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日的两天前。
西河城如常。
而一场杀机已经拉开了轰轰烈烈地序幕。
傍晚。
雾蒙蒙的天色变得更加阴暗,街头和楼房里的灯光盏盏地亮起,在冬天的浓雾中如同长毛的月亮,显出一种诡异的景象。
周家别墅。
一家人刚吃完晚饭,周母接了个麻友的电话,就和那群经常一起玩的女人约着搓麻将去了。
周国昌坐那里正看央视新闻。
周子杰从楼梯上下来,在周国昌身边站住,问了句:“爸,你等会有空吗?”
“有空啊,有什么事吗?”周国昌问。
周子杰说:“有件事我一直没跟家里说,就是我一直有个喜欢的女孩子,是我导师的女儿,今天回西河来了,说想见见我爸妈,妈去打麻将了,我就不好麻烦她了。而且女孩子说以前在电视上经常见到你,也想见见你,所以,看你能不能陪我去跟她喝个茶什么的?”
“当然可以啊。”周国昌非常爽快,也很高兴,“这个是好事啊,我和你妈都希望你能早点完成这人生大事呢,她还在到处张罗合适的姑娘帮你介绍,你这自己有了,那真是再好不过。对了,有相片吗,可以让我看看姑娘长什么样吗?”
“嗯,有的。”周子杰拿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出了一个叫顾菲菲的女孩子,把相片给周国昌看了。
“嗯,不错啊,很漂亮,也很阳光,你们看起来也很般配。”周国昌看了顾菲菲的朋友圈照片后称赞,“你们约的什么时候见啊?”
“约的八点。”周子杰说,“她下午回来的,先走亲戚家吃晚饭后就出来,然后找家咖啡厅坐坐就行。”
“哦,那时间快到了嘛。”周国昌说。
“是的。”周子杰看了下时间,“还有三十几分钟,我先上楼去换个衣服。”
“那我也换套衣服吧。”周国昌说,“私人见面穿西装不好,穿休闲点,显得更随和些。”
当周国昌去将一身西装换成休闲服出来的时候,周子杰也换好衣服下楼来。当下,周子杰就和周国昌出门,但周子杰才刚上车,就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我车好像没油了,今天回来的时候还是开的副油箱,别半路熄火就尴尬了。”
“没事,我开车吧。”周国昌说着,下了周子杰的车,上了他自己的车。
“爸,你等我两分钟,我忘了样东西,去拿下。”周子杰说。
“嗯,没事,时间还来得及。”周国昌说。
周子杰回了屋子,但他不是忘了什么东西,而是回到链接监控的电脑那里,关掉了监控,并将储存的监控记录都删除掉了,然后出门来,重新上了周国昌的车。
但他上的不是副驾,而是坐在了后排。
“咦,你怎么不坐前面?”周国昌颇为意外地问了下,不过也是随意一问,不疑有他。
“哦哦哦,习惯了。”周子杰说,“我在省城打车出行,都是坐后排。没事,都一样的。”
周国昌仍没有任何怀疑,然后开着车子离开了周家别墅。周子杰说了地址,在城中心亿达广场附近。
一切,看起来都如平常,周国昌边开着车,边和周子杰聊着家常,关于那个叫顾菲菲的女孩儿。
然而,在驶出桃子湖路,将要进入主城区时,一把刀子从座位后方顶到了周国昌的软肋处,那种尖利的感觉甚至已经刺入到他的皮肤里面。
“前面,往左走。”周子杰的声音冰冷。
周国昌一脚把刹车踩下,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地摩擦,他看见了腰间那把明晃晃的刀子,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但还是装着糊涂问:“子杰,你这是在干什么?”
“别管我干什么,听我的话就行了。”周子杰说,“否则,这把刀子一下子就刺进去了。”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好说好商量,别冲动。”周国昌还在试图斡旋。
而那种尖利的感觉立刻又刺得更进了些,周子杰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开车,往左走!”
周国昌只得照办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了然,如吴瞎子所说,在白小虎之外,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复仇者,就是那天晚上潜入周家别墅打晕他抢走手机的面具人。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周子杰,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周子杰的表现很正常。
之前秦疤子他们怀疑周子杰,也对他试探过,并无破绽。
但所有的破绽,都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这并不令他惊奇,因为吴瞎子后来对他说了,当年周少安强奸的那个女生,本来是周子杰的女朋友。
周子杰已经起了杀心,而且,此刻他在驾驶位,周子杰在他的正后方,车内狭窄的空间让他甚至没有反抗的余地。
反抗,只会逼周子杰动手。
先听话,再见机行事才是上上策。
周国昌按照周子杰的指示,一直将车子沿着环城路开到了另外一个方向,那个方向通往城外,当道路上开始没有路灯的时候,恐惧如黑暗一般,慢慢地将他的心里覆盖,他似乎都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子杰,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周国昌还在装着糊涂。
“都这个时候了,你觉得你还戴着那副面具有意义吗?当我决定跨出这一步的时候,说明这一切都该摊牌了。”周子杰说。
“摊什么牌啊,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国昌怕周子杰只是在诈他,不敢轻易松口。
“看来,你还在抱着侥幸,那我就让你你死得彻底吧。”周子杰问,“还记得周少安那个恶棍当年对一个女孩做了什么,然后你为了保住他,又对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吗?”
