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陈向恒依旧坐在办公室内，就那么坐着，看着跟前手机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近景拍摄的杜鹃花。他的脸上没有挂着平日的微笑，而是满脸的冷漠，双眼中好像塞满了足以粉碎这人世间的所有凶器。

　　此时，陈向恒身后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男人，男人并未从黑暗中彻底走出，大半个身体依旧处于黑暗阴影中。神秘男人看着陈向恒问：“为什么不对蓝桉下手？再过几个小时，第十天就过了。”

　　陈向恒没有回头，而是冷冷道：“我不想现在就被抓。”

　　神秘男人暴怒道：“那我们定下的仪式就会被破坏。”

　　陈向恒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那就破坏吧，仪式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

　　神秘男人道：“我已经做了让步，让你放过了唐秋樱，但是，蓝桉和舒佩必须死！”

　　陈向恒不语，而是关闭了手机屏幕，坐在那靠着椅背，似乎在思考什么。

　　“喂——”神秘男人喊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别忘了，你发过誓，要让那些坑害过章柳的人不得好死。”

　　陈向恒冷漠道：“唐秋樱罪不至死，但是张云竹死了，刘晓风却没死，我太高估林檎这个白痴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不知道，杀人就得杀彻底吗？必须刺要害。不过没关系，执法部门迟早会查到刘晓风，他逃不掉的。整个计划中，最大的意外就是桑落，我留下那个鬼手图案，是为了让执法部门注意到章柳那几个朋友，还有那个剧本杀店的老板刘晓风，当然了，如果不是因为林檎出手，恐怕执法部门不会意识到刘晓风才是我的目标。”说完，陈向恒笑了笑，“也许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神秘男人依旧站在那里问：“那个桑落……”

　　陈向恒转动椅子，面朝神秘男子：“他很麻烦，我那天第一次见他，和他对视的瞬间，我就知道，他和我是同一种人，虽然有细微的差别，不过大体上差不多吧？所以，他接近舒佩是有原因的，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神秘男人显得有些烦躁：“你到底什么时候对蓝桉下手？！最好是今晚！”

　　陈向恒冷冷道：“你脑子有问题吗？！桑落和韩青黛都找上门了，桑落就差直接把我名字说出来了，就算现在执法部门没有证据，我也被盯上了，如果按照原计划动手，我会被当场抓住，然后我们之前定下的仪式就彻底失败了，我被抓住，你也完蛋。”

　　神秘男子依旧暴怒：“那就和他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闭嘴，你这个白痴。”陈向恒冷冷道，“我不知道桑落为什么会多管闲事，但是，我会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他安静下来，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就只有利用他来拖延时间了，能拖一天是一天。”

　　神秘男子道：“你才是白痴，你都知道桑落发现是你了，还要去和他谈谈？”

　　陈向恒淡淡道：“我和他谈的主要原因是，我必须得确定，他接近舒佩，不是因为爱情，而是捕猎。”

　　神秘男子问：“你是说，桑落和你一样？”

　　陈向恒脸上的怪异微笑转瞬即逝：“对，他看舒佩的眼神没有爱意，藏着算计，我估计，他阻止我的原因是，他发现了欠条预告里，我最后的目标就是舒佩，而他的目标也是舒佩，他不愿意让人动他的猎物。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同意，我要不说服他，要不，我就先一步下手。”

　　神秘男子没再说什么，而是缓步退回黑暗中。

　　此时的陈向恒眼前出现了桑落，满眼杀意、表情冷漠的桑落，他却是坐在那，换上了平日那温柔的微笑。

　　这个钢铁丛林里，容不下两个拥有相同目标的怪物。

　　你看，怪物显形了，而且越靠越近。

　　——

　　桑落从睡梦中醒来，舒佩的电话将他吵醒，他只得接起电话说自己在家，因为有点不舒服，所以睡着了。舒佩在电话那头不断埋怨，说自己一个人搬家很疲惫，现在饿得要死，让桑落过去陪自己吃饭，她还要吃大餐，而且必须去维多利亚湾吃那里的T骨牛排。

　　桑落只得答应，说自己马上收拾收拾开车过去接她。

　　挂断电话后，桑落自言自语道：“那里的T骨牛排都是拼接的……”

　　桑落走进洗手间收拾，面对镜子的时候，他想起了之前那个短暂的梦，在梦里，他看到了陈向恒，奇怪的是陈向恒竟然藏在镜子中，自己虽然可以看到，却无法触碰到，而陈向恒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怪异的温柔微笑，就那么盯着自己，好像在告诉桑落，就算桑落知道凶手是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

