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可是,他似乎感觉到张沐瞳也出现了。朱律坐在床边,而张沐瞳则跪坐在他身旁,还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不过,桑落并不害怕,他反而在想另外一件事——为什么陈向恒在杀死章柳前,会让章柳服下奥斯平?
难道是因为要让章柳如此迷糊才好下手吗?陈向恒和章柳之间存在的畸形关系是什么样的?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陈向恒也在服用奥斯平,这是抑郁症病人的用药,但是,陈向恒完全看不出有抑郁症的样子。
肯定有什么地方自己推测错误了,是什么地方?桑落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他已经站在那扇门前了,但是,还没有找到开门的钥匙。
——
韩青黛来到侦查总队后,直接去了曾怀明的办公室,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不妥,不过为了案子,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但她不是为了申请回专案组,而是想把自己和桑落的推测告知给曾怀明,为专案组提供新的线索和思路。
曾怀明见韩青黛返回,没有丝毫诧异,因为韩青黛的脾气性格和母亲太像,也是个很执着的人。不过,曾怀明没有说出来,也不能说出来。
韩青黛说完后,曾怀明很平静地表示:“我来捋一捋你刚才说的。陈向恒与章柳认识后,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怪异的感情,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感情,产生这段感情的原因有两个,其一就是章柳的身世,其二就是陈向恒本身患有精神疾病。两人逐渐走近后,陈向恒意识到章柳在兼职做那种事,所以,他的控制欲爆发,将章柳杀害,并且章柳还服从了,是这个道理吧?”
韩青黛没有点头,因为这段分析逻辑上就不通。
曾怀明严肃道:“如果章柳完全被陈向恒掌控,她不会去兼职做那个,但如果没有被陈向恒掌控,那么被杀当天她为什么完全服从陈向恒,这不是矛盾吗?”
韩青黛几乎是在猜测:“也许,他们两人是在玩一种比较奇怪的游戏,至少章柳是这么认为的。”
曾怀明摇头:“就算是,那也说明章柳百分之百服从陈向恒,这也是矛盾的。另外,章柳案也好,唐秋樱投毒案也罢,都没有在现场发现陈向恒的涉案证据,没有他的指纹以及生物痕迹,唐秋樱案发现的指纹是属于林檎的,当然,林檎有不在场证明,也没有动机,他自己也不承认,而且很激动,说自己被陷害了。”
韩青黛问:“那张云竹和刘晓风的案子,他承认了吧?”
曾怀明道:“供认不讳。也很后悔,表现出了自杀倾向,但是,我去看过,他很明显是装的,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我的判断是,林檎的确是在幕后真凶的怂恿唆使下杀人的,但是他本身也存在主观的杀人报复念头,而且在杀人后逃离到拆迁区也是幕后真凶安排的。”
韩青黛立即明白了:“幕后真凶也知道,我们会推测出林檎会在拆迁区,不,是幕后真凶用之前的行为规律让我们推测出来的,也就是说林檎杀人后被捕,或者是自首都在这个人的计划之中,真凶非常有自信,认为我们就算抓到了林檎,也无法从林檎那里获得抓捕真凶的线索?”
曾怀明点头道:“没错。”
韩青黛皱眉道:“之前省厅的侧写报告里的描述,陈向恒也很符合,他现年三十岁,没有犯罪史和案底,工作和生活稳定,有良好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成熟稳重,谦和大方,可是,看不出来自负和以自我为中心,也不知道是否有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这些需要调查,反而桑落更符合犯罪嫌疑人侧写。”
韩青黛下意识又说到了桑落,甚至时不时脑子中还会闪现出今天在电梯内桑落抓住她手的那一刻的画面,还有桑落那双似乎装满了破碎星辰的双眼。
王逸柯此时赶到办公室,看到韩青黛后,正打算说什么,被曾怀明用眼神制止了,曾怀明不想让韩青黛知道他在打报告想办法让韩青黛回归专案组,因为那反而会给韩青黛压力。
王逸柯道:“刑技那边又出了一组对比结果,在筛选匹配生物数据后发现,现场留下的其中一个烟头属于章柳在银行的某个客户的,这个客户叫张乾,也属于诈骗受害者,但是张乾在11月8日案发当天,人在机场,监控都录到了,而且案发的时候,他正在过安检。”
韩青黛闻言立即道:“很明显那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刚说完,韩青黛愣住,她想到了什么,“欠条的金额是五千、八千、一万和两万,如果真的是犯罪预告,那么一万对应十天的话,两万就是第二十天,中间相隔了十天,凶手没有彻底的把握可以保证自己不被发现,所以,他需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拖延时间,以便于完成自己的计划?”
曾怀明道:“逸柯,你先打电话给蓝桉,约她出来见面,就说是案子的事情,趁机会安排人看着她,虽然只是我们的推测,但是,还是不要冒险,毕竟人命关天。”
王逸柯拿出电话离开办公室,立即去办这件事。
曾怀明又看着韩青黛道:“桑落今天去蓝桉那里,虽然行为很冲动,但也许真的是救了蓝桉一命,因为凶手如果是陈向恒,陈向恒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对蓝桉下手,因为犯罪预告中还有十天,现在出现了两个问题,第一,他无法对蓝桉下手,会改变计划吗?第二,在预告中,陈向恒也把自己写进去了,那么,这种做法是为了减轻自身嫌疑而做,还是说有其他的原因?”
