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从当天晚上十点以后截止到第二天发现尸体的五点半，七个半小时的时间段，学校后街共经过了一百六十八辆车，排除掉无法放置长梯的小型轿车外，还剩下四十三辆面包车以及大小货车。

　　其中外来车辆有十六台，从凶手第二次作案上来看，是外地车辆的概率很低，可以直接排除，剩余二十七辆车。

　　而这二十七辆车都无法和学校公园那条街所出现的车相重合，不排除凶手还有其他车辆的可能性。案件到这里便进入了瓶颈，凶手成功地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万万如何都想不通凶手是怎么避过监控离开了学校后街，手肘撑着脑袋沉思，视线不免被坐在一旁的韩策吸引，他垂颈翻着资料，指节细长干净，肤色比一般的男人要白一些，可能是长期活动在办公室和班级的关系。

　　以前在校网上看到大家讨论他的颜值时，她并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有眼无珠”。

　　她是喜欢他的，当她从梁越的小说里看到韩策可能遇害时，内心的担忧和恐慌是真实的，她愿意留下来陪着他“等死”，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能让她上心的人，除了阿妈，只剩下韩策了。

　　只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直接将两个人隔得更远。

　　“韩策，我收回在医院里对你说的话，你说得对，或许不用等到毕业，我的感情就会变了，这个案子破了，我找到阿妈后，我就会离开刑警队。”

　　韩策视线转过来，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哑嗓回了句：“好。”

　　万万继续看着监控，余光瞥见韩策时不时地按压着太阳穴，她开口想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一想两个人刚划分界限，她总不能先越规。

　　天幕发黑，整个办公室都很安静，唯有中央空调运转声和敲键盘按鼠标的声音，虽然大家一致认为这两起凶杀案的凶手一定是金蕾，但由于还有几处疑点无法解释，谁的心都安不下来。

　　小吴起身抻了个懒腰，把电脑上的资料页关上：“老大，你们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们带。”

　　廖峰确实有点饿了，捂着肚子，视线在韩策和万万两个人身上游走一圈后，特地制造出动静，奈何两个人完全无动于衷，只好自己做出决定：“上次万万买的那些便当，你随便按人头挑几样。”

　　小吴离开后，办公室又回到了刚刚的沉闷。廖峰挠着头顶的头发，总觉得自己好心办了错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补救。

　　就在他琢磨着再去找万万聊聊时，韩策腾地站起身，开口说话：“那条街道的监控从前一天晚八点开始直到早上八点之间，十二个小时的监控都给我调出来。”

　　“为什么要调那么早的监控？”

　　“两个案子的死者死亡时间都是晚上十点到凌晨，若是凶手刻意避开这个时间段，提早进入这条街，并在警方赶到现场时再离开，凶手断定警只会调查案发前后的监控画面，恰好就可以制造出完美的‘凭空消失’。”

　　“可我们过去调查的时候，学校后街并没有停滞车辆。”

　　“如果那辆车那会儿藏在居民区内，再趁着我们过去调查居民区前离开呢？”

　　廖峰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现在就把监控给你调出来。”随即拍手掌，叫上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今天大家加个班，一起把视频从头到尾过一遍，所有的可疑车辆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通过街道时间比较长的。”

　　“收到！”

　　视频从七个半小时被拉长到十二个小时，增加的工作量却不止四个半小时，比对工作需要重新进行。

　　小吴拎着便当回来，万万拿着自己的那份，趁着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奔着审讯室走去。隔着一层玻璃窗，看清楚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指的金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有瞬间的错觉，金蕾似乎也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眼神模糊的对视，让她浑身发寒。

　　万万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推开门进去，把便当推到金蕾面前，金蕾拽着手上的长链，抖了几下：“这不公平吧？”

　　“你也可以选择不吃。”

　　金蕾嗤笑：“当初你妈妈若像你这个脾气，我会直接杀掉她。”

　　“我阿妈现在在哪里？”