　　猛然间，桑落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变成了陈向恒，他浑身一颤，但很快镜中的自己又恢复了原样，不过因为刚才的颤抖，刮胡刀刮伤了下巴，些许的鲜血渗出来后，桑落用手摸了下，然后看着指尖的鲜血。而镜子中桑落又变成了那个怪物，而且怪物的形态越来越清晰。

　　桑落赶紧俯身洗脸，不断用冷水刺激着自己的面部，试图让面部遭受到的刺激浸入大脑中，让自己清醒。

　　就在此时，桑落的手机响起，桑落拿起来，发现是陈向恒发来的消息。陈向恒邀请桑落吃饭，还让桑落自己定地点，就在今晚。

　　桑落回道：[维多利亚湾北欧厅。]

　　陈向恒没有回复，但桑落知道他答应了。

　　两万的金额对应的是舒佩，按照自己的推测，再过十天，陈向恒如果还没有被抓住，他就会对舒佩下手。桑落想要搞清楚，陈向恒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把舒佩定为最后一个目标？舒佩当初又对章柳做过什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间出现在桑落的脑海中。

　　朱律站在洗手间门口问：“才睡醒，又迷糊了？”

　　桑落看着镜中的朱律道：“我刚才突然想到，可不可以利用陈向恒完成我的计划。”

　　朱律情绪立即变得很激动：“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忘了你的初衷是什么了？”

　　桑落不语，只是看着镜子。

　　朱律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过头了，稳定了下情绪，又道：“而且，那也不像是你的作风。”

　　桑落淡淡道：“作风是可以变的。”

　　朱律道：“性格决定行为，行为决定命运，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自己什么性格，你自己不知道？”

　　桑落却是咧嘴笑道：“不知道，我的性格随时在变。”

　　朱律和桑落都看着镜子中的对方。

　　——

　　维多利亚湾度假酒店的北欧厅在桑落眼中是一个很诡异的存在。他实在不理解，一个英式风格的度假酒店内，为什么会存在一个北欧餐厅？难道设计者不知道维京人曾经是不列颠岛的噩梦吗？那座餐厅内与其说灌满了所谓的北欧元素，不如说填充了各种诡异的原始狂野。最离谱的是餐厅分两层，分别叫阿斯加德和海姆冥界，正好对应了北欧神话中的天堂和地狱。

　　舒佩选择了上层的阿斯加德厅，因为她被那绚丽的楼梯所吸引，不过桑落却更喜欢风格更为诡异的海姆冥界，站在楼梯口就可以看到下方那扇半透明的餐厅大门，门前还有一条血斑巨犬的模型，很明显大门就是所谓的赫尔之门，而下行楼梯两侧墙壁上的画布上所绘制的就是神话中的铁树之林。

　　桑落站在上行下行的楼梯中层处，凝视着下方，他很好奇，如果让陈向恒来选择，他会怎么选？阿斯加德还是海姆冥界？

　　大概他也会选择海姆冥界吧。

　　桑落和舒佩进入阿斯加德厅后，桑落习惯性要选择角落中的那张桌子，那里可以观察到整个餐厅，如果发生任何情况可以沿着墙壁直接走向后门的位置。不过，舒佩却选择了正中间的桌子，她渴望被关注，被包围，被所有人羡慕。

　　侍者递上菜单的时候，舒佩看着华丽的菜单上那些古怪的名字有些拿不准，但也不好意思问，只得故作镇定地看着菜单。桑落的目光则始终注视着餐厅大门的位置，猜测着陈向恒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桑先生，舒小姐，真巧。”陈向恒的声音忽然从桑落背后响起，“两位也在这里用餐。”

　　桑落心头一紧，侧身看去，发现穿着一身正装的陈向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背后，脸上依旧带着平日的温柔微笑，只不过今天的陈向恒看起来脸色比前几日还要苍白，就好像体内已经不存在血液了。

　　服务员看到陈向恒后，立即微微侧身恭敬道：“陈总。”

　　看得出陈向恒是这里的常客，连服务员都认识他。

　　舒佩立即起身：“陈总。”

　　桑落却没起身，只是看着陈向恒微笑点头示意。站起来的舒佩却很尴尬，因为她现在的状态和旁边那名服务员完全一致，那是她下意识的举动，毕竟她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销售人员。当初她知道蓝桉的男朋友陈向恒的身份和家庭后，完全是羡慕的，心里也一直做梦都想要变成和蓝桉、陈向恒一样的人，在正式成为桑落女友后，虽然认为自己翻身了，但是，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一时半会儿是无法去除的。

