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兴刚才撇进来的炸药并没造成人员伤亡,但也让几个人挂了彩,其中就有一个拿枪的,他脑门上破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哗往外流,连眉毛都没挡住,流到眼睛里去了。我看他那眼睛被血弄得通红,心里有些不自在,也稍微有点同情他,不过这时候讲同情没用,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放下武器,这事还有商量。”
我没敢说放下武器不然死路一条这类的话,人都有这种心理,真要把他们逼到死路了,他们会临死前不要命的反扑的。只要再给他们一点希望,控制场面的事就有余地了。我这话让另外三个拿枪的都动心了,他们也不想死,碍于我和杜兴身上的**炸弹,他们很默契的把枪放下来。但这受伤的男子不行,或许被血刺激的,他整个人精神状态不怎么好,看着我都有些哆嗦了,还自言自语的说,“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我心说不好,他要在这么混乱下去,保准出事,而且也真被我这乌鸦嘴说中了,他那枪慢慢往下落,正指到我**上。只要他手指头一动一扣扳机,保准能让我这**爆炸,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这些人全得玩完。我冷不丁不知道咋“安慰”他好了,尤其被他这么一弄,我刚造起来的气势也没了,我对他连连摆手,说哥们你冷静。可我这么说没用,他还傻笑上了,大有死前解脱的架势。
我脑门冒汗了,其他人也被这犯傻的男子弄愣住了。可就在他即将要扣扳机的时候,砰的传来一声枪响。这枪打得真准,正中这男子眉心,他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我还纳闷呢,杜兴刚才耍了一个小动作,对着裤兜摁了一下,他是让报警器发出信号了,可这才多久?连一分钟都没到,刘千手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赶过来了,那刚才那一枪谁打的?
我顺着枪声望了过去,发现原本看似是一堵墙的地方,现在被打开了,这竟是一个暗门,一个老人举着枪在那站着。其实我不知道叫他为老人恰不恰当,他一头白发一脸皱纹,但身子骨却不老态,尤其**的胳膊上还全是肌肉,左耳带着一个坠子。看他枪法这么准,配合着体型与外貌,我能猜出来这是煞哥,按说煞哥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没想到却显得这么老,尤其他这脸褶子,都看不出他年轻时的样子了。他很冷静,迈大步从墙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出来两个中年男子,也都带着耳坠子。这么一看,我和杜兴赶上运气了,这三兄弟全在场。
另外那两个兄弟明显不是成大事的人,他们有些惊慌,而煞哥呢,一直走到杜兴身边,先望了望那死去的男子,骂了句真没用后,又突然举枪,直接顶在杜兴的**上。他先开口说,“警察吧?行啊,能混到我老窝里来。”我发现他气场好大,压得我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杜兴倒是没被影响,也冷眼盯着煞哥,不管那顶着他裤裆的枪,还特意往前迈了一小步强调,“马上有特警冲进来,你或许不怕死,但你就不考虑下你的这些兄弟么?他们被抓了,也就蹲几年牢子,还不至于挨枪子。”
这话很有威力,那些煞哥的小弟都互相看了看。可煞哥罪大,根本不买杜兴这话的账,他哼了一声又说,“特警算什么?老子这辈子什么人没见过?这次被逮住,反正我也活不了了,我不在乎多找几个人垫背,咱们就这么耗着,我等那些特警冲进来的,到时我再开枪,让你们全跟我一起到阎王那儿报道去。”
我发现煞哥这人不简单,他这一番话也实打实戳在我俩的软肋上,他真要这么干,我们警方今晚的牺牲就太大了,甚至弄不好,我们二探组会就此除名了。杜兴听得连连皱眉,他俩一个枪狼一个枪煞,都算是顶尖级高手,虽然没在枪法上过招,但现在在拼胆色。其实煞哥没那么绝望,他就是借着这话给自己多争取逃命的筹码,他又四下看了看,指着一个赌桌说,“我喜欢赌,是个地道的赌徒,既然今晚在赌场里冲撞了,那咱们就赌一把如何?”我算服了这爷们,都这时候了,他竟然还有赌的心里。杜兴倒是对这说法感兴趣,他问怎么个赌法?煞哥说,“咱俩一个一个骰子,投出来赌大小,我赢了,你别拦着,让我们这些人撤退,要是我输了,我们这些人任由警方抓回去,绝不反抗!”
