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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莹绿僵尸1

  

  【耳听固然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透过现象看本质绝非易事。想要不被一切事物的表象所欺骗,首先要具备大胆探究的精神。】

  “哎呀,这酒味可真大啊。”沉夏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前面戴着耳麦的女孩子也抬手在鼻前挥了挥,很是不满,碰巧压住了他话音的尾字,低声埋怨了一声:“好臭啊。”

  因为车子里空旷,又是夜深人静,一丁点动静也能听得见,前排的三人当然听得清楚,最先上车的那个觉得不好意思,对他们笑了笑说:“抱歉抱歉,我朋友失恋了心情不好,所以喝多了……谁劝都不行,没有办法,这条街又不好拦出租车,幸好还有这趟末班车啊……”

  “哦,他这是喝了几瓶啊,醉得也太厉害了!”这次说话的是希声。

  沉夏坐在靠窗户那一边,貌似是嫌弃这酒味,头伸到窗口处,稍稍把窗户打开了一寸。

  这人愣了一下,回答希声:“他酒量不好,喝了七八两白的,又喝了两瓶黄的,这就倒下了……”

  希声点点头,缓慢地勾起唇角:“那你们可辛苦了,拖着个喝醉的人很累的,我有个哥们也总是喝醉,每次都要人抬走……重死了!”

  “呵……呵呵,是啊。”穿着皮夹克的这个男人略微怔忪了一下,尴尬地对希声点头。

  这时,他们前面的女孩子忽然拿起包包站起来,绕到了他们身后,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看来,对于前面飘来的酒味是完全忍受不了。

  沉夏从窗前转回头来,伸手拉过希声的手,立起指尖,在他掌心上划了划。

  希声面色如常,和他隐蔽的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小兄弟你们是要回市内的吧,我们对这条线路不是很熟,请问你,这趟车的终点站是在十字沟还是在森林公园呀?”夹克男颇有礼貌地询问希声。

  希声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十字沟的,不如你再问问司机师傅?”

  “哦对对!”夹克男好像是才想起来应该问司机更为妥当,转头对司机说了几句话,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坐下来与他那两个同伴对视了几眼。

  希声的视线一直没有从他们几人身上移开,目光停留在夹克男的后腰上,片刻,他捏着沉夏的手,用指尖在他手背上也画了几道。

  几分钟之后,沉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靠在希声肩膀上睡着了。但实际上,他根本未睡,手伸进放在膝盖上的背包里,掏了样东西出来,然后一不留神手中的东西“掉”了下去。

  骨碌骨碌,一个圆形的东西滚到了后座,正好碰到了身后那个女孩子的脚。

  女孩低头看去,发现脚下有个雪花玻璃球,意识到是前排两位男士掉落的东西,取下耳麦,拾起来,轻轻拍了拍希声。

  “这是你们的玻璃球吧?”她客气地问。

  希声转头拿过雪花球,说:“谢谢,这的确是我们的东西。”随后把沉夏推起来,“哥,你怎么睡着了,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啊?是吗。”沉夏揉揉眼,迷迷瞪瞪看看希声,又看看这女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哎呀,可能是我抱着的背包拉链开了。真是谢谢你了!”

  女孩连忙摇头说“不客气”,刚准备戴上耳麦继续听歌,被沉夏的一声叫喊吓了一跳:“美女,你有看见我玻璃球上镶嵌的那颗水钻了吗?”

  “没有啊,哪儿有什么水钻。”女孩纳闷地看着玻璃球,发现上面是有个半圆形的大凹槽,可是她捡起来时并没有注意。

  “呐,你这美女不诚实啊,拿了就拿了吧,反正这东西也不算太值钱。”沉夏小声地冷哼了一声,很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女孩顿时提高了声调:“喂,你不要诬赖我,好心帮你们捡东西,居然诬赖我偷了水钻!一颗水钻能值几个钱,我才看不上呢。”

  “我看你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沉夏摆出一副斤斤计较的架势,“我不过随便一问,你没拿就没拿呗,我有说一定是你拿了吗?”

  “你!”女孩顿时面红耳赤,气愤不已,但车上一直没开灯,这段路上的路灯也少,灯光昏暗得映照不清她的脸色。

  希声忙劝:“哥,水钻说不定是磕碰掉了,你找找就行了,应该不会是这妹妹拿的。”

  “谁是你妹妹?不要随随便便地乱叫啊!”女孩可是气得不轻。

  沉夏一挑眉,语气更冲了:“你说什么?你刚才对谁大声说话?叫你妹妹是你的荣幸,你还挺嚣张的嘛!”

  “怎么的,是你先血口喷人的!”这女孩不甘示弱。

  司机不耐烦地回头吼了他们一句:“要吵下车去吵,有完没完了?!大半夜的还不让人清静!”

  沉夏鼻子哼哼,正好要到站了,一把拽起这女孩子的手要往下拉:“走,今天还就是要跟你掰扯个清楚明白了!你也别担心我能把你怎么样,瞧见没,这附近就有座警亭!”

  “好啊,我还怕了你们不成!”女孩气鼓鼓地拿起包,还就真跟着他们下车了。

  等他们三个陆续下了车,这辆车就迫不及待地开走了,似乎是在庆幸摆脱了他们几个没事找事的麻烦精。

  女孩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跟沉夏几百回合,忽然在路灯下看清他俩的脸,霎时一愣,就发现刚才和自己吵架的男人,竟然相貌这么出众,而且他方才的咄咄逼人忽然不见,露出一抹清爽地微笑。

  “对不起,刚才我是故意诬赖你的。”沉夏说。

  “啊?”女孩懵了。

  沉夏指了指走到一边打电话的希声,严肃地对她解释:“我们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故意找个理由拉你下车,只有下车了才好报警,并保证你的安全。可惜的是……我们刚才没有办法救那个司机。”

  “什么,什么意思?”女孩完全的一头雾水。

  沉夏凝声道:“你难道没发现,刚才那三个男人拖着上车的是具尸体吗?”

  女孩刹那间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他他他,那人不不不是……喝醉了吗?”

  “如果真是喝醉到不省人事,人体也该是柔软的而不是僵硬的。他们拖着的那个人身子发硬,被拖在地上时脚踝也丝毫没有弯曲的迹象,脖子也硬直,实在是不同寻常。而且他身上的酒味过重,整个车厢内都闻得到,这得是泡过酒池吧?其实是因为他身上也洒了酒,而且不止一瓶白酒。”沉夏见她吓得够呛,安慰说:“现在已经没事了,算你走运遇上了我们两个,麻烦你等下跟着我们去警局录下口供,做个证人行吗?”