　　陈向恒看着桑落道：“我原本约了一个朋友来这里吃饭，但是他临时有事取消了。既然这么巧，要是不介意，今晚我做东请两位吃饭？”

　　舒佩立即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桑落却是问：“蓝桉呢？让她也过来吧。”

　　舒佩完全没想过蓝桉，反而是由桑落提起，这让舒佩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虽然陈向恒和桑落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但舒佩自己却尴尬得要死。

　　陈向恒准备落座，服务员立即将椅子搬出。

　　陈向恒落座后道：“她比我还忙，肯定来不了。我就怕打扰两位的二人世界。”

　　舒佩连连摇头，桑落也带着和陈向恒几乎一样的微笑：“不会，欢迎之至，很久没人请我吃饭了。”

　　陈向恒道：“那以后我一定经常请你吃饭，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合作呢。”

　　舒佩满脸笑意，这种商业微笑让她满脸肌肉发痛，可她却又喜欢这种场合，当然，前提是，她在陈向恒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跟前不再卑微。

　　陈向恒道：“我对北欧厅还算比较熟悉，要不我来点？”

　　桑落道：“你做东，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陈向恒也不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说：“就按照我之前定的那些菜上吧。”

　　服务员立即道：“好的，陈总。”

　　服务员离开后，陈向恒又道：“我其实平时喜欢去下面的海姆冥界厅，因为那里的菜式我更喜欢一些。”

　　舒佩看了桑落一眼：“是吗？比上面好？”

　　“不，个人喜好。”陈向恒笑道，“只是更狂野一些。”说完，陈向恒又似乎想起来什么，“不好意思，忘了问两位，牛排之类的你们喜欢几分熟？”

　　桑落道：“五分。”

　　陈向恒笑了：“和我一样。”

　　舒佩立即道：“我也一样。”

　　陈向恒故意看着舒佩道：“带血的，你习惯吗？蓝桉都要全熟的。”

　　舒佩又道：“那我就全熟吧。”

　　陈向恒挥手叫了服务员叮嘱一下其中一份要全熟，然后看着桑落道：“五分熟，是自然的味道。”

　　桑落似笑非笑：“是吗？我以为五分熟是地狱的味道。”

　　陈向恒道：“地狱里虽然充满火焰，但那些火焰却不是用来烹煮食物的，而是用来焚毁灵魂。”

　　桑落直视陈向恒：“灵魂不就是恶魔的食物吗？”

　　两人所聊的话题很是怪异，让一旁的舒佩有些不自在，但也只能勉强挂着笑容附和着。舒佩意识到，实际上自己现在还无法与陈向恒相提并论，至少她无法表现得像桑落那么自然。

　　这大概就是阶层不同带来的潜意识反应吧。但舒佩意识到的阶层只是物质层面的，而不是精神层面的。

　　陈向恒拿起桌上的陶瓷酒瓶道：“试试餐前酒，虽然古代维京人的习惯没有餐前酒。”

　　舒佩下意识道：“维京人？”

　　陈向恒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看样子舒佩真的什么都不懂，她只是觉得这里很高档而已。当然了，在这个餐厅里绝大部分人都和她一样，另类的反而应该是陈向恒和桑落。

　　桑落道：“这里的蜂蜜酒还不错，但我不知道维京人时代真正的蜂蜜酒应该是什么味道。我更喜欢威士忌，但我不喝酒，只是喜欢闻威士忌那复杂的香味，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泥煤香？”

　　陈向恒举着酒瓶：“要不试试？喝点酒可以舒缓神经的。”

　　桑落婉拒：“舒缓神经会让大脑迟钝，我已经够笨了。”

　　陈向恒没有坚持，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桑先生谦虚了，我认识的几位朋友对您都是赞赏有加。”

　　舒佩小口抿着那餐前酒，也不知道是眼下氛围的原因，还是酒本身的缘故，舒佩觉得杯中的酒有些发酸，她不喜欢这种味道，甚至想往里面加点糖。

　　桑落却道：“陈总抬举，我几乎没朋友，所以，你的位朋友兴许是记错人了。”

　　“不会，李总可是你的老熟人。”陈向恒笑道，“那也是您的版权代理人，不，应该说是朱律先生的版权代理人。”

　　陈向恒怎么会认识代理公司的李总？桑落心里一沉，他只能猜测陈向恒已经调查过自己了。

　　陈向恒说完，看向旁边的舒佩笑了笑，仿佛是在告诉桑落，他知道了桑落的秘密，如果现在将这些秘密在舒佩眼前曝光，会导致什么后果？