与通道之间严丝合缝,这里俨然是一条死路。
“看来刚才那个十字路口,我们选错了。”夏茗伸手把卡在通道里的苍海拽出来,按照原路返回至李尧尸体旁,“吕黎与李尧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岔路,还没来得及找到出口就毒发身亡了。”
夏茗深深叹了口气,她这些年见惯了生离死别,与其说是自己的共情能力愈发减弱,倒不如说是悲悯之心日渐麻木。
起初她在发现尸体时还在想该如何安抚苍海,生怕他因为今天这场无妄之灾产生心理阴影,但他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
至少没吓得哭鼻子。
两人再回到十字路口,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只能勉强照亮周遭一两米的区域,夏茗抬头看向苍海,灯光朦胧间,这个男人深沉内敛,稳重淡然的举止让她一瞬间有些恍然。
“李尧与吕黎选择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那么剩下这两条路,不论我们选择哪一条都不会空手而归。”苍海并未注意到她炙热的眼神,手指摸摸下巴,继续道,“要么能发现老周或者其他人,要么能找到出口。”
正当两人纠结时,通道中忽然传出一声惨烈的女人尖叫声。
不好!
然而声音在密闭空间内产生混响,一时竟无法辨认声音究竟来自何处。
尖叫声不住传来,声音在纵横交错的地下迷宫内起伏,夏茗循着声音前后走了几步,总算能确定声音究竟来自何方。
夏茗将斧头和刀塞给苍海,再三叮嘱他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则毅然决然空手循着声音追过去。
女人的叫声越来越微弱,夏茗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急迫,终于在拐了几个弯后,在不远处看到倚靠在墙壁上的女人慢慢滑落至地上。
女人手中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在冗长的通道中发出清脆细微的玻璃碎裂声。
夏茗跑过去,目睹着女人惊恐的神情在脸上定格,而女人另一只手捂住腹部的不断渗血的伤口。
慢慢的,血也不再流。
黑暗再次袭来,沉重的跑步声在她耳边响起,夏茗本能地飞腿要踹,只听苍海闪身避开后气喘吁吁道:“是我,她怎么样了?”
夏茗从地上捡起摔裂的手电筒照向女人的脸,那张脸因极度恐惧而狰狞扭曲,但夏茗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她,樊天娇。
苍海蹲下身检查着樊天娇腹部的伤口,抬脸对夏茗道:“下手真狠,从左到右将近二十公分的伤口,肠子都快露出来了。”
尸体被苍海一摆弄,软踏踏倒在地上,墙壁上不知名植物的粘稠**蹭在她的头发上,一滴滴落在她瞪圆的眼角处。
“樊天娇从高声尖叫到最后失去声息只用了五分钟不到,凶手一定没跑远。”夏茗将亮一些的手电筒塞进苍海手里,转身朝周围的几条支路通道望了望,试图从安静的空间中辨别声音的信息。
但苍海对她的话置若不闻,而是站起身紧紧拥抱住她,用力把她的头摁在自己左胸心脏处,声音中带了一丝恐慌:“答应我,下次别抛下我自己走。”
夏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势举动闷得喘不过气,但在听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和略有些委屈的话语后抬手抚上他的背:“好,以后我走到哪儿把你带到哪儿。”
重重黑暗将两人包围,苍海将小刀塞进她的裤子口袋里,同样环视了一圈,警惕道:“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你有几成把握?”
夏茗回忆了一遍老周的体形与动作灵敏度,再考虑到苍海笨手笨脚对她的干扰,然后在心中迅速计算着打赢老周的可能性,最后无可奈何地叹气道:“如果不管你,那么我制服老周的可能性是九成,如果要保证你安全无虞,那可能性恐怕就不到一成了。”
“我没有那么弱……”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苍海自己都意识到了自己说这话时有多不靠谱,于是心虚补充道,“我肯定不会给你添乱。”
尽管黑暗重重压迫而来,旁边还有一具死亡不久的尸体,尸体腹部流出的血液混杂着植物黏稠汁液淌了一地,但两人视若无睹般抱在一起,仿佛天塌地陷都不会松开抱紧对方的手。
然而正是在这不伦不类的场景中,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女人冷笑让两个人心底一抖。
伴随着冷笑而来的则是一道微弱的手电筒光芒,女人走得极慢,好像每走一步都必须得休息一会儿一般,磨磨蹭蹭将近五分钟才走到两人眼前。
这女人抬起手电筒扫射呆住的两人,这番熟悉的举动顿时让夏茗心生不悦。
从前她就是这样对待嫌疑犯的。
夏茗松开苍海,将他轻轻拨到身后,同时抬起自己的手电筒指向对面那女人:“张媛媛?”
