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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看到他们奔逃,山峰同江流分头去追。

  这个地方,山峰不熟悉地形,石磊当然也不熟悉,他们一个逃一个追。石磊在刚才的搏斗中也受了伤,他不得不先躲进随便一处房屋里,一个老头靠在椅子上,微张着嘴睡得正香。

  他悄悄地绕过老头走进屋里,桌上摊着一些棉花,他拿起来擦拭血迹。他知道,山峰很快就会顺着血迹追过来。他贴着窗户,看到了一个拿着枪、慢慢靠近的影子。

  石磊再撕了一些棉花堵住伤口,然后低声对外面喊道:“不想有人死,就出去。”

  山峰看着那个还在熟睡的老头,握紧了枪:“我不想有人死,我也不会出去的。”

  石磊一边打开房间后窗,一边再次说道:“我做完我的事就会自首。”

  山峰想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错下去,一边悄悄地往里屋走:“我不是和你谈条件的,你该为你妹妹想想吧。”

  提到妹妹,似乎触动了石磊,他没有再说话。山峰已经靠近了里屋,忽然觉得不对,喊了一声:“石磊!”

  屋里没人答应,他举枪冲进里屋,窗子大开着,桌上是一对血棉和那把带血的刀。

  山峰冲到窗户旁,看见石磊正在往山上跑,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树林中。他扯下一个塑料袋,把血棉和刀装起来,冲了出去。

  离房子不远的小路上,江流正在追击张汉东,他飞身一扑,压倒了张汉东,随后的警察赶过来掏出手铐把他铐住。

  张汉东气喘吁吁,他本来腿就不够方便,一直都喜欢坐着,今天的运动量都比得上之前一年的了。

  他现在才发现追他的是警察,顿时松了口气,又赶紧大喊:“是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江流喘着粗气,爬起来揉了揉腿:“那你跑什么啊?”

  “我他妈知道你们是谁啊!”

  江流被他这句话激怒,上去就想挥拳:“嘴巴放干净的!警察!”

  张汉东一见他发怒就害怕了,赶紧躲开。

  江流厌恶地转过头去,看到山峰提着塑料袋从另一侧跑过来,边跑边说:“人没了,得搜山!”

  两人分了下工,山峰先把张汉东带回去,江流去和当地的警察局联系搜山事宜。

  张汉东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但他再也不敢反抗,跟着警察走总好过被那个疯子追杀。他低着头,被罗成带着往桥上走。

  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追过来嚷嚷着:“汉东,汉东,他们为什么抓你啊!”

  罗成等人拦着她们:“你们别喊了!你们都是谁啊!”

  两个女人一起喊:“我是他老婆!”

  罗成愣了一下,有些可怜这两个女人,她们心爱的男人是个连环杀人犯罪嫌疑人。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种人,而且还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

  罗成之前不是没有听过这种事,但是亲眼所见还是难以置信。这个张汉东,对女人的吸引力有这么大吗?看这两个女人脸上悲愤又担心的神情,完全不像是装的。

  山峰押着张汉东朝警车走去,路上的人们纷纷张望。张汉东被盯得难受,开始絮絮叨叨,想从山峰那里套一点消息出来:“我犯了什么事啊我,有人要杀我我不能跑啊,你去打听打听,我叫张汉东,镇上叫我张大善人,你让我给李所长打个电话,他给你解释!”

  山峰陡然回身盯着张汉东,两人互相对视着。就在张汉东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山峰忽然问道:“你见过我吗?”

  “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我吗?”

  张汉东顿了顿,仔细地看了看山峰:“没有!没见过!”

  山峰冷笑:“张汉东,二十年前,我们有一面之缘,你还记得吗?”

  张汉东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死死盯着山峰。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拼命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不可能”三个字。

  他能确定,山峰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应该已经是尸体了,就算是活过来,也不可能是这个年龄。

  那个雨夜、那个让他一直放不下的雨夜,难道被人看见了?看见的人,居然还是警察?