我听煞哥这话怪怪的,总觉得我们是警察,他们是匪徒,这警匪间的斗争最后靠赌骰子决定输赢?太儿戏了吧?但杜兴原本不是警察出身,在监狱待了那几年也算是道上混过的,还真就讲究这个。他冷笑几声,竟然点头同意了。煞哥又看了看我,那意思问我什么看法。
我发现煞哥眼光好毒,他一定看出来了杜兴是半路出家的警察,所以这话先跟杜兴说了,征得杜兴同意后再来给我施压。
我对眼前的局面也没什么好办法,一时间犹豫上了,杜兴回头看我一眼,他还使个眼色,大有让我相信他的意思。我知道,我们现在的时间不多,要是等刘千手他们过来了,我们还在这僵持着,煞哥看到特警后很可能会死心,甚至就此来个同归于尽。我不得以之下也点头了,同意我们双方玩骰子赌输赢。其实从我们的角度出发,这次赌输赢反倒对我们有利,不管输赢如何,我俩的命是保住了,关键是是任务能不能完成罢了。
煞哥带着杜兴,一起走到一个桌子旁,他先拿起两个骰子来,捧在手里让杜兴挑。我一直以为杜兴不会玩这个呢,没想到他竟然很精通,他挨个骰子摸了摸,说了一句,“这都是灌了水银的牛骨骰子。想投出六点来还不容易么?”随后他露了一手,捡起一个骰子对着桌面一投,还真就是六点。我突然信了一句话,开赌场想赢钱,不做假还真不行。煞哥也知道了杜兴玩骰子的厉害,不过他突然笑了,跟杜兴说,“做过手脚的骰子,想投六点当然容易了,但这次我跟你赌的是,谁投出的点数小。”
我之前了解过投骰子作假的原理,水银封在骰子一点的那个面上,等于这一面重,投出时,这面会压在下面,这符合重力学原理嘛,可按煞哥说的,要是比谁投的小,对这种灌水银的骰子来说,真就不容易了。我发现煞哥是纯赌徒,投骰子的技术都如火纯情了,他拿起骰子,在手里转了几圈,喊了一声开后,真就投出一个一点来。这可是最小的点数了,换句话说,杜兴再厉害也只能跟他持平,但对这种灌水银的骰子,杜兴能投出一点的机会很渺茫。
煞哥看杜兴沉着脸不说话,得意的笑了一声,说句后会有期后,就招呼他那些小弟离开。
我不想这么放他们走,但之前我们都答应他们了,一方面理亏,另一方面,我们也没借口留住他们啥了。我暗暗着急时,杜兴却喊了一声慢着。他这话让在场人全愣住了,煞哥更是盯着他双眼直放冷光,问道,“你反悔么?”杜兴摇摇头说,“不反悔,但我赢定了。”在我们都没反应过劲来时,杜兴拿起骰子,竟然放在嘴里咬起来,他这咬劲真大,尤其这还是牛骨骰子,没塑料骰子那么有韧性。他咔吧一声把这骰子咬两半了,也喊了一声中,对着桌面投了出去。这下可好,这骰子吱溜吱溜滚了一番,最后落定时,两个断面朝上,合着一个点数都没有。
我们谁都没想到,杜兴会使出这诡计来,但要较真的说,他做的也没啥过分的地方,这骰子本来就是灌水银的,煞哥也投机取巧了,杜兴把这骰子咬碎了,虽然两半了,但也叫一个骰子嘛。这时候赌场外的走廊里传来开铁门的声音,刘千手他们快到了。我和杜兴都望着煞哥,尤其我双手一直拉着拉环,就没松开过。煞哥一脸怒意,虽然嘴里气的直哼哼,但他也是个真汉子,愿赌服输,把枪啪的一下丢在地上。他们投降了。
我看到煞哥这个举动,心里松了一口气,本来紧绷的身体中还突然出现一丝疲惫感。我知道我再撑一会,任务就结束了,我和杜兴一番苦熬,也终于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刘千手带的那二十个特警,全都穿着黑色警服,带着头罩,他们训练有素,进来后就默契的站好位置,其中有几个人还拿出手铐,依次给煞哥这些人带上。