  “哦好,好的!”女孩当然同意,人家救了他一命,做这点事是应该的。

  沉夏让她先到不远处的警亭里坐一坐,至于这三人身上还带着枪这件事,只字未提。

  很快,希声打完电话走了回来,说:“方跃带人去围堵这辆车了,只希望在司机被那三个人杀人灭口之前,他们能够及时赶到。”

  沉夏拍了拍他的背:“放心,方跃动作很快的,一定能赶到!”

  两人站在冷风里当雕塑也不是一回事,商量了一下,他们决定和那女孩一起,到这附近的分局找个熟人。Y市的警察没几个不认得希声和沉夏的,还当真碰上一个巡警,曾经是方跃的属下,一看到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两位爷,你们不会又捡到尸体了吧?”

  希声和沉夏无奈苦笑,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小巡警挥手让他们上车,亲自把他们几个送到了市局。

  刚进市局,就见打扮利落的宁家悦穿着白大褂,双手插着兜,高傲地扬起下巴,露出一抹浅笑:“总算舍得回来了,那具莫名其妙自杀十一刀的尸体就那么吸引你们?”

  “唷,宁大法医,您这是在跟尸体吃醋呢?”希声忍不住扯起嘴角,“又或者……因为心疼方跃所以才急迫地想要我俩回来?”

  沉夏抿嘴莞尔:“我看,恐怕是后者。”

  宁家悦不置可否地嗤了一声,“那你们还真是猜错了,我就是希望你们回来刺激刺激方悦那木鱼做的脑子,没个槌子敲两下,他怕是压根就运作不了。“

  “得,我们成槌子了。”

  宁家悦看着他俩就想叹气:“拜你们所赐,我又要解、剖、尸、体、去、了!”

  “方跃抓到人了?”沉夏问。

  “嗯,正在回来的路上呢。你们先去他办公室等着吧,喝杯咖啡,我得去消毒解剖工具了。”

  沉夏点点头,对身后的女孩说:“走吧,我们先找个警员帮你录口供。”

  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心里则在纳罕——真看不出来,这两个帅哥,跟警察和法医都这么熟啊。

  半个小时后,方跃带着人回来了。尸体交给宁家悦,把三个嫌疑犯直接扔进了审讯室。

  沉夏和希声找到他了解了几句,也跟了进来。

  这三个把尸体鬼鬼祟祟运上公交车的人,名叫张大伟、张二伟和张小伟,是三兄弟。方跃在路上就审问过他们一遍,哪知道这三人讲了个鬼故事来敷衍他,把他气得不轻。

  “那个,我,我们不是招认了吗?”

  “这算哪门子的招认,你给我编个鬼故事就算招认了?”方跃的狮子吼最近练得颇有成效,一嗓子把三人震得直哆嗦。

  沉夏拨开方跃横在面前的手臂,让他少安勿躁,问:“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三人仰起头,看到他都是一愣,“你,你不是那个……”

  转眼看到希声,更加惊讶了,“你们俩不是和我们坐的一辆公交车吗?怎么也来警局了?”

  “因为是我们报的警。”沉夏道。

  “难怪,我就说嘛,怎么这么快就被警察给抓住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运送死人呢。”老大张大伟苦着脸说。

  沉夏敲敲桌子,“你先说说,死者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张大伟:“他是我们的债主。”

  “债主?他欠了你们的钱,多久了?”

  “欠了我们三个一年的工钱,都拖欠三个月了,我们一直找他讨要工钱,但他总是找借口说自己有困难,我们就……”

  “就因为这个起了杀心?”

  张大伟慌忙解释:“是,我们是起了杀心不错,但是……我们没想到他真的会死啊。而且他今天白天给我们打了电话,说先给我们三万块钱,分三个月给我们付清,我就想,这样也行,总比杀了他一毛钱也拿不到好得多!所以,我们就去把那个请求杀人的纸条给拿了回来了,可是没想到……”

  沉夏蹙起眉头看方跃:“他们说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你找人调查了没?”

  方跃就知道他要问,说:“刚才我给死者家属打了电话,他们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也认得这三兄弟,现在正在赶来警局的途中。”

  “好,张大伟你继续说!什么请求杀人的纸条,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大伟长叹一声说:“当时我们气昏了头,就听信了传言,在街心公园的801号置物柜里放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雇主的名字,以为能让杀手把他杀了。”

  “这是买凶杀人吧,这种传言你们从哪里听到的?”希声一直站在沉夏身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太荒谬了。”

  “是啊,就是因为荒谬,所以我们才将信将疑的,当时放了那张纸条只当是发泄一下火气,并不是真打算雇凶杀人。而且我们三个胆子都挺小的,不然要债也不会要了三个月还没要到,真要等不了,去告他也成的,哪里会真的要他的命。”张大伟一脸抑郁。

  沉夏继续问:“传言从哪里听来的?”

  张大伟看了看方跃,支吾道:“这个传言,Y市现在流传得很广的,不少人都听过。”

  方跃愣了愣,忽然想起一件事,说:“我似乎也听人说起过,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个传言的内容听起来就很假。不过最近这一个月Y市的失踪人口上升了不少,莫名猝死的人也增多了,一开始我们怀疑这是莹绿僵尸的流言引发的连锁反应,试图找到科学的解释去安抚民众,但是从上个星期开始,真的出现了命案。”

  希声问:“难道真的有人往那个置物柜里放了纸条,然后纸条上的人被杀了?”

  张大伟讳莫如深地说道:“没错,是真的有人被杀了,我们才紧张起来。我想那些放纸条的人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放的,谁知道没过几天这人真的死了,就好像自己下了个诅咒没想到成了真,结果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沉夏沉吟了一会儿,改问张小伟:“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死者死的?”

  张小伟说话声音小,似乎很害怕,不停地擦拭头上的汗水,“是今天晚上!他白天打来电话说要先给我们一笔钱,就约好了时间地点,我们按照时间赶去了。谁知道到了那里,左等他不来,右等他还是不来,只好找到他家里去了。他是一个人住的,前妻和他离婚了,带着孩子住在娘家,我们发现他家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开灯,大哥熊着胆子开了灯,结果……我们就看到他直挺挺躺在地板上,没没……没气了。”

  “那为什么不报警,却要把他伪装成一个醉鬼带上车?”沉夏问,“你们的枪又是哪儿弄来的?”