“什么女孩,做了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其实,周国昌已经明白了,但他还是不明白,周子杰只是纯属怀疑,还是有什么证据。
在他看来,他唯一的证据在吴瞎子手上,周子杰是不可能有证据的。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让你听点东西吧。”周子杰说着,打开了录音设备,播放了周国昌与吴瞎子的通话。
周国昌静静地听着。
他大概已经知道,今天这个坎是迈不过去了,但他绝不甘坐以待毙。
“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就挑明了说吧。少安是你杀的吧?”周国昌问。
边问的时候已经将左边的那只手从方向盘上松开,伸进裤兜去摸电话。
然而,他的手才伸进裤兜,握在电话上,周子杰的声音已经冷冷地响起:“把你的手放回方向盘!”
同时间,那刀尖往周国昌的软肋间又刺了些进去。
周国昌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那种尖利的东西只差一步之遥就能刺进他的腰子。
他不敢再冒险了。
他本以为借着说话分散周子杰的注意力,然后借着靠座的角度掩饰,可以悄悄地摸出手机,拨一个求救电话,却瞒不过周子杰的火眼金睛。
周子杰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和可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少安是你杀的吗?”周国昌问。
“是。”周子杰淡淡地说,“我割下了他的人头,埋到了小纯的坟前。我想,那个时候小纯应该很开心。”
“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杀害自己的亲人,家人?”周国昌有些愤怒起来,“你忘记当初地震之后,你变成孤儿,是我们将你养大的吗?我们养大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反过来咬我们?”
周子杰说:“你不用如此地恼羞成怒,对我来说毫无用处。对我来说,只要是我决定做的事都是对的,有我自己的标准,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可以认为我狼心狗肺,或是罪大恶极,而我,不在乎你的认为,因为你在我心中,本身就是个垃圾,我不需要一个垃圾来评判或认可我。”
“一个女人而已,对你有那么重要吗?”周国昌说,“我周家富甲一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女人让你挑,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是问题,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
“你这种垃圾不会懂的。”周子杰说,“有时候,千万人都只是过客,而某一个人——却是另一个人的全世界。”
“荒谬,偏执!”周国昌愤怒地吼。
而刀子下的他,吼起来也只是一只纸老虎。
很快,在周子杰的指示之下,车子在那处山腰的公路尽头停下了。
“把你的两个手机都放在一个包里,再把包给我。”周子杰命令。
周国昌有那么一丝反抗意识,却只要那把顶住腰间的刀子略微用力得一下,他便不敢违抗了。
他把身上的手机也摸出来,放进包里,递给了周子杰。
“下车吧。”周子杰命令。
周国昌打开车门,趁着周子杰在后座,刀子离开他腰间的时候,赶紧下车就跑。
然而,周子杰并没有急着追,而是慢悠悠地从身上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将电光照向前面。
前面一片漆黑,而且崎岖不平,周国昌逃跑得急,跌跌撞撞地连着摔了好几跤。当周子杰的手电光照过来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前面有一条小路,赶紧地就跟着那条小路往山上跑去。
周子杰仍不慌不忙不疾不徐,用手电光照着那边。
小路很崎岖,周国昌跑得也是跌跌撞撞。
毕竟,这是晚上,而且他也很少走这种崎岖的山路。所以,他在前面拼命地跑,周子杰只是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走,两个人的距离并没有拉开。
当周国昌跑到上面那片荒草地的时候,已是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屁股跌坐在那里,再也跑不动。虽然,他平常也有锻炼,不过在黑夜里跑这种崎岖山路,加上他心里本身的恐惧和紧张,足够累垮他。
虽然,他也算是个强者。可当他知道周子杰就是那天晚上潜入家里打晕他偷走他手机的那个人时,知道周子杰做过的那些残忍的事情时,他很清楚,在周子杰的手里,他不过一只蝼蚁。
“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周子杰慢慢地走过来问。
“怎么,你想杀了我吗?”周国昌问。
周子杰说:“你以为呢,我不敢?”
“你别忘了,是我养大的你!”周国昌又愤怒起来。
“呵呵,没错,是你养大的我。”周子杰说,“然而,你们家里也养了好几条狗,而我,不如那几条狗。那是几条真的狗,但能被你们宠着侍候着,我不是真的狗,却处处被你们虐待,欺辱。然后,你还要我心存感激吗?”
“你说话可得讲良心。”周国昌说,“没让你吃饱饭,还是没让你上学?你该要的零钱,少你了吗?”