我以为支援都来了,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但有个小插曲,在煞哥被带到门口正要走出去时,他突然抬起头,对着天轻嚎几声,他声音不高,不过这几声嚎让他脸色突然发红。我记得南方客是被红脸凶手杀死的,煞哥这变化让我更加肯定他是凶手了,但这时候我也想到了瘦爷们的一句话,煞哥养小鬼,那小鬼也是个红脸。倒不是我迷信,反正煞哥这举动,让我觉得他在召鬼。有个特警对煞哥这种拖沓不走、仰天嚎叫的做法不满,他推了煞哥一下,喝了一句。煞哥很古怪,盯着那特警,哼了一声,又不犹豫的走了出去。我心里有些波动,一直琢磨煞哥刚才的举动,杜兴看我在这愣神,推了我一下说,“想什么呢?收工回警局了。”
这一晚注定又不能消停了,我们全都回了市警局,还即刻着手审讯的工作。煞哥这批人不少,要都被审讯,我们的审讯室也不够,我们只把煞哥三兄弟提出来,其他人分批关押起来,先可这三人嘴里问话。我们二探组没进去审讯,我和杜兴是累了,没精力露面,刘千手要纵观全局,在三个审讯室前来回巡查。
不过上头也真照顾我们二探组,为了煞哥这个案子,他们特意请了审讯专家来支援。我和杜兴只对煞哥感兴趣,我俩就都站在他这间审讯室的门外。审讯工作进展的没预想那么顺利,煞哥倒是很痛快的承认他开赌场和非法持有枪支,也承认了他杀了一名手下,但不承认杀了那南方客。开赌场和非法持有枪支这都不是大罪,尤其我们找到的枪支也都是老式左轮枪,不算特别严重的武器,至于他杀那名手下,我分析他要是找个好律师的话,这事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他开枪并非故意杀人,那手下当时是有杀人动机的。
我们都想到那瘦爷们,想让他出来做人证。瘦爷们在看到煞哥他们被抓到警局后,就吓得躲在会议室不敢出来。我和杜兴跟他面谈,反正大道理讲了一堆,希望他鼓起这个勇气,可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心灰意冷。他说他以前吸毒,现在处在戒毒期,像他这种瘾君子的证词,能有多大威力?我一合计也是,较真的说,他的证据最多算个旁证,尤其他说那话里还都神啊鬼啊的。我心里也有些恼火,心说我们之前去那趟红罗村,怎么这么点背呢?抓回来的竟然是个瘾君子,怪不得他那么瘦。
这么一来,我是没啥法子了,也找不到别的证据指控煞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失望的心里影响了,我一下困了。我觉得自己也别那么拼了,这一晚经历的事实在太多,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妥当些。我也没特意找地方,跟瘦爷们在一间会议室窝了一夜。我是偷懒了,但刘千手和杜兴可都整整熬了一宿。
第二天早起时,我发现煞哥他们都不在了,我好奇这帮人去哪了,就找到刘千手问了一嘴。
刘千手的意思,既然审一夜没啥大进展,他就先找人把煞哥他们拘留了,这期间我们再继续找点证据去。我又问去哪找证据?南方客的尸体虽然还在,不过他伤口被破坏了,连弹头什么的都找不到,从他尸身上根本挖不出线索了。刘千手又提到了老案子,按他的想法,煞哥就是在死撑,只要我们能找出一个证据足以判他死刑的话,他心里那道防线就破了。反正怎么都一死,他肯定会乖乖交待他做的一切罪行的。而且老案子虽然年头久了,当时死的两个证人也都无迹可寻了,但还有那个疯了的幸存者,我们要是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一定能有实质性的突破。