  张大伟见弟弟脸色太差,抢着回答:“那枪其实只是用发令枪改造的,平日我们用来打打鸟什么的,过去在农村就有这个爱好,那不是怕遇上什么特殊情况么,所以才带在身上,想着万不得已可以吓唬人。我们害怕他死了警方会立刻怀疑到我们身上来,就想着把他的尸体拖走,扔到十字沟去,毁尸灭迹,谁知道这么倒霉碰上了……你们……”

  希声摇头皱眉:“真是三个蠢蛋!”

  沉夏又问:“那你们怎么说有鬼?”

  提到这话,三兄弟都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嚷嚷起来:“是真的有鬼啊,我们刚发现这尸体时,它它……它是绿色的!”

  “是呀是呀,不是有莹绿僵尸的传闻么,我们真怕他会突然诈尸成僵尸呀!”

  “不止这个,我们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他伤口在哪儿,他平时身体很健壮的,就这么死了,不是很很……怪异吗?”

  敢情闹了半天,居然和莹绿僵尸有关。沉夏狐疑地扫视了他们几眼,低声和希声、方跃交谈,“其他几个和置物柜杀手有关的尸体,也有这种表征吗?”

  方跃回忆了一下,说:“这还真不知道,因为前三起里,没有目击证人发现尸体有发绿光的现象,不过前几具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都是第二天,难保……”

  “难道当时那几具尸体也发过绿光。”希声把下半句接了下去,想了半晌,走过去问他们:“这绿光,是什么样的光?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

  “呃……”张大伟挠了挠脖子,组织着语言,对于措辞能力比较差的他来说,描述起来还真的有些困难,想了半天才说:“也不是浑身都发绿光,我仔细想想,好像……是他的血管有点发绿。嗯,胳膊里的血管泛着绿光,但不是暗绿色的,在月光下看起来……就像是流淌着绿色的血呢!”

  几个人瞠目结舌……绿色的血?

  沉夏心说这下可好,越说越玄乎了。

  方跃一百个不相信,冷笑道:“你们别以为用这个法子就能脱罪了,还有什么隐瞒的,最好一次都给我交代清楚,否则要是以后改口供的话……”

  “没有了,我们不敢啊!”张大伟在三兄弟中处于领导地位,代替他们两个表了态,“我们保证没有任何隐瞒,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说了……”

  “那么,你们觉得杀死他的是谁呢?”沉夏问。

  张大伟哭丧着脸,害怕地说:“不知道,可能这人就是莹绿僵尸的老大,只要他咬谁一口,那人就会全身发绿而死,死不瞑目,而且……死了还不能投胎转世。”

  希声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们,这案子真算是中西合璧了,大家的想象力还真是与时俱进,把吸血鬼和僵尸凑合在一块,结果整出来一个这样的故事。

  “死者当时是睁着眼睛的?”方跃之前遗漏了这个细节。

  张大伟使劲点头:“是啊是啊,可吓人了!是我……我把他眼睛盖上的。”

  确认三个人不敢撒谎,他们走出了审讯室,准备把线索重新梳理梳理,再来就是去现场勘查,并等待宁家悦的验尸结果。

  回到办公室,方跃从柜子里找出两罐旺仔牛奶递给他们,神色总算放松了点:“刚回来就不让你们睡觉,不会怪我吧。”

  希声抬起头看着方跃:“跟我们客气什么,你小子忙昏头啦?”

  “是啊,都快被这绿色的僵尸给搞得神经兮兮了。”方跃疲累地往沙发上一躺,“我都十天没回过家了……呐,你们闻闻,可怜我这英勇神探都快馊了!”

  沉夏笑道:“难怪家悦的气色也那么不好,脾性也冲。”

  方跃摊摊手表示没有办法:“我本来让她回去了,谁知道你们正好打来电话,她只好又穿上白大褂准备招待尸体。”

  “辛苦你们了,希望这次的事是个突破口。”

  方跃很快睡了过去,沉夏和希声就占据了他办公室的沙发,一人一本厚厚的资料,翻看着与莹绿僵尸相关的命案资料。

  宁家悦拿着验尸报告走进办公室时,看到沉夏正翻开一组死者的局部特写照。尤其是那几个死不瞑目的死者,乍一看极其恐怖,也亏他能看得目不转睛。

  她把报告拍在桌上:“先把方跃那头猪喊起来吧,验尸报告出来了!”

  不用他喊,听见宁家悦的声音方跃立刻就醒了,咧开嘴巴一笑:“家悦你辛苦了,明晚给你买酸菜鱼吃好不好?”

  宁家悦犹豫了片刻,说:“酸菜鱼不够,我还想吃藕焖蹄花。”

  “没问题!”方跃满口答应,走过来挨在宁家悦旁边坐着,见她一脸阴云密布,知道她是解剖尸体太累了,赶紧奉上自己的手指,给她按摩肩膀。

  宁家悦被按得舒服,哼了两声,把验尸报告翻开来说:“昨晚的死者没有任何外伤,死因是中毒。”

  “中毒?”沉夏和希声不太相信,“什么毒能让我们两个都没看出来?”

  “这不是氰化物,也不是砒霜……你们的化学知识再多,总归不是医生,不如我知道得多,看不出来一点也不奇怪。”宁家悦抱着胳膊笑了笑,“他是苯酚中毒,因为剂量挺大,进入血液不久就会引发急性中毒,当场猝死。”

  “苯酚是怎么进入他血液里的?”沉夏不解,“苯酚这种东西被皮肤接触到可能性倒是比较大,但要说进入血液,除非是长期受到苯酚环境污染才有可能吧?还有一种可能……”

  “直接静脉注射。”宁家悦直接给了他结论,环顾了他们三人之后详细解释:“我在他胳膊上发现了一个小孔,就是静脉注射的针孔,可能是他自己或是别人把含有苯酚的溶液注射入静脉。他自己这么干的可能性很低,自杀也没这么变态的。可如果是他杀,为什么有人给他注射这么危险的东西,他却不反抗?在他身上我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找到。”