“既然说到这里来了,咱们就聊聊吧。”周子杰说,“我还记得,那个像火炉一样的夏天,我站在小店的门前,我多想有一根冰棍舔着润润喉咙。可我摸了摸身上,没有一分钱。是的,你们给过我零钱,都被你们的亲生儿子给搜走了。你们给我的所有零钱,都被他搜走了。其实你们都知道,但装着不知道,有时候看着他欺负我,虐待我,面子上会制止一下,背后就对我说他从小任性,叫我让着他点,别和他计较。我不和他计较,谁让他是亲生的呢?那时候我就在想,有爱的家是家,没爱的家是什么呢?是囚笼。不过,我还是在善良地想着,你们养大我,让我有一口饭吃,让我有机会读书,我应该感激,我亲哥也经常这么跟我说,得记人恩情。如果不是发生小纯那件事,我可能会恨周少安,但不会对他怎样。我对你虽然有埋怨,但还是会感激,也会赡养你。可那件事,让一切都……变得破碎了。”
“我都说了,只是一个女人,不值得……”
“你给我住口!”没等周国昌说完,周子杰已经狰狞地吼止了他。
“你什么都不明白,你没有资格来评判!”周子杰说,“当你那亲生儿子告诉全世界,我只是你们家养的一条狗的时候,当身边的所有人把我当狗看,不跟我玩的时候,我孤独得……想死。是小纯陪着我,把我当人,让我重新地找到了自信,看到了希望。然而,你们,却毁了她……”
他将目光看向那边的孤坟:“她现在孤零零地在那黑暗的世界,我想,是该你们去向她忏悔的时候了。”
“休想!”周国昌说,“我宁死,你不会向你屈……”
边喊着就扑向周子杰,想偷袭他。
周子杰却以更快的速度,欺身上前,一只手卡住了他的喉咙,这时候他喉咙里的那个字才慢慢地憋了出来:“服……”
“你就算是只狼,也老了。”周子杰边说着,将周国昌如死狗一般拖向那坟前,周国昌拼命地挣扎,可毫无用处。
周子杰的手卡着他的喉咙,只要多用一点力,他都呼吸不过来。
他已是案板上任由宰割的肉。
“跪着,好好忏悔吧。”周子杰将他往地上一扔。
“我这一生,春风得意,无限荣光,多少人仰慕我,当我是传奇,是神话。只有人跪我,岂可我跪人!”周国昌一翻身就爬起来,与周子杰横眉怒对。
“不跪是吧,那我就打跪你!”话音落,周子杰一耳光就掴了过去。
周国昌还是有本事的。
见耳光打来,一伸手就擒拿向周子杰的手腕,再伺机反击。可周子杰出手就是狂风暴雨,拳打脚踢齐上。
周国昌才抓住周子杰的手,周子杰的手马上一招反擒拿将他锁住,往身前一拉,脚下一勾。周国昌根本抵抗不了周子杰猛兽般的力量,直接被周子杰勾倒在地,周子杰的脚雨点般地踩落在他身上。
“不跪,我让你不跪!”周子杰狠狠地踩着,骂着。
周国昌开始还能勉强地用双手挡一下,后来完全挡不住了,只发出声声惨叫。
“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的。我回不去,家里会报警,警方会从监控里看见我们一起出来,你跑不掉的!”周国昌说。
“呵呵。”周子杰一声冷笑,“你把我想得太弱了,在我准备对付你的时候,什么都准备好了。我车是故意少油的,就是为了让你开车,你忘记你上车的时候我回了趟屋里吗?我把监控关了,记录也都删除了。而且,不是我在省城打车习惯坐后座,而是我坐在你的座位后面,道路监控只能看见前排,看不见后排。警方只能在道路监控里看见你一个人在开车,车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你死了,没人怀疑到我,他们不会有我杀你的线索,也找不出我杀你的动机。所以,我要杀你,毫无顾忌。”
周子杰弯下腰,把手中的刀子放到了周国昌的喉咙位置,咬着牙:“现在,我再问你一次,跪,还是不跪!”
周国昌还想反抗,可看着那把刀子,感觉到了从脖子上传来的森森寒意,还是选择了屈服,慢慢地爬起来,跪在了白小纯的坟前。
“把你做了什么罪恶的事,都说出来,向小纯认错!”周子杰命令。
周国昌只是跪着,却并没说话。
“让你做什么,就最好做,不要逼我,你知道我干过些什么,手段如何。那时候,周少安的人头,蒋国富的老婆儿子,都有埋在这里。现在,我可以一刀杀死你,也可以在你身上先捅一千个窟窿,让你生不如死,然后再死,不信你就试。我数三下,一!”
周国昌的心里颤了下,他不敢再有反抗心理了。
眼前的周子杰不再是曾经那个卑微而怯弱的养子,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是那个戴着面具藏在黑暗深处让整个西河人都闻之色变的刽子手!
他开始说当年那件事。
周少安对白小纯犯了错,那时他还那么年轻,他不想他就那样毁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一时糊涂,就派了吴瞎子,也就是那个警方通缉的剃头匠,去白家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别再追究,没想吴瞎子做得太过分,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罪,还是为了做出更像忏悔的样子,博取周子杰的谅解,他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打着自己的耳光,把脸打得都啪啪地响,边打边说着:“我该死,我该死……”
周子杰站在那里,看着那座黑夜中无声的孤坟,眼泪又止不住涌出,从面庞滚落,划下长长的痕迹。
就算他杀了所有人,小纯也没法再活过来了。那些曾经,终究回不去,失去的,都永远地失去了。
也或是打痛了,也或是打累了,周国昌停了下来。
但还是跪在那里没动。
周子杰看着他,说:“小纯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的,但我有可能原谅你,毕竟,我是你养大的,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什么机会,子杰你说。”周国昌一下子看见了希望。
他打那么多耳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等的就是这样一种可能。
“你知道的,整件事中,还有一个最大的恶人,他怎么样都得死。”周子杰说,“这是你唯一可以赎罪的机会了。”
“你,是要我帮你杀了瞎子吗?”周国昌问。
“不,不要你动手,我要亲手杀了他。”周子杰说,“我只要你按照我说的,把他给我引出来,让他现身就行。”
“可以,这个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问题。”周国昌说,“我可以告诉你他住哪里,你直接去就能找到他。”
“不,我不去找他,我要他到西河庙来。”周子杰说。
“让他到西河庙来?”周国昌不解,“为什么?”
周子杰指着白小纯的坟碑:“他在这里留了话,约小虎霜降子时到西河庙找他,他想在那里杀了小虎,那我就在那里杀了他!”
周国昌说:“那就不用我做什么了,他霜降子时会去那里见白小虎的。之前他本想借警方诱捕白小虎时杀白小虎,关键时刻警察突然赶到,他以为白小虎被抓了,没想白小虎逃了,他就让我去西河庙那里留了话,霜降子时,既约必至,他自己会去的。”
“不,我不和他约霜降子时。”周子杰说,“霜降子时,那是警方下的套,那天的西河庙,肯定是十面埋伏,谁去了都走不了。”
“警方下的套?”周国昌不解,“什么意思?”