我倒不是特意想撅刘千手的面子,但那个幸存者精神上有毛病了,他说的话能信么?我提了一句。刘千手笑了,让我放心,告诉我说他今早就联系了那家精神病院,按精神病院提供的资料,那个幸存者在一年前病情好转,已经出院了,现在正在外地一个农村养猪呢。我一听那敢情好啊,这也算是我们抓到煞哥后唯一一个好消息了。当然了,我也能品出来,刘千手的意思是想让我去一趟,跟这证人问问话。
对这种事,我的态度是很积极的,我也不推脱,主动提出来我想即刻动身。其实不就是个问话么?也不是啥大事,但刘千手古怪的摇摇头,说只有我自己去的话不好,带着枪狼吧,尤其他还指名让枪狼带枪。我搞不懂他为啥这么担心,不过从我这儿看,有大油陪着我最好,路上也能有个伴儿陪着说说话啥的。
我和杜兴中午走的,从资料上看,那证人叫周建淮,他在的那个村离乌州市不近,我俩开车去也少说要五个小时。我俩开了一辆私家捷达,杜兴当司机,按他的意思,最好在天黑前能找到周建淮,晚上就在他家住了,借机在问问话啥的。这事听着没啥岔子,我们也真按这个套路来的。但还没等上高速呢,我俩就出车祸了。
车祸不严重,也不是杜兴的毛病。我俩车开的好好地,有个私家奥迪,开的疯快,从后面撵上来,还撞在我们车上,把我们这车的车门车窗户全撞碎了。当时杜兴都急眼了,跳下车要揍那个奥迪司机,可奥迪司机都五十多岁了,认错态度也好,他下车后不住的给我俩道歉,还解释说他这车刚修完,没想到还有隐患。人都是讲理的,杜兴是火大,但面对这种人,他有火也发不出来。我俩有任务在身,跟这司机也耗不起,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我俩一商量,为了抢时间,我们还是坐火车走吧,正要有一趟动车还没开,我们先坐动车到外地,再转成客车啥的去那村里。
我们把车丢在路边,还联系警局同事帮着过来处理一下。我发现我俩这次出门事不顺,虽然赶上坐那趟动车了,但等我们下车后才发现,去那村里的客车一天只有一趟,还在中午。
我们没法子,又找了出租车司机,商量半天花高价才让他同意送我们一趟。我们到那村里,问路来到周建淮家里时,都晚上八九点钟了。农村休息的早,我还担心周建淮睡了呢,那样一来,我俩又得扰民了。可没想到周建淮没睡,他家屋子灯是熄的,但猪场里亮着光,我俩也顾不上冒昧不冒昧的,在猪场把他找到了。
我发现我们相见的场合真不恰当,周建淮正蹲在一个猪圈里给母猪接生。我是没养过猪,但也听说过,给母猪接生可是个累活,尤其赶上母猪半夜下崽子的,这接生工作都得熬通宵。
周建淮本来就累,又冷不丁看到我们两个陌生人,态度不是很好。但我和杜兴都表示理解,还客气的亮明身份,跟他问话。或许是碍于我们是刑警的身份,他倒没拒绝,反正他一边接生一边跟我们把情况都说了一遍。我听得挺仔细的,本以为我们能捕捉到什么有用信息呢,但直到听完,我心里充满的不是惊讶就是无奈。
按周建淮说的,他根本不是证人,都是外面的谣传,当时他只是在家里住着,没想到半夜走火,他那天还喝多了,才勉强从屋里逃出去,估计是被火熏坏了脑子,从此精神上出现问题,经过这么多年在精神病院的调养与治疗,一年前才有所好转的。