  说到毫不反抗,被人控制,沉夏和希声刹那间联想到了黄金魔球。

  方跃蹙起眉头,问宁家悦:“之前的几起杀人案,受害人不也是这种死因吗?不过那几具尸体,胳膊上只有一记刀伤,没有发现静脉注射的针孔,所以你才没有断定这苯酚是通过静脉注射进入血液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凶手在注射完苯酚溶液后,故意割了那一刀,用来掩盖注射的针孔。”

  希声也有疑问:“而且,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杀人方法,如果杀人凶手可以控制受害人,大可以使用更方便的杀人方式,例如直接捅他心脏一刀,割喉等等……”

  “我可不这么觉得,事实上,注射的法子更便宜行事!”宁家悦作为法医专业度这时完全展露了出来,“你们想想看,一次性的注射器很容易买到,液态苯酚混合物也不难弄到,很多化工企业都有用到苯酚,它还易溶于乙醇、乙醚、氯仿、甘油等有机溶剂中,苯酚的稀水溶液更加可以直接用作防腐剂和消毒剂……来源广泛极了。凶手很容易得到这些东西,只要事先把溶液吸入到注射器中,随便揣在身上就能走,用完了找个下水道扔掉,可不比用刀、用枪方便多了?警方连杀人工具都找不到,怎么破案?”

  沉夏:“这样说来,倒确实是静脉注射更方便了。”

  方跃在猛点头:“家悦说得很有道理。”

  “现在的问题是……死者是否在死前被人控制了意识,所以才会在被注射苯酚溶液时没有任何反抗。另外,我在死者的血液里发现了类似于染色剂的物质,还有一些其他成分,应该是和苯酚一起被注射进来的,要做进一步化验,看看这种物质在哪些地方会用到。这样,可以缩小你们排查的范围。”她沉着冷静地说道。

  三人表示没有异议。

  宁家悦的目光这时落在方跃鸡窝似的头发上,啧了一声,顺手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梳子,给他梳了梳。

  方跃笑盈盈地冲沉夏和希声眨眼睛——看见没,我女朋友贤惠吧?

  沉夏和希声但笑不语,等到宁家悦给他梳好了头,才问:“家悦,你怎么会随身带着一把梳子呢?”

  “哦,我这几天一直在验尸,反正要验尸就顺便给他们整理一下仪容嘛……死者为大,帮他们梳下头也是应该的。”宁家悦轻描淡写的回答。

  方跃瞬间石化。

  宁家悦把梳子收回到口袋里,还补充了一句:“嗯,给好几个人用过了,今天正好拿回家去洗。”

  方跃伸出手想挠头发,却又有点不敢,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恶心问宁家悦:“家悦啊,那几具尸体都消过毒的吧?”

  宁家悦挑眉瞪眼:“废话,我当然严格按照程序来的!”

  “哦,那还好。”方跃捂住胸口。

  “专门用来消毒尸体的消毒液,有短暂的防腐作用。”宁家悦微笑着拍他的肩头,“说来这种消毒液还是你帮忙我牵线搭桥,从M国进口的呢。”

  方跃的脸顿时又黑了。

  沉夏和希声险些笑岔了气。

  “好了你们三个赶紧跪安,我要回家睡觉了!”宁家悦走向房门,还不忘提醒他:“记得下午五点半来接我去吃饭,晚到一分钟你知道的……”

  “迟到会怎么样?”沉夏好奇地问方跃。

  方跃伸手在嘴巴上拉了道拉链,使劲摇头:“打死也不说,绝对不能告诉你们!”

  沉夏和希声对视一眼,偷偷发笑。

  为了确认连续出现的几个死者是不是与BGC有关,他们把黄金魔球的秘密告诉了方跃,特别强调了它发射出的那道射线,以及原先里面培植过病毒。

  方跃想了想说:“先把这东西拿给家悦,我记得她有个老师专门研究这种奇异的东西,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听着很邪性啊,你们两个还这么轻松?体检报告出来没有,是不是今天啊,你们怎么一点也不紧张?”

  沉夏和希声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紧张什么?不管结果如何,我们还不是一样可以帮你查案,一样的过日子。”

  方跃摇摇头,撇嘴:“那可难说,要你们真的感染上不得了的病毒,千万离我远一点,我可不想跟你们似的英年早逝!”

  希声没好气地瞪眼:“滚,谁英年早逝?我和哥好着呢,体检报告昨晚提前发到我们邮箱了,我们所有的检测指标都是正常的!”

  方跃立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省了我两笔奠仪。”

  沉夏和希声顿时跳起来,一人给了他一脚。

  这时,方跃的手机响了。

  他愣了一会儿,接通电话后惊讶的反问:“你说谁死了?昨天刚回到Y市的那个网球选手叶凯文?”

  因为又发生了命案,宁家悦的休假瞬间泡汤,抵达案发现场的第一件事不是对着尸体表示惊讶和悲恸,而是走到沉夏和希声两人面前,痛心地问:“为什么你们一回来犯罪率直线上升呢?狗血,实在太狗血了,连我最喜欢的网球明星也死了!”

  沉夏和希声无奈地摊手:“要不,我们去报个团,马上出国?”

  宁家悦烦躁地叹了好几口气,对他们扬了扬手里的手套,“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沉夏和希声只得苦笑着上前。

  宁家悦戴上手套,面对尸体时,一张脸瞬间冷酷下来,指挥他们给自己递工具。

  这具尸体是在今早六点多被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在一个小树林发现的,目击证人足足有四五个之多,都说发现尸体时,林子里的薄雾才刚刚消散。

  方跃带着人给众人做笔录,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事宜。

  “小计、老李去询问目击证人,把发现尸体前后的情况都要问清楚;大东去气象部门调查从昨晚到今天早晨,这片小树林什么时候开始起雾,什么时候散雾;勇哥去调查一下叶凯文最近一周的行踪,重点调查他昨晚有什么活动,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谁。叶凯文的家不在这附近,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栋大厦后面的小树林里,你们都留意一下这个问题!”

  说完拍拍手,要求他们在两个小时内做完所有工作。

  希声钦佩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安排得当,有条不紊,把队伍带得很不错嘛!”

  “难得,你还会夸我啊。”方跃夸张地笑了笑。

  和方跃一起勘察过现场后,希声说:“如果叶凯文被杀时这里就起了雾,凶手要掩藏踪迹太简单了。”

  “嗯,冲动作案的可能性比有意图地谋划作案的可能性要小。”方跃在地上找到几个潮湿泥土里的脚印,马上把鉴证科和现场勘查人员叫了过来,问:“你们看看,这里有几个人的脚印?”