周子杰说:“小虎已经被警方抓了,我亲眼看见的,腿部还有枪伤,他是不可能逃出来的。警方故意满大街地贴小虎的通缉告示,肯定是知道了小虎和剃头匠的霜降子时西河庙之约,就是为了让剃头匠赴约,好抓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国昌顿时恍然。
周子杰说:“所以,我要在霜降的前一天,也就是明天晚上,让他到西河庙来,让他死在那里!”
“行,你把电话给我,我打电话跟他说。”周国昌说。
周子杰说:“你现在打给他,说明天晚上见,约得太早,变数难说,也很容易让他起疑。明天下午打,晚上见,正好。”
霜降前一日,下午。
李子豪坐在刑侦一科的办公室里,脸色特别难看。
白一龙去找西河一中找了13级1班和3班的老师和同学调查了解,结果得到的消息是,周子杰不但和白小纯认识。而且,关系还很亲密,经常在一起。
而且,几天过去了,白小虎虽然承认他是为复仇而来,所有的案子都是他做的,却根本就不说作案的细节,说细节记不起了。
李子豪觉得,里面有很多疑点。譬如,为什么蒋国富老婆儿子的尸体会成那样,那并不是凶器所杀。譬如,为什么秦疤子的老婆女儿被杀后,没有带去白小纯的坟前。譬如,身为当事人,蒋国富遭遇了灭门之灾,秦疤子也遭遇了灭门之灾,为什么周家只死了周少安一个?
而白小虎于火锅店杀死秦疤子的那天,周子杰在场,却成了唯一的活口?
众多的疑点显示,周子杰是有问题的,跟白小纯案相关的。
李子豪甚至意识到,白小虎之所以承认所有的案子都是他做的,很可能就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也就是后来在西河大酒店救他离开的雨衣人。所以,他才拒绝说出案件细节,因为有些案子不是他做的,他不知道细节。
还有,仔细看来,华庭国际案和游艇凶杀案的手法与后面案子的手法是完全不一样的。华庭国际案受害人的尸体和游艇凶杀案受害人的头颅,有被带到白小纯坟前祭奠。
而秦疤子及其老婆女儿的尸体,并没有被带去,说明了凶手的想法不一样,不是同一人所为。
而且,华庭国际案和游艇凶杀案的凶手显然要高明得多,做的案子非常隐蔽而且完美,几乎上没有线索可查。而半岛别墅秦疤子老婆女儿被奸杀,及火锅店秦疤子的被杀,都表现出了凶手的猖狂,凶手还故意在监控镜头前露了脸。
所以,这一系列的复仇案,其实有两个主犯,一个是白小虎,而另一个就是,雨衣人周子杰!
白小虎谋杀蒋国富的那天晚上,那个掐着李子豪喉咙又放开的面具人,就是周子杰!
李子豪的心一点点地沦陷往黑暗深处。
他不敢再想下去。越想,疑点越多。
包括之前周子杰出现的那些变化,从小不吃肉的他,突然吃肉了。这不只是生理的变化,也是心理的变化,性情的变化。
他怀疑过周子杰,之所以没有找到证据,就跟周子杰做过的案子一样,他的手段太高明,谋划太完美,几乎无懈可击。如果不是那只掐在他喉咙上的手突然松开,也许他还不会怀疑上他。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和白小纯有亲密的关系而他却不承认,李子豪还不敢这么肯定。
但摆在眼前的这些疑点,已经足够李子豪去相信一个残忍的事实。
华庭国际和游艇凶杀案,就是周子杰干的。
李子豪甚至回想起来,这么多年周子杰从省城回来,都是自己坐车,为什么那天让他去车站接,就是为了证明那个时间段他在省城。跟那天晚上一样,为什么他要开车去城外兜风几个小时,他就是在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事实上,这个时间段,他完全可以换路径和交通工具作案。
而且,李子豪能够理解周子杰这么做的根源,他知道子杰一直活得很孤独,甚至卑微,如果有那么好一个女孩对他好,不管他们有没有恋爱,他都会心存感激,而又是他最为怨恨的周少安强奸了这个女孩,导致了这个女孩的死亡,将他逼到了一个极端,性情大变,一切都是说得通的。
李子豪感觉到了心里那种窒息般地痛。
他曾在爸妈的坟前发誓,他要保护好这个弟弟,让他幸福。然而,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子杰,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那一刻,李子豪的眼睛模糊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一下子坍塌了。那是他放在心里相依为命了二十多年的弟弟啊。
他曾那么孱弱,那么沉默,他看着他都心疼,如今却……
“豪哥,你怎么了?”袁雨佳过来,看见李子豪的神情不对,奇怪地问。
李子豪赶紧抹了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哦,没什么,赶紧,让大家都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抓一名疑犯。”
“抓谁啊?”袁雨佳问。
“别问了,赶紧准备吧,全员出动。”李子豪说完,又打了电话给王永年,请调特警支援。
他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去抓子杰,然而,如今的子杰到底变成了什么样,他也不懂了,当他摊牌之后,子杰会做出什么事来,他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如今的子杰,很可怕,可怕到无法想象。
数十辆警车包围了周家别墅。
然而,周家别墅里只有周母一个人,她看着李子豪和众警察,一脸茫然:“子豪,这是怎么回事?”
“子杰呢?”李子豪问。
“子杰啊?”周母说,“今天上午回省城了。”
“今天上午回省城了?”李子豪问,“他回省城干什么?”