  山峰看着他青白惊惧的神色,冷笑一声,推着他上了车。一路上,张汉东都没有再说话,脸上也没有了无赖的笑容,他眼睛紧闭,脑中不停地想着那个夜晚。

  摆动的雨刷器、黑夜里的路、一个倒在车前的人影。没有想到,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被遗忘的时候,又会被翻出来。他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他不相信之前那么多年都能安然无事,现在仅凭一个目击证人就能定罪。

  只要自己不承认,就什么事都会没有。张汉东打定了这个主意,就冷静了下来。他不是什么规矩人,警察局也不是没有进过,他很熟悉那套审讯程序,只要自己咬紧牙关,就不会有任何事。

  山峰一样也很激动,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但是刚才盯着张汉东很久,脑海中依然没有想起雨夜中的那张脸。

  尽管种种迹象都在指向张汉东,都在说明他就是杀人凶手。山峰应该高兴的、应该感到轻松的,但恰恰相反,他反而更加沉重。

  很快就到了巫江。山峰一下车,就看到了陈局激动的脸。不但是陈局,还有叶永年,还有二十年前的那帮老警察。

  江流已经把他们接过来了,领头的是叶永年,他没有往日的糊里糊涂,而是变得很清醒、很理智、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老警察,他们已经退休多年,早就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看上去就和普通的老头没有什么区别。但只有他们知道,在心里,还有一个火种,只是没有到时间点燃而已。

  今天就是点燃火种的时间。陈局上前,迎接他们。老警察们一刻都不想耽误,他们想立刻亲眼见到那个凶手承认罪行。陈局领他们进了会议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从显示屏里看见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老警察们人手一个茶杯,围着显示器坐成半圆,所有人都蓄势待发。

  山峰和江流走进来,大家转头看着他们。江流看着这群老警察,心中感慨万千:“感谢各位老领导们今天能来,我做警察这么久了,今天是最激动的一天,感觉像交作业一样。师傅,您还清醒吧?”

  叶永年被他给逗笑了:“你小子,我啥时候糊涂了!”

  大家笑了起来,气氛好了一点。

  江流笑着继续介绍:“这位是山峰,市局来的,从秦菲案开始,就一直扎在巫江了。不多说了,我们俩一定不辱使命。”

  叶永年突然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山峰,脑中闪过了很多片段。

  当年的那个看上去有些懦弱的男孩子,现在都已经长成一个让人信任的警察了:“山峰。我知道你。”

  山峰顿了顿,同样闪过了很多片段,那个暴躁的中年警察,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叶队长好。”

  叶永年感慨地看着山峰,伸出手,山峰愣了一下,紧紧握住他的手,彼此都颇多感慨。

  大家看着他们,会议室变得很安静。刘悦走进来,已经准备好了,来请示是否可以开始审问。他们看了看会议室的显示屏里,张汉东吊儿郎当地坐着,无聊地看着四周。

  山峰和江流从会议室出来,走进了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着张汉东。审问张汉东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张汉东决定死不承认之后,就显得相当轻松,他明白,只要他越显得无所谓,这群警察的压力就会越大。这是他的经验。所以他吹着口哨,一脸轻松地坐在椅子上晃着。

  刘悦走进来的时候,他还故意用一种很露骨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果然,刘悦皱了下眉头,但什么都没说,坐在他对面,一边做笔录一边问话。

  这已经是第五遍了,张汉东一点都没有要交代的迹象,刘悦知道他在死扛,决心和他斗争到底。

  “姓名?”

  “张汉东。”

  “做没做过货车司机?”

  “做过。”

  “1989年到1999年这十年间,你跑哪条线?”

  张汉东靠在椅背上,用一种很轻佻的语气回答:“妹妹!我不记得了!你都问了我五遍了,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啊?我三女儿明天出嫁,我真没时间跟你们兜圈子!”刘悦看了他一眼,重新开始。

  “姓名?”

  刘悦的平静让张汉东突然烦躁起来:“你招儿对我没用,我不是没进来过,看咱们谁能熬,我他妈要是熬出个三长两短,看咱俩谁倒霉!”

  他情绪突然波动,山峰看了江流一眼,点了点头,两人离开了观察室朝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里,刘悦重新开始了又一轮的审讯。

  “姓名!”

