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审讯室里,张汉东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再进来。
他心中得意,知道现在警察们都在暗中观察着他,也许就在那面玻璃之后。根据他的经验,这群警察肯定想要看到自己因为一个人待着就胡思乱想,然后越想越怕的样子。但他偏不。他偏要做出一副老浪子的模样来。因为他们没有证据。
张汉东到底年纪大,精力不旺盛,闹了一会就感到累了,他仰面坐在椅子上打盹,想要蓄积好力量。
山峰和江流一直在观察是等待着时机,看他放松下来,于是进入了审讯室。江流打开门,伸手把屋内的灯“啪”地灭了,房屋里一片漆黑。
张汉东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却又被桌上的强光直射赶紧用手遮住眼。他意识到不妙,赶紧慌张地乱喊:“干什么?!想打人啊?!”
江流拿出一张照片拍在桌子上:“认识吗?”
张汉东看了一眼照片:“不认识,你们关灯干什么?我怕黑!”
江流拍了拍桌子:“那你好好看看!”
张汉东再次瞥了一眼,照片上的人的确很陌生:“不认识!”
山峰冷冷地看着他:“她叫白鸽,大家都叫她小白鸽。”
张汉东愣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小白鸽……”
“对,一九九八年,她被人害了。”
张汉东的记忆里是有这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峰会给他说这个。小白鸽的死,当年他是知道的。他心里忽然转过弯来,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小白鸽的凶手,自己被当成了杀害小白鸽的凶手。
他心里一惊,这可不是他能承担的事情:“你们什么意思?!”
“是不是你干的?!”
张汉东腾地站起身,又气又急,甚至都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胡说,呸!”
江流早已经受不了他的嚣张,冲着他怒吼:“坐下!”
张汉东不爽地坐下来,但又急不可耐地解释:“这屎盆子老子不要!我他妈不干这种事!”
江流冷笑:“张汉东,狡辩没用,我们手上要是没证据,能抓你?”
张汉东被这句话气得要疯,他拍桌而起:“什么证据?老子不干这种事!”
江流腾地起身大吼:“你给我坐下!”
张汉东梗着脖子:“不坐!老子是女人养大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动过女人?”
江流逼近张汉东,看着他冷笑:“你不动女人,是吧!但你杀了她们!”
张汉东气急,他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质疑。他喜欢女人,也对女人很好。即使他很多情、有很多女人,但从来都没有薄待过任何一个跟过他的女人。
说他杀了人是不假,但绝对不会是女人:“我没有!我连女人打都没打过!”
山峰随之起身,又拿出几名死者的照片放在桌上。“张汉东!你给我看好了!”他指着其中一张吴翠兰的照片,“98年巫江,小白鸽,99年夔州吴翠兰!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张汉东看着照片,又看着山峰和江流,气急败坏地笑了起来,越笑声越大,弯腰捂着肚子,一屁股坐下来,抹着笑出来的眼泪,对着山峰江流二人鼓掌:“你们真牛逼,找不到凶手,拿老子来充数是吧?告诉你们,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江流怒不可遏,抓起吴翠兰的照片放到他的眼前:“你给我看好了!99年7月13号,吴翠兰在夔州旅馆里和一个男人开房,那个人就是你!张汉东,白纸黑字一清二楚!”
张汉东好笑又好气,斜着眼看他:“老子的腿98年就瘸了,别说小白鸽,99年我连车都开不了,我跑到夔州那破地方跟人开房?老子女人多的是!”
山峰看了一眼他的腿,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怎么瘸的?”
“打架!”
“跟谁?!”
“队长!”
“证据呢?!”
“有病例!”
“在哪儿?”
“丰安县人民医院!查去啊!”
“那登记开房为什么是你的身份证?!”
“身份证丢了不行吗?”
“怎么丢的?”
“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丢的?!”
“我他妈不记得了!人要是我杀的,我会用自己的证件登记?”
山峰没有说话,刚才张汉东的表现不是装的,是真的。他没有杀小白鸽。身份证的这个问题,他也解释得很完美,丢失,不知道是谁捡到了。这个“谁”,是谁都可以。
江流认为张汉东这是在负隅顽抗,冷笑地看着他:“张汉东!等证据到了,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抗拒从严!”
张汉东气愤地看着江流和山峰,他也从来没有这么正经严肃过:“好!我等着!”
山峰和江流出了审讯室,张汉东的心怦怦直跳。他真的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和杀人凶手有关系。他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当初身份证丢失,自己是怀疑过的。但是他不能说,一说,自己的事情就要暴露。
张汉东呆呆地坐着,完全没有任何心思去表演。他心里很挣扎、很害怕。审讯没有突破,让会议室里的警察都有点焦虑和烦闷。大家把最后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刘悦和罗成身上,希望他们能带回来好消息。
天色微亮。
刘悦和罗成终于回来了,在走廊里来回徘徊的年轻警察们赶紧迎了上去,急切地想要知道情况。但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径直进到会议室里。
看到他们进来,所有人起身,目光齐刷刷看向两人,等待着答案。
罗成失落不已,这个答案很沉重:“阎东辉说了,不是他,长得完全不一样。”
大家来不及失落,纷纷又看向刘悦。
刘悦看着大家:“在丰安县人民医院找到了当时的记录,张汉东的腿确实是98年就瘸了。”
所有人一下子泄了气,沉默地站着,江流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又断了,线索又断了。还有就是……昨天是他和何艾的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他本来想用这个来庆祝、来请求何艾的原谅。但真是没有想到。他看着张汉东大摇大摆地走出警局,心渐渐地凉了下去。
老警察们已经由陈局亲自送回去了,这群老人陪着他们熬了一晚上,早已经身心俱疲。他们还在鼓励着山峰和江流,但他们还是很失望。
会议室空****的,只留下凌乱的桌椅、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和一排茶杯。
山峰站在窗口望着离去的张汉东:“他一定有问题。”
江流颓丧地坐在一侧,看着黑死的显示屏:“证据确凿,有什么问题……”
“我有预感,就算和竹筏案没有关系,他也一定极力隐瞒了什么。”
山峰的话并没有让江流感到一丝振奋,就算是隐瞒了什么又能如何?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已经白费了,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他感到自己非常的失败。
江流眼神空洞,从来没有这么心灰意冷过。案子没破,家庭也危在旦夕。
山峰感觉到了他的低落,继续鼓励他:“江流,既然张汉东的身份证丢过,这就是个突破口。我建议立即对张汉东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
江流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你知道昨天什么日子吗?我跟我老婆结婚十周年,张汉东大摇大摆走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本来我以为这案子就结束了,没想到是我自己结束了。”
山峰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下,他看着江流,只能把事情往好里说:“别这么丧气,现在打个电话也来得及。”
江流长长出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知道同山峰说家里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用,毕竟他根本不了解自己家里的情况。
“走吧,吃个早饭去。”说着,江流站起身要朝外走,会议室的门却“嘭”的一声被推开。
刘悦冲了进来:“出事了,谢甜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