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有些尴尬。南颂雪看看尸体,又看看纪时祤,神色意味深长:“及时雨,你是要和池局长双宿双栖,还是帮我运尸体回安魂所呢?”
纪时祤呵呵一笑:“你都这么要挟我了,我还能拒绝吗?”
他无奈地走向尸体,路过池秋河时,在对方耳旁低语:“管管你的女人。”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活得不耐烦了?”南颂雪在他身后冷不丁地说。
“瞧瞧,瞧瞧这性子……”纪时祤拍拍池秋河的肩,玩笑道,“祝你好运。”
池秋河领头带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抵达那片农舍。
走访三四户人家,都没有看见人影。几乎每家每户的院落,土地荒芜,杂草丛生,看起来荒废已久。但池秋河注意到,它们的屋顶上都泛着几缕血光。
他右腿蹬墙根,蹭蹭两步依墙而上,捡起青瓦上带着血光的飞刀。刚拾起查看,脸色就变了,眺望隔壁几家的屋顶,也有同样的飞刀。他收好飞刀,施展轻功下来。
南颂雪刚从一间屋出来,对他摇摇头,表示这家没人住。
“咦?雷火飞刀?”她看见他手中的利器,“为何会和无影踪同时出现?”
南颂雪将飞刀装入物证袋,脑海中不断浮现“无影踪来自西北,师姐失踪于大漠,雷火飞刀”等信息,试图将信息组成一条关键线索。
他们在巷子里,发现了几具无影踪的尸体。从血迹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从屋顶滚落下来的。顺着线索,他们来到一家看似有人居住的院外。
“有人吗?”南颂雪推开栅栏而进,小声试探。
这户农舍的墙壁上挂着些没收但已晒干的玉米、辣椒和蓑衣斗笠,以及一些户外打猎的工具,还有两只嬉戏的小猫。
“你们找谁?”正屋的门开了,一位中年女人探出头来。
池秋河连忙上前,亮出自己的证件,说道:“您好,我们在查一个案子。请问,这几天是否有位道士来过?或者,您可曾有见过什么人打斗?”
那女人狐疑地看着他们,迟疑道:“是有过。那道士租了我家后院荒废的屋子。”
池秋河举起一张莫问天画像的通缉令:“他是不是长这样?”
女人看到通缉令,迟疑地点头:“是……是的。”
南颂雪瞧瞧院子,问道:“为何这附近没人住,只有你住在这儿?”
“我不住这。以后这儿要改造,前几日村民们领到一笔钱就搬走了。我是要拿东西才回来的,顺便告诉那道士不必再给房费。但我回来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南颂雪笑着致谢。临走前,她顺嘴问:“村民们搬去哪了?”
“大多数村民都搬离龙城了,听说他们要拿着那笔钱下海经商呢,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女人笑笑,等他们走后,关上了房门。
在这个通讯交通不便利的时代,举家搬迁去往更广阔天地的人,往往没再回到故乡。起初稍有留恋的人,常写信给故乡,但信件总有丢失的一天。渐渐地,他们与故乡失联。
离别常有,重逢不常有。极少数时刻,二者同时上演,似失去与复得。
月半弯码头,阳光明媚,岸边白鸽成群,湖面波光粼粼,宛如飘浮着一层天上的星星。轮船吹响汽笛,票务人员举起喇叭广播,紧张地催促还在与亲朋好友道别的乘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码头外,拥挤人潮,车子无法开进去。
前几日,温灵芝收到香港那头传唤她回去的电报,有重要案子需要她参与调查。
父亲的亲朋好友知道后,接二连三给她办欢送会。伯父们阿谀奉承,高捧她将来定成大器,能在香港干出大事,光宗耀祖。他们的妻子则没话找话,告诉她一个女人最后的退路是依靠男人:女孩最终要嫁人为妻,不必那么努力工作,早些物色个好人家比工作更重要。
所谓的好人家,不过是能够门当户对的对象,有无爱情并不重要。
开车来码头的路上,温灵芝翻了不止上百次白眼,故作生气道:“本小姐实在受不了,想到今晚还有这种无意义的应酬,昨夜就开始收拾行李,卷铺盖,走人。”
南颂雪听得捧腹大笑,但她知道,灵芝不过是用讲笑话的方式,来淡化离别的伤感。
车子实在开不进去了,司机找了位置停车,先下车提好行李箱,站在车门外等候。
她们随后亦下了车,互相凝望彼此,微笑的脸上充满不舍。
“我不希望你走,你可以不走吗?”
“颂雪,占有是不可取的,但我允许你占有。”
码头的风很大,吹动南颂雪的发丝,但她仍目不转睛地凝视面前的女子。
她今天真好看啊,没有优雅大气的旗袍,没有妩媚精致的妆容,只穿一身白色中性西装,戴着宽檐帽,干净得体,眼神坚定,笑容迷人,举手投足间很是放松。
南颂雪看得入神,不知不觉间,她的灵芝已经如此从容且成熟。
“你怎么这么好?如果你像我一样坏,我便留下你,当那个耽误你大好发展的人。”她调侃完,离别情绪又涌出,热泪盈眶道,“这一别,何时见?”
在温灵芝面前,她永远最坦诚、最真实,最愿意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朋友会接纳自己所有的不完美。
成人的世界,多是攀比、猜忌和谎言。她们之间没有,从认识到现在,好多年过去了,她们依旧剖开自己的内里呈现给对方看,从不用谎言修饰自己。深知外表的靓丽,终究不及内心的真实和美丽。而灵芝的美,更在她的气场,那是一种职业女性带来的自信。
“傻瓜,对我们来说,离别是重逢的开始。别担心,我还会回来,以后你若太想我,尽管发电报来。”此刻的温灵芝又像个姐姐,温柔动人,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水晶。
她们用力地拥抱,低声耳语,说不完的叮嘱,忽略不远处传来催促的喇叭声。
“小姐,船要开了,您快过去吧。”司机忍不住提醒。
“我不在,你出门要记得带钱包知道吗?别老是强出头,你功夫不好,让池秋河多教教。多注意身体,别老是做实验到天亮……我嘛,你不用担心我啦,能照顾好自己。”
喇叭声越来越急促,在提醒着乘客,即将关闭船舱。
温灵芝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她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箱,转身挤进人潮。
“灵芝。”南颂雪恋恋不舍地喊,“灵芝……”
温灵芝听到了,但她始终没有回头。直到检票通过,随着乘客往上走,来到船舱二层的走廊,她才开始寻找岸上穿淡绿色旗袍、披白西装外套的消瘦身影。
隔得老远,她一眼就看出人群中的南颂雪,对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轮船停止了汽笛声,宣示舱门已关闭,他们即将起航。越来越多的乘客从舱内出来,朝岸上的亲朋好友挥手告别,有的甚至大声呐喊,即便岸上的人听不见。
这一刻,温灵芝忽觉离别气息特别浓重,不由得眼眶发热,泪流满面。
“亲爱的颂雪,江湖多风雨,你要多保重。”
大船缓缓远去,她未能看见自己的姐妹默默擦干泪,转身坐上了车。
回安魂所的路上,南颂雪望向窗外闪闪发光的湖面,仿佛能感受到远方的挂念,在心中回应:亲爱的灵芝,我会记住你的叮嘱,无论何时何地,决定做一件事,就做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