我觉得他在撒谎,就算真如他所说,他是证人的说法是遥远,但也绝不会差距这么大,他一定跟枪煞有什么关系,只是他不想说罢了。现在形势很紧急,我不打算放过这条线索,虽说猪圈里气味很大,我仍想耐着性子跟他聊一聊。但杜兴把我拽住了,使了个眼色,又跟周建淮说,能不能从他家借宿一晚。周建淮没刁难我们,还说他家炕随便我们趟,要是饿了,我俩自己煮点吃的也行。我随着杜兴退出去,等避开周建淮后,我问杜兴什么个意思。杜兴很肯定的跟我说,周建淮说的是实话。
我一下犯了迷糊,心说杜兴挺精明一个人,我都看出有问题了,他不应该毫无察觉啊。我又跟他辩两句,但杜兴说了他的看法。他认为周建淮现在的记忆不对,因为他得过精神病,一定是当时吓出来的,而人的脑袋就是这么奇妙,在受伤后会慢慢恢复,这期间有些对自身恢复有影响的记忆会被强行抹消掉,这就是所谓的记忆扭曲。这说法我倒能接受,因为我一下想起来了侯国雄和钩舌罗刹都对我说过的那段话,或许我跟周建淮差不多,也有过记忆扭曲的经历吧。
我和杜兴没再理会周建淮,但我俩也没就此离去。我俩去了他家,想临时住上一晚。
我发现他家挺简单的,没啥上档次的家电与家具,更没个女人。其实折腾这一天,我挺饿的,我看了看周建淮家的厨房,虽然没大鱼大肉,但白菜萝卜都有,我和杜兴要生火做饭,也能对付一顿。可这都半夜了,尤其我们还是客人,这么折腾主人家也有些不地道,我只能揉揉肚子,等明早睡醒了再说。
我和杜兴躺在炕上没急着睡,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既然周建淮有记忆扭曲的现象,那我们为了破案也不得不耍些手段,看能不能把他记忆的大门给打开。我想到一个人——侯国雄,他这个心理医生貌似有些手段,如果我们把周建淮带回警局,再找他帮忙,或许能有所收获。为了这事我还给刘千手打了电话,虽说这都夜里了,但刘千手仍在警局,估计还在忙活煞哥的案子。
我简要把周建淮的事说给他听,顺便提了我的建议。我觉得我这建议没啥毛病,但刘千手犹豫上了。他让我把手机开免提,跟我和杜兴强调,“最迟明天,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周建淮给带回来,越早动身越好。另外,这次我会想办法让周建淮记起正确的记忆,咱们不用再靠侯国雄的帮忙了。”我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刘千手跟侯国雄之间的矛盾恶化了,至于到底是什么矛盾,我猜不出来。
撂下电话,杜兴跟我说睡吧,那周建淮为了母猪生崽子的事,今晚是不会回来了,我俩能好好享受一下他家的大炕。我也想睡,但我没杜兴那么高的睡眠质量,杜兴一翻身没多久就打起鼾声,而我一时间反倒有些精神。我实在无聊,就拿出手机看了看。别看在乡村,但网络信号还不错,我想上上网打发一下睡前时间。这时候我发现第四人的qq亮着,而且跟那天我看到的情况一样,他qq时不时是离开忙碌的状态。我一直有个猜测,第四人在跟刘千手聊天,之前那次聊完天,他开个摩托过来把刀架在刘千手的脖子上,真不知道这次聊完,他还会有啥举动。我挺担心刘千手的,怕他又把第四人惹怒,我想给他再打个电话,但犹豫半天也没挂出去,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反正在这种打与不打的心态中,我有了倦意,慢慢闭上眼睛。
本来我睡的挺好,要是没被打扰的话,保准能睡到第二天早晨去,但中途我醒了,还是被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弄醒的。这是一阵隐隐的婴儿哭声,如果在市里或在别的什么地方,或许我真不会在乎它,但现在我在周建淮家,他没女人也没孩子,哭声从哪来的?我一激灵吓醒了,还一下坐起身。杜兴跟我反应差不多,我俩互相看了看。杜兴可是带枪来的,他把枪摸出来,带着我往外走。