  “至少有两个人的。”

  方跃禁不住皱眉,“那说不定是团伙作案咯?”

  “也有可能是欲盖弥彰,不过这脚步挺有规律的,你看……”希声发现这一串脚步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虽然不甚清楚,可等他们跟着找下去,这些脚印却往回转了个弯。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来回走了几遍吗?”方跃觉得太古怪了。

  希声蹲在地上顺着这些脚印看过去,说:“方跃你发现没有,从这些脚印的间距来看,似乎有两个人前后相隔一段距离在行走,但脚印轨迹上有一些剐蹭的痕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方跃把这点记录下来,质疑道:“如果说留下这些脚印的就是凶手,那就该有两个人,可他们为什么走到小树林边缘又返回来再走一遍呢?这些脚印不是杂乱的,也就是说他们有意识地在朝着某个方向走,对吧?”

  “嗯,他们的目的的确可疑,而且从脚印最后的印记看,非常清晰,说明他们毫不慌张,离开的时候也不匆忙,没有杀了人后要赶紧逃跑的急迫感。”希声凝眸盯着脚下,想了想说,“这至少说明了一点,杀害叶凯文的凶手相当冷静,有计划、有预谋,并知道这里会起雾,再者……他们可能戴着某种伪装,因此在这里出入,不会被人怀疑。”

  “但你的这些推断,必须要建立在叶凯文的确是被杀的前提下。”宁家悦的声音陡然响起,吓人一跳。

  “肯定是他杀。”方跃说。

  沉夏勾起嘴角,“哦,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家悦都还没说结论呢。”

  方跃嘿嘿笑道:“如果是自杀,家悦的神情就不会这么……一言难尽且略带兴奋了。”

  “如果是莫云周那具自杀的尸体,我想我会很兴奋的。”宁家悦轻嗤了一声,顿了顿说,“的确是他杀,量过肛温了,叶凯文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今日凌晨两点半左右,死因凑巧的与之前的几起置物柜纸条案一样,中毒!我刚刚在他胳膊上发现了注射针孔。至于其他的,等我回去把尸体解剖之后给你们详细报告。”

  “难道又是那个置物柜杀手?他这杀人的频率太高了吧!”方跃头大如斗,已经可以预见这起凶杀案会引起多么大的舆论,他头顶悬着的利剑距离头皮更近了。

  “这次的凶手太神出鬼没了,还有莹绿僵尸做靠山,挺厉害。”宁家悦不失嘲讽地勾起冷笑,对他说:“提起精神,快点找线索!不然你今晚又别想睡觉了……”

  方跃抹了把脸,和大家一起在四周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想要找到更多的线索。

  沉夏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查看脚印,而是随意在小树林周遭走动,看了看这里的所有出入口,又捻起脚下的泥土,试了试干湿程度。这一带的泥土土质因为南北朝向的不同而略有差异,所以导致一边有清晰的脚印,另一边却只有模糊的脚印。

  他心里的揣测还没有形成一个具体的轮廓,希声那边已经有了新发现。

  “这个……不是荧光棒吗?”沉夏看着希声手里的东西。

  希声是戴着手套,把它从一棵树下的杂草丛里拣出来的,暂时还不知道这东西是否有价值,但说不准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呢。

  “不过,这荧光棒怎么断了?奇怪,难道是玩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沉夏疑惑地摸了摸下巴,低头一看,发现草丛里有几滴绿色的**,一直延续到了外头。

  “这东西肯定有问题。”希声道。

  沉夏把宁家悦喊了过来,问:“你知道这种荧光棒里的成分是什么吗?”

  宁家悦拿起断裂的荧光棒看了许久,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感兴趣,但等她想起这里面的成分后,惊喜地喊了起来:“荧光棒里头的溶液,是含有苯酚的!对了,还有染色剂和……哎呀,我怎么早没想到!”

  沉夏和希声面面相觑,“这是有眉目了?”

  宁家悦拿出证物袋,把荧光棒装了进去,“对,这条线索很重要!我这就回局里,交给鉴证科。”顺便把叶凯文的尸体也运走。

  方跃和他们又找了一阵,但凡在尸体附近的可疑物品都被鉴证科的人装进了袋子里,并对所有具有取证价值的脚印都进行了取证。

  即将离开时,希声瞥见一个石凳边的两支竹扁担,心里狐疑——现在还有人用扁担么?

  没想出个所以然,方跃告诉他们,已经有同事在大厦楼下发现了叶凯文的跑车。

  跟着,有警员调查发现,叶凯文昨晚在这里十七层的公寓式酒店开了间房。

  “这种在居民楼里经营的公寓式酒店很受80后和90后的喜爱,他们大多是背包客,还有一些短租客,因为旅游、公务或某些私事要在这里住十几天。酒店价格相对较贵,招待所又条件不好,这里是最好选择。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叶凯文那么有钱怎么会跑来这里开房,为什么?”方跃不解。

  沉夏分析:“他是炙手可热的网球明星,走到哪儿都可能被人认出来。如果想掩人耳目和人约会,这种公寓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我怀疑他是和女人来开房的。”

  “那就查一查和叶凯文关系‘亲密’的女人,还有……他热情的粉丝也需要查一查。”希声提醒方跃。

  方跃立刻给局里的网警打电话,请他们查下叶凯文论坛最近的动态,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勇哥盘问过公寓式酒店的工作人员,昨晚值班的经理对叶凯文印象很深,说昨晚他是一个人来开房的,但是发现后面有个女孩悄悄尾随着他过去了。经理以为是偷偷跟踪他的粉丝,就没多加在意。”

  “看来,先要找到这个女孩。”希声说。

  方跃带着他们一起找到这位经理,亲自询问:“你们这里的走廊有装监控摄像头吗?”

  经理摇头说:“走廊只有两端的尽头装了摄像头,中间部分都没装,我们小本生意赚得少,所以能省钱的地方尽量省。”

  沉夏对他说:“麻烦你打开昨晚叶凯文开的那间房,我们进去看看。”

  经理领着他们来到那间房,方跃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却在随后接到局里同事打来的一个电话:“方队,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过来报案,说知道谁杀死了叶凯文!”

  “是谁?!”方跃惊诧地绷直了身体,听见对方大声说道:“她说杀人凶手就是莹绿僵尸!”