对面的女人正是张媛媛,与之前在别墅客厅里不同,此时她已解开马尾辫,乌黑浓密的长发衬托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一改方才的清纯可爱,显得更有成熟女人韵味。
不过夏茗已无暇顾及她装束的改变,视线落在她胸前,破碎的衣服下有几道狰狞的巨大划伤,仿佛是被野兽的利爪狠狠挠过一样。
“怎么,好奇我为什么还没死?”张媛媛又朝两人走近几步,目光灼灼,“你们的手表被调过了,根本没有人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夏茗与苍海条件反射般抬起手腕去看表,发现两人表中时间一致,夏茗再次打量了张媛媛一番,问道:“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运气不错。”张媛媛说这话时的语气风轻云淡,仿佛她并不是在谈论自己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而只是在说晚饭吃了什么一样,“这片地下迷宫在整个别墅区地下,所有通讯信号都已经被屏蔽了,而且前面有不少机关,如果没有地图,几乎不可能从这里离开。”
苍海与夏茗对视一眼,心知张媛媛的突然出现和她刚刚的话语多半不可靠,但当前并不是怀疑的时候,身为警察,她有责任有义务将所有人安全从这里带离。
尽管她本人并不想这样做。
“这边两条路我都走过了,有危险,我们走这一条。”张媛媛似乎知道两人对她并不信任,但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指着不远处的岔路对两人说道。
“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杀了李尧他们?”苍海没有动,话语中带着一丝嘲讽。
目前看来,老周是为了给女儿周细云报仇才会密谋多年,在今日疯狂报复那些伤害过他女儿的人。
张媛媛是其中之一,她对周细云做了什么?
可真相仍不明朗,关于老周与七个人之间的恩怨仅凭在李尧身上发现的那封信远不足以解释清楚。
但尽管是这样,苍海在说出这番话时,夏茗并没有阻拦他。
经验告诉她,能杀人的人,远远没有能死里逃生的人可怕。
显然,站在他们面前的张媛媛正是后者。
她胸前狰狞的伤口正在滋滋冒着血珠,整个人脸色虽然有些惨白,但眼睛中迸发着灼灼光芒,她十分鄙夷地看了苍海一眼,偏过头对夏茗道:“你找的什么男朋友,怎么那么怂?”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某条岔路走去。
夏茗轻轻拍拍苍海的后背,从后腰抽出刀子跟在张媛媛身后。
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张媛媛忽然停住了脚步,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恐慌。
夏茗蹙眉,走上前用手电筒照向眼前的区域。
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看也能知道前面是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杂了零星的腐朽气味。
他们眼前没有路,再往外迈出一步,就会落入脚下那汪深潭。
夏茗与苍海打着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微弱的灯光投映在对面的山壁上,坑洼不平的山壁上同样长有通道墙缝中那些令人不适的苔藓植物。
脚下的深潭平静到未泛起丝毫波澜,犹如一整块平滑的黑宝石,手电筒的光折射进水里十几厘米后便开始发散,不知究竟有多深。
“这个水潭通往外面吗?”夏茗回过头想问问张媛媛,但见她神色慌乱,手足无措,于是朝她走了几步。
谁知张媛媛见她靠近,近乎癫狂般四处拍打着周围的墙壁,像疯子一般大喊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定在附近!”
张媛媛此刻已经完全失了智,夏茗意识到出事上前想摁住她。但苍海却死死拽住夏茗,嘴唇贴在她耳边悄声道:“别管她,肯定没安好心。”
夏茗的动作一滞,眼睁睁看着张媛媛如同被鬼神附体般又哭又笑,高声尖叫着转身跑走,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苍海搂着夏茗转向水潭,蹲下身凝神观察着,而夏茗时不时转头看向身后,似乎有些担心张媛媛的安危。
“这个水潭……”苍海话说了一半,忽然看见夏茗蹭地一下从自己身边蹿了出去,他追上她时却愣住了。
他们面前是张媛媛的尸体,断裂的肋骨骨茬刺破胸膛露在外面,上面还粘着不知是何的血淋淋的内脏红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