周母摇头:“不知道,我是听老头子说的。”
“周叔?他人呢?”李子豪问。
周母说:“他去矿上了。”
“哦。”李子豪也不再问,就拿出了电话来,拨打了周子杰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哥。”那边传来了周子杰的声音。
“子杰,在哪呢?”李子豪问。
“我在回省城的路上呢,哥,有什么事吗?”周子杰问。
“哦,没事,准备中午一起吃个饭的。”李子豪问,“你回省城干嘛?”
周子杰说:“不是打算在家里发展嘛,学校这边有些事还得处理处理才行。”
“那什么时候回来?”李子豪问。
“两三天吧。”周子杰说。
“那行,回来了再联系。”李子豪说着,便挂掉了电话。
在准备走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转身来,问周母:“我能看看您家的监控吗?”
“可以的,你看吧。”周母说着,便带李子豪进了屋子。
然而,到电脑那里才发现,监控竟然已经关了。
李子豪重新打开监控,试图查看之前的一些监控记录,却也被删了一干二净。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子豪?”周母在旁边问。
“没什么,就是有一个杀人犯在逃,我们正全城搜捕,阿姨你多注意点。”李子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对了,这事阿姨你就不要跟周叔和子杰说了,免得他们有什么误会。”
离开周家别墅,李子豪刚上警车,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拿出电话一看,是梁梅打来的,便接了。
梁梅说:“药瓶上提取到的指纹跟你给我那张人民币上的指纹对比出来了,完全吻合。”
听到这话,李子豪只觉得眼前一黑。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虽然前面他已经推断出周子杰就是另一个更可怕的复仇者,但那终究只是推断,并无证据,他还在抱着某些侥幸。然而,这份指纹对比出来,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铁板钉钉。
他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就这样,完全地,彻底地毁掉了。
那种心痛,令人窒息,绝望。
他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将自己心中那些凶猛的情绪生生地压住,不让它们爆发出来。他想痛哭,他想嘶吼。
然而,他哭不出来,也吼不出来。只是,心在撕裂。
“豪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旁边的袁雨佳关心地问。
李子豪什么也没说,从地上捡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王永年,让他和省厅那边联系,去生物科技大学那边找周子杰,一有发现,立马逮捕!
大坪,孤坟前。
周子杰坐在那里,看着远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周国昌被反绑着双手,躺在坟前。
突然,周国昌的电话响了起来。
周子杰拿起电话,看了下,是周母打来的,当即按下接听键和扩音器,递到了周国昌耳边。
“老周,跟你说件事,刚才子杰他哥带了好多警察来我们家,场面好吓人。”周母大惊小怪地说。
“他们来干什么?”周国昌问。
周母说:“说是抓杀人犯,全城搜捕,但我也没见他们去其他人家里啊。”
“他们说了什么吗?”周国昌问。
“也没说什么,就问了子杰和你去哪了。”周母说。
“你怎么说?”周国昌问。
“我就按照你说的,说你在矿上,子杰回省城学校去了啊,怎么了?”周母问。
周国昌说:“没什么,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周母说:“没有,就还看了下监控,不知道怎么,监控是关着的,里面也没什么记录,他们就走了。”
“哦,知道了,就这样吧。”周国昌说。
周子杰按掉了通话。
“他们肯定怀疑上你了,你得赶紧跑,迟了就跑不掉了。”周国昌一副好心肠的样子。
周子杰淡淡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周国昌很意外,“怎么知道的?”
周子杰说:“我哥来过家里,问我认不认识小纯,我说不认识。然后,他还找我要了一百块现金,说买包烟。现在可以微信支付,他为什么要找我要现金买烟?因为现金上有我的指纹。那天晚上我去西河大酒店救小虎,把我的药瓶丢了,那上面有我的指纹。所以,他找我要现金,就是要我的指纹。我甚至可以理解,他找我要一百元现金去对指纹,其实是在暗示我,我做的事情已经穿帮了,掩盖不住了,我可以自首,或者怎样。但我不会自首,也不会潜逃,我还得做我该做的事情,所以,昨天晚上我才让你跟家里说我今天会回省城去,让他们去省城抓我。而我,则会在今天晚上,杀掉最后一个人。然后,万劫不复,都归尘土。”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算到了,你真是天才,天才!”周国昌这时候才完完全全地对周子杰另眼相看,佩服至极。
“你说错了的。”周子杰说,“我从来不是什么天才,我只是被你们逼的。我也没想过杀人,也是被你们逼的。还记得,小时候我看见别人家杀猪都觉得残忍,所以我从小都不吃肉。然而,当一个弱者,卑微得没有了尊严,甚至连希望都没有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在乎了。那些剥夺他的,他都将一一讨回。”
周子杰看着他:“你只看见了我此刻的强大和可怕,但不知道我经历过如何漫长的黑暗和痛苦,经历过如何地挣扎和蜕变。牙越毒咬人越狠的蛇,都是经历了阵痛,褪去了一层一层的皮之后才可以的。行了,你可以给吴瞎子打电话了,晚上九点,西河庙见。”
说着,周子杰替他松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
“九点的时候,外面还有不少人,容易被发现,晚点比较好吧。”周国昌说。
“不能晚了。”周子杰说,“你是他的老板,太晚了约他见面,而且是在西河庙那种偏僻之地,更容易让他起疑。现在这个季节的九点,那条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了。”
“嗯,是这个道理。”周国昌说着,便拨下了电话。
下午五点,那间旧屋的地下室里。
吴瞎子正手捧着那盒白骨发怔,放在**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将白骨放在供台之上,去拿了电话。
“老板。”吴瞎子接通电话,喊了声。
“晚上九点的样子,我们找个地方见一下。”周国昌说。
“有什么事吗?”吴瞎子问。
周国昌说:“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我给你搞了把短的,实在是危险的时候,杀人和自杀都方便。另外,我还有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办,当面说比较好。”
“嗯好的,在哪里见?”吴瞎子问。
“要不,西河庙吧。”周国昌说,“城内现在抓白小虎到处都是警察,西河庙那里比较清静。”
“行,那就九点,西河庙见。”说罢,吴瞎子挂了电话。
但挂电话之后,他没有任何地举动。
他就那样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好一会之后,他扬起头来,看着结满蛛网的室顶,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来。
他有某种预感,今晚九点的西河庙,是一个生死套。
一直为他所感激和信赖的老板,很可能打算卖他了。
他还就得,很早的时候,老板就说要给他弄把短的,他拒绝了。他说以他的本事,想杀谁都信手拈来,根本用不着短的。他的剃刀比那短家伙携带更方便,隐藏更安全。杀人和自杀,剃刀都可以。他为何突然说给他弄把短的?