  张汉东抠着指甲。

  “我老年痴呆,不记得了……”

  刘悦冷笑。

  “那你最好忘了你女儿出嫁的事!”

  张汉东盯着刘悦,压着怒气。

  “那你告诉我你啥时候出嫁呗!”

  刘悦正要说什么,门打开,山峰和江流走了进来。

  张汉东眯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轻蔑地笑了一下:“挺有节奏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山峰落座,将一份文件夹放在桌上。

  “一九八九年到一九九九年,你做过十年货车司机,跑过长江沿线的很多地方。你想不起来也很正常,我可以给你提个醒,有人在夔州这条线上见过你。”

  张汉东吹了吹指甲上的皮屑,他有点紧张:“被人看见也犯法?”山峰盯着他:“不犯法,但分情况,看见你做什么很重要。”

  张汉东手指颤抖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吓我?”

  山峰和江流都注意到了他颤抖的手指。原本靠在墙上看着他的江流走过来,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头低下来几乎都要抵住他的额头:“别紧张啊,老爷子,你大风大浪的,不至于。”

  张汉东笑了,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压迫:“我紧张了吗?”

  “你心里紧不紧张你自己知道,这么大年纪了,说吧,说出来就不紧张了。”

  张汉东咬牙,让自己看着平静。

  他现在一定要激怒这几个警察:“是吗?我真他妈地紧张啊,我紧张你们费这么大劲,最后竹篮打水啊!”

  山峰又问了一个问题:“九九年你就不开货车了,你去干什么了?”

  “九九年我就结婚了,第三个老婆,未婚先孕。生了个女儿,明天结婚。”

  江流冷笑:“八九到九九年,十年间你结了三次婚,生活很丰富啊。”

  “女人乐意我开心,羡慕啊?”

  “你那些女人不知道你干了啥事?”

  张汉东反问:“我干啥事了我?!”

  山峰突然问道:“那年夏天,你在哪里?”

  张汉东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回答:“你记得你那年干什么啊?”

  山峰笑了:“那年,你说的那年是哪一年?”

  张汉东愣了一下,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绽,发火掩饰:“你说哪一年我就说哪一年!”

  “我说九九年!”

  “我结婚了!”

  “九八年!”

  “我辞职了!”

  “九七,九六,九五?”

  张汉东的心猛地跳起来,他愠怒地打断山峰:“我不记得了!”

  山峰和江流对视一眼,觉出异常。他对这三年很敏感。

  张汉东知道发怒是躲不过去,他扶着头:“我头疼!你记得二十年前你干过啥啊?”

  江流再次提醒他:“张汉东!现在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

  张汉东有些疲惫,嘴上还不认输:“现在是我回答他的问题,不是回答你的问题!”

  江流有些来气:“好,我问你,九五年、九六年、九七年、九八年、九九年,你做了什么?对了,提醒你一下,夏天,大雨,想起来了吗?”

  张汉东的心“砰砰”跳得很快,雨夜,那个雨夜:“我记得天天下雨!”

  山峰不让他松口气,紧跟着追问:“哪一年?”

  “每年都下!”

  山峰盯着张汉东:“所以你想起来了,而且,是个夜晚。”

  张汉东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他狠狠地瞪着山峰:“有烟吗?”

  江流气愤地吼了一句:“你当这是哪儿?要不要再给你松个肩?”

  张汉东已经完全不能再听他们的问话,开始耍无赖:“二十年前了!我脑子不好使!我缺氧我要上厕所我要抽烟!”

  他的表情趋于疯狂,声音也变得嘶哑。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他们都知道了,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他看着山峰:“说不定我抽根烟就能想起来了。”

  山峰打开门,让两个警察带着他去卫生间。

  看着两个警察带着张汉东一瘸一拐的背影,山峰的眉头紧蹙起来,脑海中再次闪过小时候目睹的凶手背影。是他吗?

  山峰并不敢确定,因为那晚上他并没有看清楚凶手的腿。

  江流在旁边急切地问了一句:“是他吗?”

  山峰无法回答,只是看着张汉东在卫生间门口点上一根烟,走进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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