  方跃掏了掏耳朵:“你在逗我玩呢?”

  “嗨,我也不信啊,所以方队你亲自问问她吧!”

  会客室内,沉夏、希声和方跃坐在了女孩面前,示意她不用紧张,慢慢说。

  Anni 从小是个对魍魉魑魅很感兴趣的人,虽然是个女孩子,胆子却挺大,平日里最爱与人谈论一些鬼怪故事,越是离奇古怪的,她就越是爱听。最喜欢的书是《盗墓笔记》,作为铁杆粉丝,对南派三叔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觉着他肯定亲身经历过离奇事件才能写出那样鲜活的作品来。活了二十三岁,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遇上过什么灵异事件。

  可昨天晚上,她居然碰上了!

  昨晚她偶遇叶凯文,因为好奇和八卦,尾随他来到短租公寓,想窥视一下明星的私生活。但叶凯文突然从房间里消失,她正在纳闷,下意识的到处寻找,并推开窗子往楼下看,发现叶凯文跑车还在,一时兴奋,认为自己只要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追上他。

  然而下一刻,大楼下的树林里发出隐隐约约的莹绿色微光,光线虽然黯淡,且有薄雾遮挡,但她确定那里有绿光。好奇心作祟,她刚好随身携带着一台高清数码摄像机,便乘坐电梯下楼,想要一探究竟。

  方跃问她:“你后来看到了什么?”

  Anni组织了一下语言,捂着手中的茶杯,忐忑地说:“我,我当时走的不是很近,但也距离小树林不远,大概,大概也就三四米吧……躲在一辆奥迪后面,蹲着身子往那边看。就,就看见……一个人影在薄雾里跳跃着,那个动作就跟,就跟……我们熟知的清代僵尸一个样!而且,他还带着莹绿微光,尽管那个绿光越来越淡,但我真的看见了,他那抬起来的胳膊就是绿色的!我,我当时吓蒙了,但同时也非常亢奋,犹豫了好半天,最后大着胆子又走近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举起了我手中的摄像机,把这一幕给录了下来!”

  沉夏微笑着说:“Anni,你很有讲鬼故事的天分,气氛渲染得不错,如果声线再深沉一点就可以做CV了。”

  “真的吗?我好多同学也这么说呢,我讲鬼故事可是很厉害的,在学校论坛的鬼故事比赛里得过一等奖的!”Anni高兴地对他眨眼,一脸坦然。

  方跃用笔敲击桌子:“沉夏,你的意思是不信她亲眼看见的这些是真的?”

  沉夏摇头说:“不是,我没说不相信,只是这个僵尸太可笑了,看见有人过去了也不袭击,就那么在原地蹦来蹦去,看起来似乎……该怎么说,挺无害的。”

  希声接着问Anni:“根据你所说,你站的已经很近,他没发现你吗?”

  Anni回忆了片刻肯定地说:“应该没有!如果他看见我了,不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吧!”

  “那他除了胳膊是绿的,他身上还有哪里是绿的?”沉夏问。

  Anni嘟嘴回答说:“腿也是的啊,双手和双脚是绿的嘛,脑袋和身子不是绿色的,但这已经能让我看出来他是个人了。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他前后好像有两团黑乎乎的东西,跟着他在一起跑,但是我胆子也只有那么大了,再靠近我可不敢。”

  “那你能估计出自己离那个僵尸的最近距离吗?”方跃比较在意这个距离,而且她在薄雾中看见的影像有可能会存在误差。

  “我想想,当时我站在树后,僵尸就……和我之间隔着六棵树!”Anni的记性还算不错,而且她当时观察过周围的环境,“不过那个时候他一直在跳,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我除了依稀能看到他还在上下蹦跳,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

  沉夏点点头又问:“那你肯定没看到他的脸咯?”

  “当然没看见了,我刚才说过的,他的脑袋不是绿色的呀,只能看到一个头的轮廓而已。”

  Anni说到这里,神经兮兮地垂下头,用喑哑的声音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是僵尸吗?不光是因为他有僵尸跳啊,而是……我亲眼看见,看见他的脚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没有着地!”

  “哦?悬浮着的僵尸……”沉夏眸子闪亮,兴趣盎然地说:“这个太有趣了,如果真有这种僵尸,一定要抓回来给家悦解剖一下!”

  方跃扶着额头叹息。

  “别不信,我可是拍下来了啊,你们要不要看?”Anni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相机,把拍摄到的两分十八秒的珍贵影像资料放给他们看。

  是夜,小树林上空暮色深沉,月光浅淡,雾气如轻纱扑面,笼罩着黑暗里的一切。

  在Anni的录像里,雾气下得很快,薄雾渐渐变得越来越浓,影影绰绰之间,一个莹绿色的轮廓出现在了屏幕上……

  “怎么样,这个僵尸很带劲吧!”Anni兴奋地问,“不过可惜,我录得还不够清楚。”

  屏幕上的“僵尸”俨然一团模糊的绿光,根本无法证明什么。哪怕是高清数码摄像机,也没能把这个“僵尸”拍摄得一清二楚。

  方跃把这段录像转存下来,勒令Anni不得保留,她还挺遗憾的。

  “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不能留,留下来你肯定忍不住拿出来看,忍不住对其他人炫耀,搞不好马上就传出去了……所以,不能留!”

  “啊,警官你也太霸道了!” Anni不悦地噘嘴,她倒是很喜欢沉夏和希声,拖着椅子问他们:“你们也是警察吗?现在的警察都这么美型的吗?如果有空,能接受我们大学电子杂志首席记者的专访吗?”Anni期待地对他们眨巴眨巴眼。

  沉夏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们现在很忙,等什么时候不忙了,再说吧。

  Anni好似没听懂他的婉拒,忙点头笑道:“好呀好呀!”

  希声注意到她戴着的是灰色美瞳,问:“你昨晚也一直戴着美瞳吗?”

  “嗯,是啊。但这个美瞳不影响视力的,颜色也不是很深。”Anni对他们解释,挥着手笑道:“嗨,我总不会因为戴了美瞳就把人错看成僵尸的。”

  沉夏的目光沉凝了一会儿,撑着下巴喃喃自语:“人,僵尸……僵尸,人?”

  Anni纳闷地看着他,问希声:“他这是在开动脑筋,准备破案了?”

  希声好笑地看着她,问:“你觉得破案是怎么样的?灵光一闪,就能破案了?”