这期间我又琢磨琢磨,想到一个可能,应该是第四人来了,之前对付东北锤王时,他就这么哭过,还耍了一个近乎玄乎的手段,让大小锤王就此毙命。借着夜色,我俩来到院子里,这时候那哭声停止了,我们根本没法顺着声源往下追查。杜兴又看着不远处的猪场,那里灯还亮着,他又跟我说,“走,咱们去看看周建淮。”我也有这个意思,第四人夜里赶到这儿,他的目的绝不是找我和杜兴,而是奔着周建淮来的。
我发现周建淮家的猪真能生,那头大母猪都生了七八个崽子了,还没有生完的架势,周建淮就坐在母猪旁边,累的正吸烟呢。他看我俩又出现在猪场,拧着眉头打了声招呼。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打心里不希望跟我们多接触。我和杜兴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了,对着猪场打量一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发现第四人的影子。杜兴跟周建淮说,“如果一会发生啥事了,一定先到屋子里找我们。”周建淮应了一声。我俩又退了回来。
在回去的路上,我和杜兴都没说话,我有心事,一直琢磨着第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呢?算起来我们没离开多长时间,可就这么一会功夫,屋子前发生了变化,地上多了一排石子。
这石子很有规律,每隔三五米就来上一块,还都是那种很圆的卵石。这引起我和杜兴的警惕,杜兴让我等等,他去屋里找到一个手电筒,我俩共用这手电筒,一起顺着这石子往下走。
我发现这石子路很长,一直延伸到周建淮家后面的荒山中。那里还都是树林,这大半夜的看着很阴森。
我啥武器也没带,不得已下,只好把裤带抽了出来,权当防身之用。这石子路到林子边缘就消失不见了,我和杜兴站在最后一颗石子那儿,望着林子商量起来。我觉得第四人是在提醒我俩进到林子里去,但这林子里能有什么?总不能说在这鬼地方我们能找到什么线索吧。我跟第四人的关系要近一些,也没特别害怕,我的建议是我俩进去看看。但杜兴摇摇头,没有这兴趣,他的建议是,我俩别管了,回去睡觉。
我发现第四人真是在给我们出难题,让我哥俩大半夜的在这争论。我最后偏向杜兴的看法,妥协了,我俩一起扭头往回走。可没走出几步呢,林子里射出一个弹子来,啪的一下打在我后腰上。这弹子是用弹弓子射出来的,上面包裹着一小层棉花,再加上用的力道不大,我也没觉得有多疼。但这绝对是一个提醒,他不想让我们走。我把弹子捡起来,摊到杜兴面前。杜兴盯着这弹子看了好半天,叹了口气,说了句进去看看吧,又当先钻去林子。
这里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而且也没个路,我们只好奔着直线往前走。我最开始还真留意四周来了,虽然看的费劲,但我总觉得会有什么收获。等我们深入半里地后,杜兴看到怪异了。他把手电往前照着,我顺着看去,发现有个人正蹲在一片灌木丛中。这人背对着我们,披着一身黑大衣,还带着一个摩托车的头盔,根本看不清长相。我怀疑他是第四人,但让我搞不懂的是,他为何会用这个方式出场呢?