还有,他了解老板的个性,行事极为谨慎,如此风声鹤唳之时,若非紧急信息,他会尽可能地避免和他联系,更不会选择和他见面。
他如果冒这么大的险,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某些反常的存在。
是或不是,他会去验证。
他又去供台那里,抱过那盒白骨,躺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的心里,看着这盒中白骨,莫名地有一种难舍。他看着它的每一眼,都像是一种诀别。
那些过去,又如电影镜头般一幕一幕地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那一年,他还很懵懂,被父亲送去少林。
练好一身武功,心中存有侠义,他以为他可以像个人物一样仗剑江湖。然而,生活比梦想要残酷,一文钱难倒英雄。
离开少林之后,回到这花花世界,他才发现,他需要一份工作才可以养活自己。然而,在这个社会,有一身蛮力远不如一张文凭或一脑子知识好使。
他满大街的找工作,最适合他的居然是做保安。
其他的工作,要么得有文化,要么得有技术。
保安的工资很低,而人格更低,那些开着车的权贵经常对他大呼小唤,他感觉他们像是在使唤一条狗。
那是一个平常而又不平常的日子。
下午三点。
他照旧在那家酒店的大厅巡逻,一个女孩到酒店来应聘前台收银。他看见那个女孩的第一眼就知道,这辈子,他心上都会有一个属于她的烙印。
在保安的眼里,连收银的都似乎要高端一些,而且她又那么漂亮,大堂经理部门经理都围着她转,他只能站在一边看。
他以为,他和她的故事,只能想想。
半个月了,内向的他甚至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而他,会在每天睡觉之前想她一遍才睡着。
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一样地过着。
直到某天傍晚,一辆等在酒店外的豪车上下来一位富家公子,拦着下班的她,让她上车,她绕开走,却被富家公子强行往车上拉。
他二话没说,冲过去把那个富家公子暴打一顿,带着她走了。于是,他们都不敢再去那里上班,两个都失业了。那天晚上,两个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晚上好久都没有睡着。
他们从此有了联系,感情也迅速升温。
她说,他练了那么多年的武,那么能打,其实可以去演戏,做武替什么的,要是能出头,前途无量。
他去试了,得到的不过是一段人生的辛酸。
不论哪一个行业,要想出头来,实力都不过其中的一个因素而已,更多的还得看运气,背景和人脉。
一年,又一年,他都只能在那里跑跑龙套,吃着盒饭。离他梦想的什么武打巨星,如日月星辰般遥不可及。
女孩的家里在不断地给她介绍对象,她就把他带了回去。然而,他受到了嘲讽。问他有房子吗,有车子吗,收入高吗?他自己都羞于回答。女孩的家人当着他的面呵斥女孩和他分手,不要和他在一起。
后来,在女孩的哀求之下,她的家人答应了,如果两年内他能买上房子,就同意他们。
也不能怪女孩的爸妈,他们说的也对,女儿嫁出去,总得有个住的地方,总不能还住村里的土墙瓦房,后代得在城里接受更好的教育,不要代代都做农民。
那晚上,他和她抱头痛哭。
他甚至萌生过去抢银行的念头,但他知道,走出那一步就回不来。那些日子他郁闷,狂躁,经常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某天,她突然跟他说,为了上班方便,她要搬去公司里住。
后来,在和她的联系里,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她的穿着,和某些举止,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某天,他跟踪了她。
结果就发现她穿得特别暴露地去了一家酒店的KTV,晚上一点多的时候,她醉醺醺地靠着一个男人的肩膀从酒店出来,上了那个男人的车,去了另一家酒店。
那一刻,被欺骗被出卖的感觉让他怒火中烧。
他想冲进房间,将狗男女都杀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自己。
他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莽撞,他会被抓的。
后来,他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用一个偷走的手机给她打电话约了她,在城外没有监控的地方见面,然后,杀了她。
当愤怒的刀子刺进她的身体之后,他才知道她沦落的真相。
那些日子,她看着他抑郁,焦灼,酗酒,知道他心里的压力和担忧。所以,她瞒着他去KTV陪酒了,开始,她只是想着陪客人喝喝酒,没有出卖身子。可有一次,她被客人灌醉了,人事不省,被客人睡了,客人给了她很多钱,还说如果她要闹的话,吃亏的只能是她。她想着,自己反正也不干净了,不如多赚点钱,能早点买房子。
她想和他结婚。
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出卖自己。
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吐了一口血,眼睛慢慢地闭上,再也没有睁开。