  “嗯,电视上不都那么演么,名侦探啪的一下打个响指就能破案了,真是非常酷炫!”Anni看起来就是个活泼热情的女孩,明明和希声差不多大,但打扮稚嫩,但给人的感觉像是高中生。

  希声忽然想到一个漏洞,起身找到一位警官,请他去查查她的身份证。

  Anni说自己该走了,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方跃:“Anni,你为什么昨晚会尾随叶凯文,还进了他的房间呢?”

  “哦,我是他的忠实拥护者嘛,因为那么走运碰见他,所以就跟了上去。本来希望他跟我合影的,谁知道他……他把我带进了房间,让我等他洗个澡,我就想反正去都去了,总不能临阵退缩吧……如果能和他有个419(one four nine),也挺刺激的,就等着他呗。我有点紧张,坐立不安的,就打开电视来看,过了好半天,我觉得他该洗完了,就走到浴室门口听动静,谁知道一点动静也没有,门还虚掩着的……我走进去看,才发现他不见了。再来,就是我告诉你们的那些了。”

  希声漠然凝视她,随即弯曲起手指,对沉夏做了个手势。

  方跃写好笔录,把摄像机还给她:“暂时就这些,你这段时间不要去外地,我们警方可能随时会找你,可能还有问题要麻烦你。”

  Anni干脆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肯定会和警方好好合作的!”

  说完,她背起缀满了各种装饰物的背包往外走,沉夏嘴角蓦然勾起,从兜里掏出一颗麦丽素,朝她后背弹了过去。

  啪嗒,瞬间击中她背包上圆鼓鼓的龙猫零钱包,使其掉落在地。

  Anni的脸色骤变,弯腰去捡,被快她一步的希声抢到了手里,轻笑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零钱啊。” Anni伸手想要夺回去。

  希声眉梢高挑,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神色发虚的后退了一步。

  希声伸手抹了抹从这个零钱包拉链处渗出的白色粉末,放在鼻尖下闻,顿时皱起眉头,把东西扔给了沉夏。

  沉夏打开它,伸手捏出一些粉末搓了搓,同样仔细闻了闻,冷厉地说道:“ K仔,也称为K粉,英文名是Ketamine,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氯胺酮。Anni小姐,你能解释一下吗?”

  Anni顿时惊恐地挥舞手臂,惶然无措地喊道:“这东西,不是我的,是是……是叶凯文偷偷塞给我的!”

  “你说这东西是叶凯文的?”方跃皱起眉头,不太相信。

  沉夏拍干净手指上的粉末,问:“他偷偷塞给你的?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东西在自己包包上的?”

  Anni泫然欲泣,楚楚可怜,蹲在地上抱住自己膝盖,被方跃一把拉起来,按坐在凳子上,才战战兢兢的交代:“我,我凌晨才回家,因为录下了莹绿僵尸很兴奋,一直到早晨五点才睡着,所以根本没有检查我的包,不知道里面多了东西。我睡了两个小时就被隔壁装修的动静吵醒,爬起来上网,本来是想把视频发出去的,结果看到叶凯尔被杀的消息……越想,我越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而且他的尸体是在小林子里发现的,也就是我发现莹绿僵尸的地方,就知道事情大条了。我犹豫了好久,才决定打电话报警,想把拍下的东西交给你们。”

  “这么说,你直到走出家门,都不知道有K粉的存在?”希声好心地给他倒了杯咖啡。

  Anni 点点头,对希声说了谢谢,才继续讲:“我这个人很少收拾东西,因为急着来警局,并没有把包检查一遍,本来摄像机就放在里面,也省得我再另外换包。就这么来了……谁知道,到了警局刚坐下没多久,我就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问我K粉现在在哪?我当时就懵了,不知道这人是谁,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给我发这种短信。下意识地翻找了一下背包,才发现有可疑的白色粉末在我的零钱包上。掂了掂它我意识到,里面装的不是硬币而是别的东西。”

  沉夏拧起眉毛看她:“那你怎么不对警官坦白?”

  “我,我知道这是很重的罪啊,神秘人让我下午去公园交易,口气好凶,我……就想着只要顺利走出警局,把东西交给他,我就没事儿了。如果是黑道上的人怎么办,我哪里敢说呀!”Anni 脸上的惊恐不是装出来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都符合一个人恐惧时的正常反应,她还把手机交出来,翻出那两条短信给他们看。

  方跃拿起手机,找技术科的人追查,看能不能把发短信的号码查出来,然而对方使用的是匿名号码,且没有绑定身份证。

  希声又问她:“那你为什么认为是叶凯文偷偷塞进你零钱包里的?”

  “因为,曾经有新闻报道叶凯尔吸毒,虽然后来澄清了是子虚乌有,但我联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别有内情。而且他有机会碰到我的包,我跟着他进房间后,用过一次洗手间,那时候我把包放在沙发上了。”Anni大约是对偶像非常失望,神态里显露出一丝怨怼。

  “你上厕所用了多久时间?”沉夏觉得这个案子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Anni 说:“十多分钟吧,我是想快点的……但是衣服的拉链卡住了。”

  “嗯?你去上厕所,还脱了衣服吗?”沉夏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Anni 羞臊地红了脸,说:“我,我那天正好买了一条睡裙,真丝布料,挺滑的……还有些性感。我,一直很喜欢叶凯尔那种类型的男人,机会难得么……就想着能和明星一夜情也不错啊。”

  希声哭笑不得地叹气:“所以你就把睡衣穿在了里面,准备待会出去勾引叶凯文,谁知道他后来莫名其妙不见了,所以你不甘心地下楼去找,而不是真的看见莹绿僵尸才追出去的对吧?”

  事到如今,Anni 叹口气只有老实交代:“对不起,我之前撒谎了。我确实不是在楼上看见的,是找叶凯尔的途中走到小树林附近,才发现那莹绿色的光芒。但我发誓,只有这点我撒谎了,其他的都是真的!”

  “那你下楼时,有没有人发现你?”沉夏决定保留对她的信任。

  Anni 艰难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沉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个给你发匿名短信的神秘人,应该不知道你在警局吧?”希声问她。

  “他应该不知道的,不然还约我见面干什么?” Anni 害怕地说。

  “很好,下午你带着东西去赴约,我们在后面埋伏。”希声很快制定了一个围捕计划,写在纸上,递给沉夏看。

  沉夏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突然问了Anni一句跟案子看似无关的话:“你跟这家公寓式酒店的经理的关系好不好?”