杜兴扯嗓子喂了一声,他这声调不低,黑衣人一定能听到才对。可他仍一动不动。我心说这什么意思?哪怕他正在蹲坑呢,真要有事把我们喊过来,也该做个动作回应我们才对啊?杜兴挺警惕,跟我悄声说怕这不是第四人,让我小心。我俩一点点往前靠,这期间杜兴还让我捡块石头,等离的距离差不多了,他让我把砖头撇过去。我也这么做了,但我手下留情,把这砖头撇在他后背上。
我这么做纯属试探,可没想到这一试还真挑出毛病来了,那黑大衣被砖头一压,立刻塌下去一块。我和杜兴全反应过来了,这黑大衣后面根本没人,衣服也好,头盔也罢,全是摆设,用灌木撑起来的。我彻底迷糊了,不知道这算哪门子事,杜兴举着枪靠了过去,确认一下。而就在我俩还跟这衣服、头盔较劲时,周建淮家出现意外了。
我们离他家也不算近了,都隔了一里地了,但突然间都听到他家传来的一阵阵猪叫声。这不是一只猪再叫,而是一群猪在“大合唱”,它们叫的也很凄凉,有种杀猪时才有的那种气氛。杜兴骂了句娘艹的,我也暗叫一声不好,我突然察觉到我俩中计了,周建淮一定出事了。这村子里的房子都是分散开的,但被周建淮家猪一闹,临近的房子都亮灯了,想想也是,半夜听到这么多猪叫,谁还能睡着?我俩顾不上这林子里的灌木刮不刮人,全力往猪场里赶。
我想到一个很悲观的可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第四人在痛下杀手,他要把周建淮杀死,甚至连带着也杀一些猪来解恨。可我错了,当我和杜兴冲到猪场的时候,那里并没任何的杀戮,只是这些猪也好,周建淮也罢,全都处于一种暴躁的状态中。不管大猪小猪,都在圈里来回冲撞,尤其那些大猪,仗着体型大力气猛,都快把猪圈撞塌了。而周建淮呢,整个人拿出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躲在犄角,一边嘿嘿狞笑着,一边用拳头不住四下挥打着。
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原因导致了现在这种现象,但能肯定,这一切都是第四人弄出来的。我们来这儿是为了煞哥的案子,可为什么他要出面阻挠呢?难道他跟枪煞甚至跟这场凶杀案有什么关系么?我真想此时静下心好好琢磨一番,但没那机会,那生崽子的母猪突然想站起来,要在圈里暴走,这不是弄着玩的,我和杜兴再不施加援手的话,周建淮可就会被猪拱死了。
杜兴很猛,当先跳到猪圈里,伸出双手揪住大母猪的耳朵使劲往外拽,还跟我扯嗓子吼了一句,“把周建淮抱出来。”杜兴力气是大,但跟一头暴躁的大母猪相比,他显得有些吃紧,我要是再拖沓一会,他可能就控制不住这局面了。时间刻不容缓,我也想快点把周建淮救出来,问题是他一看到我凑过去,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兴奋起来,抡拳向我砸上了,还咧开嘴想咬人。
我没法子,对付这种疯癫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他弄晕,我找机会打了一拳,击在他脖颈上,又像抗沙包一样把他弄出来。就我们救人这一会儿的功夫,整个猪场又有了很大的变化,有些猪圈真塌了,里面的大猪冲了出来。我打心里明白着呢,猪这种东西可不是好惹的,它们真要暴躁起来,不说多了,有个四五百斤的重量,横冲直闯的话,跟个人肉装甲车没什么区别。
我和杜兴根本控制不住这场面,我俩带着周建淮闷头往外逃。出去后杜兴还把猪场的大铁门锁上了,算是能挡一时是一时吧。我俩带着周建淮找到一个空地临时歇一会,这时候也有村民赶过来了,他们披着衣服拿着手电,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儿。杜兴又跟这些村民聊起来,想动员他们帮着控制下猪场,我没凑这热闹,但也没闲着,我拿起电话给刘千手打了过去。
我不管刘千手现在睡没睡呢,电话接通后我也不瞒着,把刚才的诡异场面简要的跟他说了说。在我印象里,刘千手一直是个挺沉稳的人,但这次他竟然失态了,对着电话跟我吼,“他疯了?啊?老四他娘的是不是疯了?”我听前半句还以为他说的是周建淮呢,当时还纳闷呢,心说刚才我跟他强调明明白白的,周建淮疯了,他怎么还这么问我呢?但听完后半句,我反应过来,刘千手说的是第四人。
今晚的意外,刘千手绝对知道原因,而且顺带着我还想起一件事来,我中午在警局出来时,刘千手特意让杜兴跟着我,或许他当时就料到了今晚有可能出现岔子。我这边很乱,猪叫声、还有那些村民杂七杂八的说话声等等的。我就不想在电话里跟刘千手较真今晚的事了。我又问他,“接下来咋办?咱们还把这疯了的周建淮带回去问话么?另外他家猪场都快成一锅粥了,这怎么处理啊?”