　　金蕾不作声，撕开便当的包装，掀开盖子，顿时，狭小的真心是充满了饭菜的香味，金蕾掰开筷子，奔着便当里的鸡排下筷，却被她先一步拽走了便当盒，金蕾扑了空，猛抬头，眼睛染满了凶意。

　　“我阿妈在哪里？”

　　金蕾筷子往桌子上一墩：“我当你是她的女儿，才给你三分颜面，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万万不露怯，只坚持着同一个问题：“我阿妈到底在哪？”

　　金蕾彻底被她逼到死角，直摇脑袋：“不知道，我不知道，出来后我也在找她！”

　　“2006年12月17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过去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我饿了，把便当给我。”

　　万万把便当推给她，金蕾慢条斯礼地吃着，嘴角始终保持着笑意，边吃边说：“我结婚那会儿，因为生不出孩子，连顿好饭都吃不上，天天被公婆说，我男人开始还说不要有压力，可到后来，他连家都不回，说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谁不是爸妈养大的，虽然苦了点，但我以为日子越过越好的，他生意做得好，我当甩手老板娘，直到他领了个儿子回来。”

　　金蕾目光忽然发至，筷子直接戳破了便当盒：“那个男孩四岁，而我嫁过来才两年。那孩子是我男人和别的女人生的，他们合起伙来骗我说孩子是从亲戚家领养的，我也一直当了真，直到孩子越来越像我男人，我才发现不对劲，我提出了这个想法，结果换来了一顿暴打，那天之后，打我成了比吃饭还勤的事，我十八岁嫁到他家，无功也无过，凭什么要经历这一遭。”

　　“所以，你在男孩读高中后的某一天，突然忍无可忍地反抗，却还是换来了一顿毒打，所以你把怨恨嫁接在其余的高中生身上？”

　　“不好好学习的都该死，不知父母辛苦的人都该死！”

　　“可你最终还是自首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自首吗？”

　　万万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因为你妈妈，她放走了人，我原本想要杀了她的，但她给我讲了你，不是所有的孩子天生都是坏孩子，为人父母没有教育好才是最错的。”

　　“因为这个原因，你放了我阿妈？”

　　“不，她是记者，我是杀人犯，我希望她把我这一生的悲惨告诉他人，我为什么杀人，怎么走到这一步，我不想再一个人承受了，我会让她出去找人，同样的，这是一场信任游戏，如果她再回来找我，我就会放她走，并且自首。如果她不回来，我会继续杀人，杀更多的人！”

　　“我阿妈回来了？”

　　“对，我放了她回家。”

　　“可她没有回家。”

　　“我在入狱两年后，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消失了，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岳麓镇有问题，有人从中截了糊。”

　　从审讯室出来，万万更加迷惑不解，明明知道了更多消息，却仍是身处迷雾之中。她阿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市区八十里外的岳麓镇，为什么明明可以回家了却还是失踪了十二年，是金蕾在说谎还是真的存在截糊一说？

　　身前什么时候站了人，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要走时被韩策高大的身形吓一跳，捂着胸口，保持着镇定：“你也要问她话吗？”

　　韩策绷紧嘴巴，背在身后的手拿过来，递上了一份便当：“这份你吃吧。”

　　“我不饿。”

　　“想找到你母亲，你需要更多的体力。”

　　万万没在拒绝，接过便当：“你怎么办？”

　　“学校有点事，我需要回去一趟，路上会吃饭，你放心吧。”

　　“哦，那你路上小心。”

　　自办公室决绝一言后，两个人再度不欢而散。

　　后半夜，万万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只觉鼻息间闻到了熟悉的皂角味儿，权当是梦，趴在桌面上并没有醒过来。

　　天亮，街道上的车辆往来多了起来，办公室里也开始频繁走动起来。万万动了动手臂，压得麻了，活动手臂时，衣服顺着肩膀滑了下去，是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外套，她抬头看向韩策的位置，没见到他的人。

　　就在这时，对面的小吴站了起来，举着手臂：“我找到了可疑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