  “我之前都没见过他,不认识啊。”Anni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希声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认识还任由你跟着叶凯文上楼啊。”

  “可能他是懒得管闲事吧。”捏了捏自己的小拇指,Anni 小声说。

  沉夏拍了下她的肩膀,道:“你既然是叶凯文的粉丝,那你认识他后援会的副会长吗?听说这个人舍得出钱出力,就是从来不露面,挺神秘的。”

  “这个人啊,嗯嗯……知道的,我也没见过他,是个魅力很大的人物。”Anni冲着沉夏眨眼睛。

  沉夏感慨地说:“他好像是叫悦耳清风吧,我在网上也看到很多人议论他。”

  Anni 笑着点头:“对呀对呀,他在后援团粉丝中间算是很有名的。”

  沉夏了然地“嗯”了一声,侧过身子,对着希声勾起嘴角,投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Anni沉默了会儿,问:“你们……不抓莹绿僵尸吗?是他杀死了叶凯文啊!”

  沉夏耸耸肩膀,说:“你有亲眼看见莹绿僵尸杀了叶凯文吗?你能保证你看见的真是僵尸,不是有人装神弄鬼吗?Anni,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更何况你是个很爱幻想的女孩子,把看到的东西与头脑中的某些影像结合在一起,相信它是真的,一点也不足为奇。”

  “不,不是的!那的确是很恐怖的莹绿僵尸啊!”Anni竭力想要表明自己的想法,想要证明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希声和沉夏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看她。连方跃也停止问话,走到一边和其他警官商量下午的行动去了。

  Anni方才紧张而惊恐的笑容,慢慢地冷却下来,眼底深处浮现出一抹阴鸷的幽光。

  下午四点多,Anni 如约来到神秘人指定的小公园,坐在长椅上假装看书,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可等到了约定时间,神秘人并没有出现。

  Anni 捏着书页,有些忍不下去了。

  耳麦里,方跃说道:“Anni,不要着急,继续等!你表现得慌张一点也不要紧,你是一个要带货给陌生人的女生,会紧张其实非常正常!”

  听了他这句话,Anni总算放松了点,继续垂头看书,偶尔动动胳膊和腿。在不远处埋伏的警官潜伏在树丛里,一个个耐着性子等待,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可等到天黑了,神秘人还是没有出现。

  沉夏摁住略微急躁的方跃,说:“天黑了更好,才有好戏看,不是吗?”

  “但也有可能今晚他不会出现。”希声泼了盆冷水。

  沉夏掐了把他的手背:“没关系……如果那头不急,这头着火了也不错。”

  希声把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Anni 欺骗我们,与人合伙演了这一出,对不对?所以我们就干脆将计就计耍他们一次!哥你越来越恶劣了,如果他们真的被激怒,暴露了马脚,叶凯文这案子距离结案也就不远了。”

  “那你觉得,其中会有BGC的手笔吗?”

  希声:“如果是BGC主使的,这把戏也太简单了点。真正的莹绿僵尸,应该在别的地方。不过么……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沉夏凝眉深思:“真希望早日将这个组织连根拔除。”

  不久之后,宁家悦发来一封电子邮件,他们用手机下载后打开,发现是叶凯文的详细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里写道,叶凯文的血液中含有苯酚,但没有其他化学物质,也没有染色剂和发光剂。也就是说,他被注入的**,与前几个死者的并不一样。另外,她在叶凯文的手臂外侧、大腿、肚子上都发现了软组织损伤,这说明他在被注射苯酚溶液前挣扎过。这些,不符合置物柜杀手的作案手法。

  至此,叶凯文的死暴露出多重疑点。首先,他的尸体在小树林被发现,而那里正好有莹绿僵尸出现过的痕迹;其次,说自己亲眼看到过莹绿僵尸的Anni,身上藏有毒品,她的口供前后矛盾之处众多,不足以完全采信。

  而在之前的几起命案中,莹绿僵尸没有在现场出现过。回想莹绿僵尸流言的甚嚣尘上,目击者虽然不少,但都只是在远处看过,对于它的具体样貌根本描述不清。传来传去,就形成了恐怖的传言。眼下,Anni声称自己看见的就是莹绿僵尸。她这样言之凿凿,反倒显得有些可疑。并且,她说自己看到了僵尸绿色的胳膊和双腿,还拍下了模糊的影像。

  在她的录像里,薄雾里的僵尸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无法确认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腿,哪里是头。但她在靠近的过程中,僵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实在是非常蹊跷。如果僵尸是没有攻击性的,那杀人一说又如何成立呢?此外,她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高清数码摄像机,也是个疑点。明明是专业摄像机,拍摄出来的影像却一塌糊涂,也有违常理。

  Anni又指认叶凯文,说是他把一包毒品偷偷塞进了自己的零钱包。然而叶凯文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如果真的吸毒,和他长期共事的人,不可能觉察不到。例如助手和教练,不可能觉察不到。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吸毒,也没理由把毒品一时兴起塞给一个尾随自己的粉丝。

  莫非他预测到有警察会来临检?不,验尸报告里显示叶凯文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沾染毒品的痕迹。吃过一两次毒品的人能够通过新陈代谢将这些东西排泄出去,但染上毒瘾的人五脏六腑都会和正常人不同。

  Anni的证词漏洞百出!

  沉夏又在心中假设,叶凯文若只是携带毒品呢?但他经济背景良好,近期也没有债务危机,缺乏贩毒的动机。排除掉叶凯文的嫌疑,Anni的毒品极有可能是她自己放在那里的。她故意到警局报案,能让她如此冒险地让自己处于这样的境地下,答案只有一个:她想让警方相信,叶凯文是被莹绿僵尸杀死的,并且抹黑他,败坏他的名声,让警方转移调查重心,从毒品这条线索往下查。

  Anni上演的这出苦肉计的确高明,却不幸露出了马脚。

  沉夏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方跃看——Anni是帮凶。

  再怎么神通广大的黑道和毒枭,办事也是要合乎常理的。如果真找人带货却遗失了毒品,安全起见,他们会打电话试探,再顺藤摸瓜找到拿走毒品的人,默默跟踪,然后亲自堵人要东西。发短信要挟人这种事,很容易留下把柄和线索,一点也不安全,有经验的毒贩都不会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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