他抱着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后来,因为家里的事,他和村里的几个地头蛇打架,出了人命,是周国昌在背后帮忙斡旋,不但帮他赔了钱,还给他弄了正当防卫。他被放出来,从此就成了周国昌手里的一把刀。他也有钱了,把曾经和她租住的房子买了下来,用了她的名字,然后带着她的尸骨住了进去。
每想起她,他就狠狠地折磨自己,狂打砖头木桩,打得双手鲜血淋漓。
最早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正常的,后来只要想起她,就会默然流泪,久而久之眼睛就出了问题,再后来,他的心里就麻木了,再也没有眼泪了,他就没事摆弄他的那把剃刀,想着怎样杀人。
十年了,如地狱般的日子,如恶魔般的生活,或许,该到尽头了。
晚上七点半点。
周子杰和周国昌出发,离开大坪。
还是周国昌开车,周子杰坐在驾驶位后座。
八点五十分,周国昌赶到西河庙,给吴瞎子打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
吴瞎子说:“你下车,到庙门口等我。”
“怎么,你是不信我?”周国昌问。
“非常时候,老板你别怪我。”吴瞎子说。
“行。”周国昌说着,下了车,往庙门走过去,站到了门口。
“把东西拿出来,退下弹夹,放在旁边的台阶上。”吴瞎子又吩咐。
周国昌照做了。
吴瞎子又说:“现在,你退开五十米。”
“看来,你对我是一点信任都没了?”周国昌有些生气了。
吴瞎子说:“我说了,是非常时候,也是老板你跟我说的,杀人的人,也可能被人杀,唯一能让自己安全的办法就是,保持警惕。”
“那要是我退开,你捡起来对我开枪呢?”周国昌问。
吴瞎子说:“五十米,是一个你还可以防备的范围,我出来,不会往枪那边去的,我们说完事了,你回车里,我去拿枪,这样就没事了。”
“嗯,可以。”周国昌说着,便往后退开了五十米。
此时,吴瞎子没在西河庙,而是在西河庙的一公里之外,他借着他安在西河庙的几处监控,查看周国昌的反应和周围的动静。
似乎,除了周国昌之外,没有任何地风吹草动,那亮着昏黄的路灯,透露出几分夜的寂寞。
“你在哪,人呢?”周国昌等了将近一分钟不见动静,又打电话问。
吴瞎子说:“马上出来了。”
说罢,挂掉电话,启动摩托车,就往西河庙这边疾驰了过来。
吴瞎子的摩托车没有在周国昌身边停下,而是直接冲向了放在台阶那里的那把枪。
车里的周子杰见目标现身,当即戴上了面具,从车上下来。
吴瞎子弯腰捡起台阶那里的枪和弹夹,才发现弹夹是空的,里面并没有子弹。待他再回头看时,来路的中间,出现了一名身材瘦高的面具人,正往这边走来。
“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套。”吴瞎子指着周国昌,满脸狰狞,“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将我卖了!”
“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不引你出来,他就得杀了我。他太强大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周国昌赶紧解释。
“你引我出来,也得死!”吴瞎子一抬腿从摩托车上下来,逼向周国昌。
周国昌知道吴瞎子的本事,早心虚了,赶紧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喊:“子杰,赶紧杀了他!”
周子杰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吴瞎子一挥手,手中那把没有子弹的枪直往奔跑的周国昌砸来。
砸得很准,也很重。
正中周国昌的后颈,周国昌身子一个踉跄就栽倒了下去。
“子杰,赶紧,救我啊!”
周国昌惊慌地叫喊着,连滚带爬地往周子杰那边逃,吴瞎子却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
他想抱住吴瞎子的脚把他拖倒,可吴瞎子的力气太大,他根本就抱不住。
吴瞎子又狠狠两脚往他的肚子和脚上踩下,痛得他杀猪般地叫唤着直喊:“子杰,救我。子杰,救我啊,你说了不杀我的。”
周子杰一脸漠然:“我说过不杀你,但并没有说会救你。”
吴瞎子已经亮出了他的剃刀,并将手按住了周国昌的头。
周国昌还在做垂死挣扎,他突地将手抓向吴瞎子的裆部,男人的裆部是一个致命部位,若是被人用力抓握,轻则痛得无力,重则晕厥,或毙命。
然而,周国昌的绝地反击并没有凑效。
养尊处优的他和每天狂暴训练的吴瞎子没法比,吴瞎子直接将剃刀一挥,周国昌的手才伸到他裆部就停住了,无力握下去,因为他感觉到脖颈一凉,然后,整个人都无力了。
有的,只是恐惧。
“你是个……畜生……”周国昌捂着脖子,看见鲜血从指缝中溢冒出来,他看着吴瞎子的眼里怒火燃烧,却无济于事。
人生之路,没人回得去。那些选择,都不可能重来。
他的身体绳子一般地软倒在地,还不甘地用手捂着脖颈,指望那血能流得慢些,能多看一眼这个世界。
吴瞎子弯下腰,把他捂着伤口的手拿了开,那血就从脖颈里涌出来,喷了好些在吴瞎子手上。吴瞎子站起身,很享受地舔着手指上的血,一步一步地往周子杰走去。
那把剃刀,在昏黄的路灯之下,闪着一片寒光。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里,更是冒着摄人心魄的杀气。
“吼!”