韩青黛沉默,她现在有点乱,乱的原因有很多,总之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大脑中闪现出的全都是各种各样奇怪的画面片段。
曾怀明起身道:“青黛,之前有人投诉举报我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承认,我的确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你调过来,所以,人家举报我也没错,我是有私心,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你不要纠结这件事。”
韩青黛看着曾怀明:“明叔,如果我能和我妈一样,恐怕这个案子已经破了,你也不会被举报。”
曾怀明安慰道:“一般而言,刑事案件案发后24小时是黄金时间,48内如果还没有确定嫌疑人,就有点麻烦了,我们现在面对的这种案子,建国以来都没有发生过几起,和我们以往侦办的案子完全不同,凶手太聪明了,所以,你不要自责。我们还是按照正常程序办,蓝桉和陈向恒那边我会派人悄悄盯着,但我估计陈向恒漏出马脚的希望不大,而你如果还想查这个案子,就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前提是不能违规违法。”
韩青黛看着曾怀明,虽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是,自己只能从陈向恒入手,关键是如何入手?她真的很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想起母亲当年经办的那件案子。
曾怀明忽然想起来什么,拿出一份报告递给韩青黛:“这是逸柯派人去调查桑落后汇总的书面报告。”
韩青黛立即拿过来看着,报告上有桑落的简历,简历并不详细,但上面很明确写着桑落小学到高中这个阶段就转学了三次,小学转学一次,初中一次,高中一次。小学转学的原因是父亲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小学升初中之后,他竟然在特殊学校就读了一学期,然后转到普通初中就读,高中转学是因为伤人,虽然伤人事件并没有直接证实是桑落做的,但因为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不得不被迫转学。
光是看这个阶段的简历,里面的信息量就极大,不过可以看出桑落是随父在部队里长大的,最另韩青黛疑惑的是,他竟然读过特殊学校。
韩青黛看着曾怀明问:“这个特殊学校指的是?”
曾怀明道:“就是特殊儿童就读的学校,统称为残疾人,包括生理和心理。我们的人去学校调阅过档案,桑落当时被认为有精神残疾,准确而言是从小就精神不大正常。”
韩青黛立即想起之前在写字楼看到桑落的那副模样,看样子他不仅仅是抑郁症,原来是真的天生就精神不正常。
简历的第二页写得很详细,桑落在特殊学校就读一年后,有极大的转变,几乎与正常人无异,所以,转去了普通学校就读。至于高中时期的伤人事件,学校方面虽然有记录,但是记录很模糊,基本上定义的就是群体斗殴事件,桑落将三个男孩儿打成了重伤,但最终也是互相赔偿后不了了之。
韩青黛指着那里问:“高中时期的伤人事件呢?”
曾怀明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详细情况查不到,学校知情的老师对这件事也很模糊了,但能记得的是,当时桑落在学校里很招人讨厌,而且,他父亲当时是涪江市的一个领导干部,所以,传言都说是他父亲在背后运作,让桑落逃脱了惩罚,真假就不知道了。”
简历上还写桑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就在九原大学新闻与传媒专业,同时选修了心理学,选修双学位,而且不是辅修学位,是正经的拥有第二个学士学位,也就是说,桑落大学比其他人多读了两年。做这样选择的人并不多,有这个时间都愿意考研究生,可他没有。
曾怀明看着报告道:“至于后来的一些工作经历,就很模糊了,几乎不好查证,因为他做的行业太多了,做过广告,金融保险,不过有一段很奇怪的空白期。”
韩青黛翻阅后发现桑落来九原市之前有三年是空白的,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三年一样。因为桑落没有百分之百确定为嫌疑人,所以,没有办法动用太多的人力去做详细调查,也没有询问他父母。但是,桑落的简历透露出一股怪异的气息,基本上从简历上就可以看出,桑落不是一个正常人。
“对了,还有。”曾怀明又补充道,“桑落结过婚,有个儿子,然后离婚了,原因未知,其他情况也未知,只是知道个大概。”
韩青黛很惊讶,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是很复杂。
不过,韩青黛也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了,因为她如果再逗留在侦查总队,说不定又会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闲言碎语。
临别时,曾怀明再次嘱咐韩青黛要放宽心态,如果要查案子,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查到底,他虽然不好出面帮助,但是让她有需要可以找王逸柯。
走出侦查总队后,韩青黛站在路边,脑子里出现的全都是下午桑落的那副模样,虽然她现在真的不认为桑落就是幕后真凶,但桑落对嫌疑人心理层面的分析,还有他因为良知而产生的动机都让韩青黛印象深刻,再加上那份简历里所写的一切,都让韩青黛对桑落产生了浓重的好奇。
韩青黛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定义桑落,如果真的要说,应该就是怪物。一个藏在城市钢铁丛林中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