刘千手沉默好半天,他在自行调节压火气,之后跟我叹口气说,“行了,你跟枪狼明天上午回来吧,我给当地警方打电话,让他们处理周建淮的事就可以了。”刘头儿的意思很明显,周建淮这条线索我们不要了。我觉得有点可惜,而且被第四人一搅合,我敢肯定,周建淮的记忆里有猫腻,煞哥杀人案也绝不简单。但我有啥办法?事实都这样了,我身心也都累了,就顺带着一点头,接受了刘千手的命令。
后半夜我和杜兴都没机会睡觉,把精力都搭在周建淮家了,后来警方和精神病院的车也都陆续赶过来,场面不是一般的壮观。熬到天亮后,我和杜兴又搭着警车离开了,仍旧转乘动车,回到乌州市警局。我俩回去时,有种蓬头乌面的感觉,甚至身上还飘着一股猪粪味,上楼遇到同事时,他们都忍不住捂鼻子。
我俩先在洗手间简单洗漱下,又跟刘头儿碰面,商量后续事宜。我发现这一天的分别,刘头儿变化也挺大,他整个人很疲惫,更显出一丝老态来,这绝对跟他三十多岁的年纪不符,尤其他双眼特别红,这现象我之前见过一次,我不太肯定,但打心里觉得他这双红眼睛弄不好跟服用什么药物有关吧?
刘千手把昨天我俩走后的情况说了说,反正煞哥依然没交代什么。我听完这话打心里还琢磨起来,跟刘头儿提了一句,接下来我们要不要把精力放在南方客的尸体上呢?刘千手把我回绝,而且是很彻底的回绝,他拍着桌子跟我俩说,“这案子我又分析了一遍,凭我这多年老刑警的经验,南方客的死跟煞哥没关系,既然如此,咱们结案吧,李峰你写个报告,把煞哥非法聚赌和非法持有枪支的事交代一下就可以了。”
我听完脑袋都快锈住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刘头儿这话,心说这还是我认识那个刘邋遢刘探长么?咋看样子他有向余兆轩发展的势头呢?我很想跟他强调一句破案水平,但他不给我机会,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后,还一起身先走了。我也不是贼认死理的人,我静下心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能看出来,第四人不希望枪煞死,刘千手却抱着另一个观点,想搜集一切证据判枪煞死刑。他俩可都是二探组的人,为何在这件事上起了这么大的冲突呢?
我没急着写报告,趁空把手机拿出来,想跟第四人问问这事。但第四人不再,我只好给他留言,我也没避讳啥,明着问,他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可我等了好半天,第四人那边都没反应。刘千手也显得很急,这期间又催促我好几遍,让我今天下午就把这报告写好。说实话,现在的我有种拉屎拉一半又憋回去了的感觉,很憋屈也很恶心,其实我来到警局后接手的第一份活就是写报告,在这方面我都算老手了,写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但这份报告,我写的异常吃力,心里的抵触情绪特别大。我最终听了刘千手的话,把报告按时交了上去,而且这案子也真就这么结的。我觉得既然这里面水太浑,我也没必要去蹚它,在交完报告后,我就强制自己不去多想它了。我本以为枪煞案算完了,煞哥他们也只会蹲蹲牢子就算完事了呢,但没想到远不止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