早已恨怒满腔的周子杰一声咆哮,脚下如离弦之箭般扑向吴瞎子。
吴瞎子也脚下一蹬,迎着周子杰冲过去。
像是两只饥饿的野兽,都恨不得一口吃下对方。
冲到两步距离时,吴瞎子手中的剃刀扬起,他那猩红色的眼睛已经看准了周子杰的侧颈动脉。
他精于此道,用锋利的剃刀割断那里。而且,从未失手。
然而,今日他遇见的人,和他以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当对手不一样,所有的结局都不再一样。
周子杰看见了吴瞎子扬起来的手,和那把寒光闪闪的刀,只是,他不会让那把刀落下来。
他将手一伸,就将吴瞎子的手抓住了。
吴瞎子使劲地想将手落下,可他发现,力大无穷的他被周子杰抓住,如铁钳钳住一般,纹丝不能动。
与此同时,周子杰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向吴瞎子喉管。
吴瞎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他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
急中生智,他用上了脚,提膝而起,顶向周子杰裆部。
泰拳之中,膝肘坚硬,属于大杀器,若是顶中裆部,必凶多吉少。周子杰也不敢忽视这一击,只得将吴瞎子松开,后退两步,避开吴瞎子这一击。
吴瞎子一招得势,更如猛虎,剃刀接二连三地往周子杰身上挥下,状似疯癫,周子杰的强大激起了他心里的狂性。
周子杰被逼得一退再退。
他虽有力大无穷,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不敢碰着吴瞎子那锋利剃刀,只能避其锋芒,见机行事。
吴瞎子见周子杰不断后退,他的上帝心理又复苏了,认为他之下,都是蝼蚁,唯他无敌,更是一鼓作气地向周子杰挥着剃刀。没想后退的周子杰一直在寻找机会,他瞥见了吴瞎子停在那里的那辆摩托车,就故意退到了那里,然后猛地抓住摩托车就摔向吴瞎子。
吴瞎子冲得急,一下子就被摔到脚下的摩托车绊倒。
周子杰抬腿一脚就往吴瞎子那只拿着剃刀撑在地上的手踩下。
吴瞎子刚摔倒在地,周子杰是早有预谋,他根本反应不及。一声惨叫,吴瞎子的手掌负痛松开了剃刀。
周子杰再一脚,将吴瞎子踢了个翻身。
吴瞎子反应也快,看见周子杰又冲过来,他人还没爬起来,就使了一招剪刀脚,把周子杰的脚夹住一绞,周子杰也站不稳摔倒在地。
同时间,他扑过来,想将周子杰压在身下。
周子杰抬腿一脚蹬向他的肚子,把他蹬出去,一个鲤鱼打挺弹身而起。
吴瞎子也迅速爬了起来。
两个人再一次形成对峙,但吴瞎子的手里已经没有了刀。
两个人都是徒手。
周子杰缓缓地揭下了那张面具。
面具挡住了他的嘴巴,而他,口中的那两排牙齿,已经发出了交错的声音。
“果然是你,藏得真深,我想到过是你的,可还是被你瞒过了,真会演。”此时,吴瞎子很难得地对周子杰表示出佩服。
“你明白得太晚了,你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周子杰说着,缓缓地走过去。
“嘿嘿。”吴瞎子狞笑一声,“鹿死谁手,还难说呢!”
“你马上就知道了。”话声落,周子杰一声怒吼,离弦之箭般往吴瞎子扑出。
吴瞎子赶紧挥拳迎击。
周子杰将身子一侧,避开吴瞎子的拳头,贴身近前,双臂死死地将吴瞎子箍住,张嘴就往吴瞎子的脖颈咬了下去。
动作之快,电光石火。
吴瞎子大惊,拼命挣扎,但周子杰双臂如铁箍,他根本挣扎不动,就那样看着周子杰的牙齿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脖子,那种尖利的刺痛感,变成巨大的阴影往他心里覆盖下来。
周子杰拼命地吸吮。
吴瞎子感觉身体在被迅速地抽空,无力。
黑暗,成为他眼里最后且永远定格的画面,还有那张狰狞可怖的脸。那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在白小纯坟边发现的那对干尸一样的母子。
周子杰将吴瞎子和周国昌的尸体带回了白小纯的坟前,他跪在那里,泪如雨下地说:“小纯,那些害过你的畜生都已经被我杀了。可是……你还是回不来。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啊……”猛然之间,那种撕裂感布满他的心里,他仰天嘶吼起来,吼声撕裂黑夜。而他脸上,泪如滂沱。
良久,他又回过目光,看着眼前的坟碑,用手轻抚着她的姓氏,名字,说:“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来陪你了,小纯,你等我啊。”
随即,他从身上摸出了那个小册子,打开里面的扉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吴瞎子。
他用手指在吴瞎子颈部沾上了血,用血把那个名字叉掉,再将那一页撕下来,用火点燃了,将纸灰撒在坟前。
然后,他又拿出笔,在那个本子上写了些什么。
写完之后,他看了一遍,将本子丢到了一边,再从身上摸出了一个装着某种**的小瓶子,瓶子上依稀地看得见三个字:百草枯。
他看了眼那瓶子,将盖打开来,带着某些眷念地,又抬头看了眼那无边苍穹,可惜,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无尽的黑。
他一仰头,将那瓶中的**都喝了下去。
随后,他拿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找到那个名字,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哥,我在小纯的坟前。
发完之后,他就将手机关机了。
痛感慢慢从心里,从身体的各处袭来,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痛楚,脸色仍然平静,但很快,他就开始咳嗽,从轻微变得剧烈,嘴里开始咳出血来。
他慢慢地移动身体,移过去抱着坟碑,就像当年,他将她抱在怀里一样。那时候,他觉得好幸福,那怦怦地心跳,就像一整个春天花开的声音。
而现在,他觉得好累,从未有过的累。他看见四面八方的黑暗一起向他蜂拥而来,那些黑暗如同恶魔,狠狠地撕碎他,吞噬他。
他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地疲倦,他想闭上它,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他似乎看见了,梦中的她,正在向他招手。
他开心地笑了。
已经很多年,他没有过这样开心地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